278 闻言东海怨公宰
东海为州治所在,领十三县,今有户九万余,口四十五万余,算入集簿的郡县吏员共有千余,所谓“集簿”,是郡县向上级单位於每年上计时所呈送的文书,郡县当年的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等等凡与理政有关的各方面都在其中,郡县吏的在职人数也是其一。
东海本是“国”。
建武十七年,光武帝废郭皇后,立阴丽华为后,他与郭皇后的长子刘强不自安,求改封为藩王,十九年,光武废刘强皇太子位,改封强为东海王,因其“废不以过,去就有礼”,所以特别照顾,使兼食鲁郡,共二十九县,鲁恭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光武诏强都鲁,也就是说,刘强名为东海王,而实国都在鲁,故而,现今鲁则称国,东海为郡。
东海属徐州,鲁国属豫州,董卓乱来,州郡自立,本该给东海王的衣食租税,从陶谦时起就不再给了,只此一项,徐州每年可多收入数千万。
除东海外,徐州境内共有三个王国,分别是下邳、琅琊和彭城,此三国里,琅琊、彭城有王,下邳无王,上任下邳王刘宜薨后,无子,现下海内乱,朝廷在长安,既顾不上再立个下邳王,也没有下诏除国,因下邳而今却是国中无主。
陶谦以击黄巾、筹粮饷为名,悉削此三国每年本该给本国王府的租税。
荀贞掌州以来,先是萧规曹随,继而於月前更进一步,用戏志才、琅琊相陈登、下邳相乐进、赞军校尉及领幕府军资祭酒陈群等之建议,传檄诸国,以明帝封皇子时所言为据,举东海顷王为例,再次削减了给此三国王府的租税,——明帝封皇子时,无论给县之多少,常以各皇子年入满二千万为止;东海顷王刘肃是刘强的孙子,永初中,以西羌未平,献给朝廷了钱二千万,元初中,复上缣万匹,以助国费。
按照戏志才的意思,他本是建议荀贞“贷王、侯国租一岁”的,也即借此三国和境内侯国当年的一年租税,说是“贷”,与“强夺”无异,等到“还”,不知就是何时了。
本朝豪强势盛,兼并严重,民不堪负,弃家出逃,桓帝时,陈蕃曾上书说当今之世有“三空”之厄,“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是谓‘三空’”,粮食紧张,国家向诸侯王、列侯借贷“国租”时常可见,此亦俨然已成为“汉家故事”了,有汉一代最重“故事”,只要之前有过成例的,通常都可效行,是以,戏志才有此一议,只是被荀彧反对,荀贞才没有采纳。
徐州境内另有侯国,如广陵侯国,广陵侯国是广陵王刘荆的后代,刘荆数谋叛乱,然因是同产弟,明帝不考究其事,后刘荆自杀,明帝封其子为广陵侯,服王玺绶,仍食刘荆的故国六县,传国至今。荀贞在广陵时,已削减了给此侯国的岁租税,至是,亦又再削减之。
郯县是州治,同时也是东海郡的郡治。
邯郸荣和荀贞同在一城,不需出县远迎,他来到州府外迎候荀贞,东海丞秦干、东海都尉凌操等郡中大吏相从。荀贞与荀彧、戏志才、辛瑷、典韦等由府中步出。
平时在府,与曹操类似,荀贞也好着便服,薄衣宽袖,裹帻而已,今行郡县,既是为“彰显汉家威仪”,却是衣冠印绶俱全。
为示重文教,他冠进贤,身为颍阴侯,冠有三梁,时为夏季,所以衣赤,紫绶金印,绶长丈七尺,打成回环,飘然垂落,腰佩黑鞘直刀,於荀彧等之簇拥下,英武从容。
见邯郸荣候在府门外,荀贞笑道:“公宰,来之何速!”
“将军行郡,荣岂敢慢?”
邯郸荣三人也是衣以赤服,邯郸荣青绶银印,秦干、凌操俱墨绶铜印。凌操是武官,故冠鹖冠,较之文冠,两耳短,加双鹖尾,竖冠左右,状貌威猛。
辛瑷为中郎将,典韦为校尉,并为武职,因而印绶同於邯郸荣,冠则与凌操同,荀彧职为校尉,虽亦武职,然他性风雅,不喜武冠,所以与荀贞、邯郸荣、秦干同,也冠进贤。
余下从者,衣皆赤,冠分文武,主律法之官则戴法冠,或黄绶铜印,此比二百石以上的,或青绀纶、半通印,此百石吏也,又有从者小吏,不带冠,巾赤帻,亦有黑帻的。其它卫士,如门下督原中卿、左伯侯等,悉服戎装,衣甲刀戟,壮勇强健。仿阴修昔年行春的旧例,荀贞此次也不论年齿,带上了幕府中的那些年少舍人们,未成年不能戴冠,这些少年裹帻孺服。
府门外,诸吏的车、马都已备好。
百石吏以上或乘马、或乘车,等荀贞登车之后,众人纷纷各上车、骑,有的前导,有的附从。
吏数十、卫士数百,扈从荀贞出了郯县,辛瑷、典韦的部曲在城外立候已久,两人出车骑队,辛瑷引本部骑士殿后,典韦率部从在荀贞左右。
从行县中,到出县外,县人如堵,摩肩接踵,观车骑盛丽,称赞之声不绝。
荀彧、戏志才以心腹故,从荀贞坐於一车。
荀贞听到百姓的议论,撩开车帘看向车外,旋即顾对荀彧笑道:“文若,汉家威仪可彰显乎?”
