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下时,外头又有宫女匆匆跑进来。
太后正有火没处撒,见此怒喝:“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滚出去!”
宫女见此,哪还敢说什么,哆哆嗦嗦地一拜,伏在地上不说话。
太后更是怒火难忍,呵斥:“有事快说!”
“是、是...”宫女跪在卫司韫的下首,一抬眼就是太子殿下跪的笔直的身影的。
这两日宫里到处是跪着的,她们当下人的,只知道太子想要自请卸职。
而外头的众朝臣,跪着的,都是求太后不要答应太子的这个糊涂要求。
她们自然也不希望。
宫里头已经够乱的了,太子若是这时候离开,那整个皇宫便是一盘散沙。
皇后娘娘的一众外戚,处事向来狠辣无情。
宫中各种指责,本就与皇后沾亲带故的多。
太子殿下此前虽然被人诟病,说他草包,说他骄纵,可是这半年多来太子掌权的局面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何曾亏待过太子这个头衔?
如今竟然被逼得要自请卸职,可见圣上将人逼到了何种境界?!
也难怪...难怪朝臣们都不满,都跪在昭宁殿外‘要挟’。
宫女哆哆嗦嗦地跪着,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
太后身边的嬷嬷从未见过这么蠢笨的宫女,赶在太后被彻底惹怒杀人泄愤前,先开了口:“你有事便快说。”
“是、太后娘娘,御史台的洪大人说,他今日接了许多份地方奏报,都、都是谈及太子殿下的事情,十万火急,万望一见。”
地方?
就连地方都知道了这事,要来找她给太子说情了??
太后捏紧了把手,心道卫司韫果真是好手段。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套,他居然在自己身上玩的明明白白!
“