荀彧答道:“将军如垂帘幕,则威仪更显。”
却是在婉转地批评荀贞撩车帘的举动有点轻脱,荀贞哈哈大笑,从谏如流,放下了车帘。
戏志才笑道:“帘幕低垂,何以显威仪?”
荀彧正色答道:“威仪显由车骑、仪仗旌旄出,为天子牧一方,当动静有礼。”
戏志才最先是与荀彧交好,才认识了荀贞,他与荀彧的关系非常好,因而调笑不忌,得了荀彧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自觉无趣,哈哈一笑,把话题转到了接下来的行郡上,说道:“我虽不在州府,亦常闻人言邯郸公宰治郡深刻。”问荀彧,“文若,卿可有闻?”
荀彧主州中政事,对邯郸荣“治郡深刻”的理政风格自是比戏志才更清楚。他点了点头,说道:“久有闻之。”对荀贞说道,“将军,公宰理郡严苛,士民有怨言,又或有云其贪墨,今将军行郡,宜广闻听,察真伪,如假,法办造谣者,如真,当促公宰改之。”
邯郸荣明察内敏,爽快有才干,是个刚健敢行的人,荀贞知其长,也知其短,他的短处是行事稍酷急,穷治拷掠,深刻严峻,治虽简而行苛,早年他为荀贞的中尉主簿,常言:“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为了给荀贞征粮,他做为邯郸人,而对邯郸县的大姓下手不容情,得了一个外号,被郡县大姓呼为“邯郸公宰宰邯郸”,由此可见其性。
当世文臣,有纯吏,有法家,有驳吏,纯吏即以儒术治政的,驳吏是用儒术、也用别家术,纯吏多,驳吏次之,专行法家术的少,邯郸荣算是一个。相比纯吏,荀贞更欣赏驳吏,对邯郸荣的理政风格,他不像荀彧那样反对,但也说不上是非常支持,毕竟过酷会致民怨。
听了荀彧的话,因尚不知东海郡政事的实情如何,荀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卿言甚是。”
邯郸荣明察内敏,爽快有才干,是个刚健敢行的人,荀贞知其长,也知其短,他的短处是行事稍酷急,穷治拷掠,深刻严峻,治虽简而行苛,早年他为荀贞的中尉主簿,常言:“不犯我法,吾邯郸荣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为了给荀贞征粮,他做为邯郸人,而对邯郸县的大姓下手不容情,得了一个外号,被郡县大姓呼为“邯郸公宰宰邯郸”,由此可见其性。
当世文臣,有纯吏,有法家,有驳吏,纯吏即以儒术治政的,驳吏是用儒术、也用别家术,纯吏多,驳吏次之,专行法家术的少,邯郸荣算是一个。相比纯吏,荀贞更欣赏驳吏,对邯郸荣的理政风格,他不像荀彧那样反对,但也说不上是非常支持,毕竟过酷会致民怨。
听了荀彧的话,因尚不知东海郡政事的实情如何,荀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卿言甚是。”
279 乡颂荀父活婴恩
出县向西,渡沂水,行数十里是襄贲,再行数十里至兰陵。
兰陵城外有一次室亭,鲁穆公末期,君老子幼,此地有一女子为此忧国家将会出现危难,因认为百姓的命运与国家的前景休戚相关,故而倚柱长啸,悲痛难抑,三年后,鲁国果然大乱,此女子得以留名后世。荀贞毕竟前世读书,此世又生於文儒家,戎马倥偬之余,有时也是颇有雅性游山玩水、凭吊古迹的,此回行郡,既然到了兰陵,他当然是要到次室亭去看一看的。
兰陵的长吏引路,邯郸荣等相从,到了次室遗迹,早已无所残留,荀贞顾望四周,唯见远处山丘,近处田野。田间有农人收麦,此时都拜伏野上。荀贞无意扰民,於是就不再多看,返回车上,令返程,行数里,见路边一亭,问之从者,乃是次室亭的亭舍。
大凡天下之亭,结构俱皆相仿,荀贞目之所视,见那亭舍外华表高立,四面黄泥与砖砌的院墙,又见一果树的枝叶探出墙外,不觉想起了昔年他在繁阳亭时的情景,临时起意,叫队伍停下,下了坐车,没带几人,只带了邯郸荣、戏志才、荀彧和典韦及几个卫士进到了亭舍中。
次室亭的亭长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在亭舍里招待荀贞。
召那亭长近前,荀贞问道:“近月来,亭中可有盗贼?流民多否?”
天本就热,次室亭的亭长又紧张,汗流浃背,弓着腰,不敢抬头,答道:“回禀将军,较与去年比,近月来的贼、贼不多,流民有,也不多。”因为过度紧张,声音都发着颤儿。
“乡里中可有谣言?”
这个“谣言”指的是民间流传的评议时政的歌谣、谚语。
汉世重民间谣言,常会察听民谣,民谣之褒贬是判断地方长吏是否合格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是某官在民间的谣言不好,当其被弹劾时,民谣乃至会成为证据之一。荀贞昔在颍川,因理政为民,得到过不少民间赞颂的谣言,对他名声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
乡中当然有谣言,有与荀贞相关的,有与邯郸荣、兰陵县的长吏相关的,有好的,有贬的,次室亭的亭长不敢说贬的,拣好的说,答道:“将军令乡里,诞婴儿者免赋役,百姓称颂,为将军歌,本亭於前几天有一家诞婴,言‘荀父所长’,以将军之姓为婴名,名为荀女。”
婴指女童,儿指男童,因是个女童,故而名之为“女”。
荀贞笑顾荀彧,说道:“不使贾伟节专美於前,此亦弟之功也。”
禁杀婴儿,免诞婴儿之家的赋役,是荀贞和荀彧共同定下的州策。
贾彪补新息长,令县中,杀婴儿与杀人同罪,数年间,人养子者千数,生男名为“贾子”,生女名为“贾女”。贾彪兄弟三人,号称三虎,荀爽兄弟八人,号称八龙,荀爽与贾彪早年齐名郡中,而两人不相能,荀贞对荀彧说的“不使贾伟节专美於前”,意即出自此处。
岑晊因不理朝廷大赦,杀掉了桓帝美人外亲张某,并诛其宗族宾客二百余人之故,牵累到了他的长吏成缙,致使成缙死在狱中,随后,岑晊逃亡,亲友多隐匿他,只有贾彪闭门不纳,说他是“要君致衅,自遗其咎”,恨不能“奋戈相待”。贾彪对待岑晊的态度很合荀贞的心意,
对如岑晊这类徒有声望,实无担当,为一己之名,不顾旁人的“清流之徒”,荀贞厌恶至极。
荀彧知荀贞其实是颇佩服贾彪的,明白他这是笑言,因便也笑道:“‘贾氏三虎,伟节最怒’。兄与弟间,兄德为高。”
荀贞哈哈大笑。
多活一个婴儿,就多救一条鲜活的生命,待十五年、二十年后,婴儿长大成人,也能为日后的重整山河多增一分元气,於国、於州皆有利,看到自己的善政出现了成效,荀贞心情不错。
他问亭长:“还有别的谣言么?”
亭长答道:“将军部曲军纪严明,从不扰民,百姓亦为之歌。”
兰陵附近有驻军,本是刘邓部,刘邓从荀谌南下九江后,荀贞令赵云调了别部入屯此地。对部曲的军纪,荀贞是很有信心的,从起兵日起,荀贞就一直严抓军纪,主掌军法的夏侯兰、现於幕府监别部司马以上者的时尚,两人深明荀贞心意,可谓左膀右臂,在军法的执行上半点不容情,无论贵重与否,只要触法,必惩不贷,别的不说,只於今军中的诸校尉们,就有好几个曾受过夏侯兰的军法惩处,亲贵如辛瑷,也被时尚处以过罚金的判罚。
法之所及,虽贵重不能免,执法如此严格,军纪当然严明。
荀贞又问道:“还有别的谣言么?”
亭长一下想不出该说的,急得满头大汗,越级越是惶恐,不由两腿发抖。
荀贞笑道:“君掌一亭,职在捕贼,怎么能没有胆量呢?这般胆弱,如何卫护亭部百姓?”
亭长急中生智,答道:“将军神威,使小人汗出如流。”
荀贞一笑。
这个亭长的回答倒是让荀贞想起了一个尚未见世、可能也不会再见世的典故。
曹丕召见钟繇的两个儿子,此二子时年方各十二三,一个脸上出汗,一个没有汗,曹丕於是就分别问之,一答言“战战惶惶,汗出如浆”,一答言“战战栗栗,汗不敢出”,急智如是。
又由此典故,想到了钟繇。
荀贞心道:“董卓既被诛,元常不知王允命不长久,或存得大用於朝中的念头,因不愿与友若、赵公来徐,也是难免。王允被杀之后,长安兵乱,却也不知会否波及到他?”
钟繇本是没有受到波及的,但现下多了一个荀贞,此事却说不好。
荀贞想了一想,觉得自身远在徐州,关中而今自成一体,他应是尚且影响不到长安的变局,又心道:“元常聪明,他在朝中的职位不算高,又能明哲保身,想来应会无恙。”
天子在处,即为国家中枢,钟繇不愿离开朝廷,是有他的考虑的。居朝中至少有两个好处:亲近天子与诸公卿,有利养名望;州郡使者来京,与之交通,给予帮助,能够结交诸侯於外。——当然,这两个好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拿到的,非得有如钟繇一般的能力、见识不可。
见这个亭长惶惧不堪,荀贞也不留他受罪,不复再问,挥了挥手,叫他退下,回顾邯郸荣,笑道:“公宰!吾闻卿治郡以严先,郡人呼卿‘严虎’。此亭长战战兢兢,莫非是因卿之故?”
280 次室亭中遥寄李
邯郸荣答道:“严者非我,法也。荣治郡非是以‘严’为先,而是以国法为先。民如犯法,荣依法不宥,不犯法,何惧之有?此亭长战战兢兢无关荣事,其自胆小耳。”
邯郸荣一向直言,有什么说什么,无所隐,荀贞知道他的脾气,受到他的“顶撞”,也不生气,但是佯装不满,问他道:“卿既以国法为先,卿食客有触法者,缘何不治?”
出郯县后,荀贞先召州府部东海从事史诺,细问东海郡县长吏这数月来的施政情况,在襄贲、兰陵两县,荀贞除召见他们的长吏、大吏之外,另叫州府主簿陈仪私下察问县中的吏员,又叫从行的州府儒林从事荀愔、程秉、孙乾等察访县中的右姓、豪强之家,问以郡县政事,并从幕府舍人中挑了几个年长的,命微服访乡里,察听民谣。
综合各路听闻,对襄贲、兰陵两县长吏的施政,并及邯郸荣在郡中的施政都有了大概的了解。
有关邯郸荣方面,得到最多的就是:其所用吏多苛刻者,文深网密,勒法为绳,虽士、豪触则必究,而他本人的食客此前有触犯律法的,他却仅是略作小惩,未有严治。
是以,荀贞有此一问。
听了荀贞这类如质问的一问,邯郸荣从容自若,答道:“食客者,荣监郡之爪牙耳目也,已为郡中吏民辱詈,偶有触小法,荣如再治之,恐伤忠犬之心。这与荣与将军是一样的。”
邯郸荣自比荀贞的忠犬,这话非但不为过,而且很恰当。早年在赵国,为给荀贞募粮,他对本县的强豪下手狠辣,於今在东海,为落实荀贞的政策,比如之前的“放奴婢为民”,他又不惜骂名,对郡中的士、豪欲擒故纵,得“诡谲”恶称。
观其以往和现今的种种作为,“忠犬”二字,当之无愧。
荀贞因乃一笑,不再追究他宽宥食客的行为,改以语重心长,对他说道:“公宰,治以法先不为过,然今方用事海内,创基业於徐,正赖士、豪之力也,可稍纵,务以明而且仁。”
邯郸荣免冠下拜,谢罪,说道:“将军肇台在徐,志望高远,将有事於天下,荣岂不知?只是我天性如此,不觉间有违了将军的心意。自兹而后,必遵将军训教,政仁且明。”
荀贞把他扶起,柔和地看向他的双眼,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臂,说道:“人言不足畏,人言亦可畏。子曰‘过犹不及’。卿当於此间做到心中有数,把握好度。”
“诺。”
果如邯郸荣说的,自此以后,他治郡施政虽仍改不了用法家之术,但的确宽松了许多。
荀彧所说的,闻有人言邯郸荣贪墨,召史诺见时,荀贞也听史诺说了,包括陈仪也在县吏,荀愔等也在县右姓和豪强那里听说了此事,可当寻究到底邯郸荣是怎么贪墨,又或是谁给他行贿了时,却又没有一个人能道出一个具体的事例。
荀贞由是了然,这大约是因邯郸荣治郡严苛,得罪了不少郡人,故此引起了这个谣言,以坏他名声,所以,也就不再叫人追查此事,并於当下对邯郸荣说了“人言”云云几句话。
在亭舍里转了一圈,荀贞兴头已尽,遂与邯郸荣等出亭,在亭门口,瞥见了几张贴在板壁上的通缉文书,上为犯人画像,下为该犯之姓名籍贯、体貌特征等。
荀贞驻足其前,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顾对荀彧等说道:“昔在繁阳亭,我尝於亭塾见宣高之像,说来也是故交了。……只是,我识他早,他识我晚。”说着,哈哈大笑。
顿於板壁前,荀贞临出亭门,回视亭舍内,看到亭长带着求盗、亭父、亭卒等一干人正冒着烈日,伏拜在舍院中的地上,恭送他离开。徐州连年数经战事,这个次室亭的亭舍简陋,环境不如当年的繁阳亭舍,亭中人衣服破弊。荀贞不觉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陈褒、江禽。
“阿韦。”
典韦提着双短戟,步至近前,应道:“在。”
荀贞指向舍院墙边的那棵果树,却是一棵李树,已然结果,间有熟者,令道:“摘些下来,遣人给公道、伯禽送去。”
当年在繁阳亭的故旧们,各有际遇,如今从在身边的只有陈褒、江禽二人了。人於世间,如果想有大发展,能力与机会,此两者皆不可缺,有了机会,能力不足,见识浅短,便如大浪淘沙,早晚是会被淘汰掉的,只有真有能力、见识的人才能抓住机会,脱颖而出。
杜买、二繁已不足道,便是陈褒、江禽,也因脾性之不同,於前程上产生了不同,陈褒豁达慷慨,机智谨密,得荀贞所喜,亦为诸将所亲,其在军中的地位已高於江禽,前程必然似锦。
荀贞命取来纸笔,也不入门侧的小塾内,使人把纸按在板壁上,便就如此,提笔给陈褒、江禽写信。先给江禽写,写道:“行州至次室,睹此亭中李,思顾繁阳。”又给陈褒写信,写道:“此次室亭之李也,沉於寒水,可以消暑。”两封信都写得很简单,品之,情意深沉。
写好,封毕,荀贞即遣人分给江禽、陈褒送去。
数日后,陈褒、江禽相继收到了信。
陈褒读完,把信细心地收好,令人取来寒水,独於帐内,沉李自食;江禽读完,欢喜不已,唤左右亲近者来,分食李子。两人性格不同,得信后的举动也就不同。
这且不说,只说荀贞给他两人写过信,意犹未尽,诗兴大发,又写了一句诗赠给邯郸荣,写道:“飞黄腾达去,哪里顾蟾蜍?”情深意切地对邯郸荣说道,“君臣如友,贵在交心,卿是何等人,我知道,郡中有谣言,卿不必介怀。”邯郸荣感动十分,应道:“诺。”
飞黄者,骏马也;蟾蜍者,造谣言之辈。
离了次室亭,荀贞没有再回兰陵,叫兰陵县的长吏不必送,命返县理政,自带着诸人、诸部继续西行,至氶县,又到阴平。
臧霸屯驻在阴平,他与阴平的长吏、阴平丞迎於县界。
阴平丞是臧霸之子藏艾,臧霸为藏艾求为幕府舍人,他献上忠心,荀贞便以信任待之,表藏艾为阴平丞,命仍在阴平,与臧霸共居。荀贞的用人手段使臧霸心折,让他越发思为荀贞效力,也因此才有了不久前主动请求遣人回泰山,为荀贞募兵的行为。
荀贞不入阴平城,由臧霸引路,到了他的营中。
在营中帐内坐下,荀贞对臧霸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欲召薛礼来见,君以为如何?”
281 彭城县里索钱急
阴平在彭城的正北方,距彭城只有四十来里地。
臧霸说道:“霸在阴平,察彭城军事,其军心不稳久矣,兵卒多有逃亡。甘都尉在武原时,广交彭城兵将,高都尉到任日,兵将纷纷往贺。明将军飞一檄去,薛礼必不敢不来。”
前任彭城都尉是甘宁,驻地在武原,甘宁被调筹建舟师之后,高甲继任。荀贞先是设立彭城都尉一职,进驻彭城国,继而在击鲁国黄巾时,又调彭城兵从战,战罢,不放彭城兵归郡,在荀贞的步步“侵凌”、薛礼的无奈“连退”下,彭城国的郡兵早就军心浮动。就算军心不浮动,荀贞也远非薛礼可敌,况乎而今?确如臧霸所言,一檄相召,薛礼必至。
荀贞笑道:“薛彭城二千石,士大夫也,不可轻慢,焉能‘一檄’相召?”环顾帐内,问道,“卿等谁愿为我使,去一趟彭城,把薛相请来?”
荀贞此次行州,州中从事无紧要政务需处理者泰半相从。闻听得荀贞此言,接连有数人请缨。
荀贞看去,见是孙乾、简雍、程嘉、吕岱等。
孙乾、简雍、程嘉三人,加上被遣从荀谌去了九江的蒋干,此四人是荀贞帐下专责出使、接待宾客的,吕岱现为州府的部彭城从事,与彭城有关,是以,他们相继主动请命。
吕岱勤廉有器干,他的才能在务实,不在出使。
荀贞笑对他说道:“方待细问卿彭城事,卿却是不可出行的。”思忖稍顷,对程嘉说道,“此事非卿不可。”
程嘉三人俱有外交之才,然三人性格不同,所以得视场合而对他三人加以具体地任用。孙乾诚恳,简雍不拘小节,程嘉能雄言,此回召薛礼来见,虽是说认为薛礼不敢不来,可也得预先多准备一手,如果他竟不肯来,那就得吓唬一下他,如此,自是遣程嘉最为合适。
程嘉上次出使豫州,临机应变,立功甚大,归来徐州后,荀贞不吝赏赐。
作为亲近旧臣,他常从荀贞的左右,备受崇信,地位尊高,凡有所请,荀贞甚少不允,他好财色,数被同僚检举,荀贞爱其才,多不追究,深为府中、州中不少人艳羡,然他人虽低矮,志望高大,尤其是眼看着荀谌、赵昱分得一郡,他更是期望可以更进一步,效命立功之心愈是炽热,因而凡有机会,皆积极进求。
这时得了荀贞的点将,他豪气干云,下拜说道:“必为将军召薛礼来!”
荀贞笑道:“候卿佳音。”
辞别荀贞,程嘉带十余从吏南下,行百余里,到了彭城的国都彭城县,入县进府,求见薛礼。
自闻荀贞行州,薛礼便忐忑忧惧。
汉高祖用陈平之策,言游云梦泽而召擒韩信的故事就发生在徐、豫地区,时韩信为楚王,都在下邳,彭城为楚国地。薛礼深忧荀贞会效仿汉高祖,对他也来这么一招,正惶恐之际,骤得报程嘉求见,薛礼顿觉心沉,心道:“怕什么来什么。罢了!我就当一回韩信吧。”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和韩信差得太远,提鞋也不配,他自嘲一笑,旋即恨怒,又心道:“乃公一再相让,竖子侵人太迫!真当我彭城好欺乎?”拍案而起,唤室外吏卒进来,说道,“捧我印绶给程君昌,就说我病了,不能见他。”顿了下,又道,“叫宅中收拾行李,今天就归乡!”
却是士可杀,不可辱也。
程嘉在堂上等得未久,见一吏卒捧印绶至。
这吏卒高举印绶,拜倒堂外,战战兢兢地说道:“薛府君染恙,不能迎尊使,命下吏奉印绶与君。薛府君已令后宅打点行装,今日即要返乡。”
程嘉愕然。
他提着劲来彭城,本都想好了如果薛礼不肯应召的话,他应该怎么威吓,却不意薛礼居然如此识趣,不但主动奉上印绶,而且今天就要回乡。
程嘉示意从吏过去接住印绶,命将之拿与自己。
虽是二千石之印,亦方寸而已,质为银,印面以篆书铸五字“彭城相印章”,字体浑厚朴拙,端庄平稳。二千石以上,官印多称“章”,文官之印,常以“铸”成。程嘉拿着此印,在手中把玩多时,重装回鞶囊里边,冲着堂外招了招手。
堂外那吏卒脱去鞋履,跪着爬过门槛,膝行入内,俯首在地,颤声问道:“尊使有何吩咐?”
“我看这印像是假的啊。”
吏卒大惊失色,连连叩首,惶急地说道:“岂敢有假!岂敢有假!”
依照汉家律法,造假印者当受“刀锯之诛”,乃是大逆无道。
程嘉把鞶囊递给从吏,令他们取印观鉴,问道:“汝等看是真是假?”
从吏们中有知程嘉意图的,大声答道:“确是假的!”
程嘉对那吏卒说道:“我不为难你,去把你们‘薛府君’请出来见一见罢。”
吏卒手脚发软,仍是膝行出到了堂外,连滚带爬,赶去求见薛礼,见到,把程嘉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与之。薛礼气得浑身发抖,说道:“程儿是要逼死我么!”
这吏卒适才於堂上虽惧骇,但耳闻目睹,这会儿情绪稍平,约略猜出了程嘉的目的,迟疑说道:“下吏愚见,程使似乎是别有所图。“
“什么图?”
“明公不妨送些钱给他,试试看能不能行?”
“……,你是说他在索贿?”
“看起来像是。”
薛礼虽是气结,无可奈何,只得叫这吏卒再去见程嘉,试以钱贿,看这到底是否程嘉的目的。这吏卒猜得不错,程嘉果“闻钱而笑”,不再提“印假”之事。
薛礼在彭城数年,敛财不少,吏卒先报以二十万之数,程嘉仰头不理,又报以三十万之数,程嘉侧脸嗤笑,直报到百万,才使程嘉满足。吏卒回报给薛礼,薛礼少不了又是一场大怒,险些被气得吐血,他辛辛苦苦这么几年的所得,一下子被程嘉挤出去了近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势不如人,为了保命,纵不情愿,薛礼也只有如数献上。
程嘉以“钱重难携”为由,不要铜钱,只要金。官价是一金值万钱,而实际上一金可换不止万钱,薛礼拿出百金,官价是百万,实则远过此数,细算下来,已不是被程嘉挤出这些年所得之“近半”,乃是“大半”了,他有心从郡府的库存里拿出些钱给程嘉,却不料程嘉已遣了几个从吏守在库前,却是使他分文不能取,只能拿自家的私钱出来。
薛礼本是托以疾辞,不见程嘉的,现如今被程嘉逼得真是怒、痛攻心,差点病倒。
程嘉收下钱,监督着薛礼带家小离县,然后这才请来糜竺,请他暂监郡。
糜竺是彭城丞,不与薛礼同府理政,自有官衙。程嘉到彭城县后,出於免得被糜竺分去功劳之念,没有遣人去通知糜竺,而是直接来见薛礼,此时事情办成,方才使人告糜竺知。
由糜竺暂监郡,程嘉率从吏们回到阴平,拜见荀贞,献上彭城国相的印绶,并把从薛礼处得来的钱百万亦尽数献上。
282 今贵旧勋徐与冀
张昭以州治中,相从荀贞行州,陪坐在侧,听程嘉颇为自得的说完出使经过,他生性方直,怫然不悦,说道:“薛君既已自辞,何必相逼如是?”对荀贞说道,“明将军素以宽仁为士民誉,因得士,军谋不察明将军意,侵凌过甚,有负使命,损将军声望,当处以责!”
程嘉现为军谋校尉,“军谋”是对他的代称。
许劭作为荀贞的州里人,自到徐州以来,虽无职事,深得优待,此次也从荀贞行州,在座堂上,也说道:“适如明公此前言:薛君二千石,士大夫也,不可轻慢。军谋不亦狭乎!”
程嘉本是兴冲冲地回来复命,却忽然被张昭、许劭批评,心中衔恨,欲待反驳,见荀贞沉吟不语,遂强整颜色,下拜请罪。
荀贞以手指轻弹案几,忖思片刻,顾问荀彧:“文若,卿以为呢?”
荀彧儒雅,举止持重,有大家风度,也不喜程嘉的侵迫过度,但因程嘉是旧臣,平昔又多有功,出於照顾他脸面的缘由,答道:“兵乱至今,资用紧张,军谋索钱,亦是为州谋,只是略有过分。以彧陋见,‘责’似不必,而今道路多贼,将军稍遣部曲,护送薛君归乡便是。”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卿言来办。”笑对程嘉说道,“君昌,请起吧。”
程嘉起身。
荀贞说道:“我再给你一个差事,何如?”
“将军尽请下令,嘉定不负使命。”
“不负使命”四字明显是针对张昭“有负使命”四字而说的。程嘉外豪爽而实内狭,终究是忍不住,回敬了张昭一句。
“你拿着这百万钱,再去一趟彭城,面交给糜丞,就说是我说的:叫他把此钱分作三份,拿出两成补贴郡吏卒中贫困者,三成贴补郡学中贫困的师生,五成赈济郡中的贫户与流民。”
张昭、许劭等人顿皆不由称赞。
许劭叹道:“明公真仁厚主也!”
荀贞一笑,问程嘉:“卿可能完成此使命?”
程嘉心知,这件差事,荀贞不交给别人,而仍是叫他去办,往表面上讲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往深里说,则是不以张昭、许劭的批评而责备他、依旧对他充满信任的表态。
他下拜伏地,大声说道:“必不辜负明将军信用!”站起唤堂外吏卒进来,把摊在地上的百金收拾起来,再又向荀贞行了一礼,倒退出堂,转过身,下到院中。
荀贞上次是在臧霸营中差遣的程嘉,现下是在阴平县寺的堂上听的程嘉之回禀,出到外边,程嘉啐了口,回顾了眼堂中,看张昭、许劭两人相对高座,一个高冠佩剑,正襟危坐,俨然直臣气宇,一个褒衣宽袖,状态风雅,十分名士意态,遥观若柏梅相映,顿自觉形秽,越是衔恨,恨恨地说道:“他两人当众恶言,不给我留情面,也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转回头,挥袖昂首步去。
张昭蹙眉看程嘉离去,又见他於堂外略顿足,回顾堂中了眼,之后扬长而去,摇了摇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一个是亲近旧臣,一个是今之股肱,荀贞不愿张昭与程嘉因此事而生隙,便故作未见他的神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展颜笑对许劭,说道:“许公,我闻早年故司隶校尉应世叔尝谒袁彭城,见彭城的车夫半面,后数十年,於道上相遇,应世叔识而呼之,此事可真?”
“袁彭城”指的是今之沛国相袁忠的父亲袁贺,“故司隶校尉应世叔”是今之泰山太守应劭的父亲应奉。袁贺曾任彭城国相,应奉时年二十,去拜访他,袁贺的车夫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应奉只看到了他半张脸,数十年后,两人在路上碰见,应奉仍记得此人的模样、名字,一眼就认了出来,当面呼之。所谓“半面不忘”,典即出此。
许劭与应、袁俱皆同郡,知晓此事,答道:“自无虚假。”
荀贞叹道:“应司隶早慧,为汉名臣,应泰山亦年少知名,博览多闻,真是当世名族!”指着从坐堂下的陈群,问应劭道,“长文少即聪达,孔北海与订交。公以为,长文和应司隶少时比起来怎么样?”
许劭说道:“长文从容之士,命世之才。”
陈群离席自谦,说道:“设如吾郡之才,文若、志才、公达、休若、友若、仲豫,当世并无对。群鲰生樗栎,不敢受许公谬赞。”
荀贞哈哈大笑,说道:“文若、志才、公达与我诸兄固当世无对,卿亦恰如许公所论,‘从容命世’才也!”挥了挥手,叫陈群归座,笑问许劭,“许公可有意与我共入彭城么?也许会像应司隶一样,公也在彭城留下一段佳话。”
荀贞提应奉,是为了不让张昭再批评程嘉,毕竟现而今,他帐下的冀州士人和徐州士人都有很多,一个是“故吏旧臣”,一个是“本地土着”,居处高职,握有重权的皆有不少,举两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地方上,四个国相,邯郸荣是冀州人,王朗、陈登是徐州人,四个郡丞,栾固、糜竺分为徐州和冀州人,再一个州府里,州府地位最高的几个从事,张昭、张纮都是徐州人,门下亲近吏,主簿陈仪是冀州人,可以说,冀州、徐州这两个士人集团的规模而下是仅次於颍川士人集团的,势均力敌,万一张昭、程嘉因此生隙,他两人不和事小,导致冀州、徐州两个士人集团产生矛盾,那麻烦就大了,所以,荀贞故意提起应奉,从而转变话题。
但提完应奉,又说及陈群,却不再是单为转变话题了。
自虑及士林清议之风,担忧舆论会不为自己掌控之后,荀贞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提升自家人在徐州士人中的名气,向许劭问及陈群,请他评论陈群的能力,其意图便是为了进一步地提升陈群之名声。陈群聪颖,起身自谦,既显示了谦虚的美德,又把荀彧、戏志才等捧了一捧。
荀贞心满意足,愉快地携许劭、张昭等,南去彭城。
臧霸、阴平的长吏、藏艾等把荀贞等送到县界,也即到了彭城国的界外才停。
阴平与彭城国的傅阳交界,傅阳向东六七十里便是彭城都尉的屯驻地武原,高甲引兵士数百,与傅阳的长吏、县丞等一道在傅阳的县界迎待。糜竺本该也来迎接的,但因了程嘉奉荀贞令又至郡府,一时差事还没办完,所以不得到郡界来迎,然遣了他的主簿代替恭候。
高甲、高丙兄弟两人皆为悍将,一善大戟,一善强弩,每临战,兄弟二人推锋争死,早年在乡中时,便被乡人称曰“大戟强弩不能当”。荀贞称赞他俩是“吾之拼命二郎”。荀贞为赵国中尉,此兄弟二人并在骑军中,为辛瑷副,后战功积多,渐各得以别领一部,高甲继任甘宁,高丙现为假校尉,再进一步的话,两人也都将是比二千石的校尉高职了。
高甲今年三十五,高丙年轻点,也有三十二了。
屈指算来,二人从荀贞征战已有八九年之久。
在高甲等的护从下,荀贞等来到傅阳县城。荀贞虽是不好扰民,然此次行州的一个重用目的是为了“彰显威仪”,故此大张旗鼓地进了城内,来到县寺。
到县寺中,荀贞屏退余人,独留高甲,叫他到案前近处坐下,熟视他良久,叹了口气。
高甲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问道:“将军缘何叹气?可是甲有做的不对之处?”
“倒非是卿有过错,只是有一事,我有意交卿去办,却又不知卿能否办好,故而叹息。”
高甲性悍,闻言之下,顿时起身,伏拜在地,高声说道:“将军一令之下,甲死而不畏!”
荀贞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怕你急躁,所以才不知该否将此事交卿办处。”
高甲说道:“甲虽性急,却知轻重。将军有何令,尽请示下,甲定遵从。”
荀贞转颜为喜,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薛君今辞,彭城国郡兵数千,不可无主将,我意汰其老弱,留可用者,收部分入州兵,使屯东海,卿为彭城都尉,余下的付与卿统,以镇彭城,卿可能完成此任?”
彭城郡兵久从薛礼,薛礼今辞,郡兵中或会有不服的,此其一,薛礼治彭城数年,郡中有受其恩惠者,亦有可能会不服生事,必须得有勇将镇压郡中,这项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高甲应道:“一定不让将军失望。”
荀贞笑道:“起来罢,且落座。”
高甲起来,重又落座。
荀贞和他说了会儿彭城郡兵的事,指导他该如何统带才能恩威并施,以最快的时间收得彭城郡兵之心,说毕,高甲面带扭捏,欲言又止。
荀贞问道:“卿可是有何顾虑?对我无需隐瞒,畅所欲言。”
高甲答道:“该如何治彭城郡兵,将军已指点清楚,甲遵照执行,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只是、只是……。”
荀贞笑道:“卿向来豪直,何时变得吞吞吐吐了?”
“只是甲自觉名贱,不符都尉之职。……求将军为甲赐一佳名。”
荀贞哑然失笑。
西乡旧人从荀贞者,因俱出自乡野,名多不雅,如许仲,换成后世的话说,就是“许二”,高甲、高丙兄弟,就是“高老大”、“高老三”,又如任犊,以畜为名,等等,现今他们各居位不低,有的难免就会嫌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了,一向来求荀贞赐名的颇有不少。
高甲这也是按捺不住,终於亦向荀贞求名。
荀贞给西乡旧人起名的不少,许仲的今名许显就是他起的,对高甲自无不允之理,想了下,笑道:“甲者,始也。《易》云‘先甲三日,谋也’,用以‘谋’名,字以‘先甲’,卿意可否?”
荀贞说的,高甲也听不懂,低声念了几遍“高谋高先甲”,深觉上口,大喜之极,伏拜谢恩。
荀贞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为将者,当谋而后动。卿好勇,日后宜动前先谋,莫愧此名!”
高甲应诺。
定下彭城郡兵的统属事,荀贞即遣高甲回武原拔营,命他拔营后,带部曲再来傅阳,然后召荀彧等来见,察问傅阳县的长吏政事。
在傅阳宿了一晚,次日,高甲提兵至。
荀贞携之与荀彧等出傅阳,向西南行,两日后,到了彭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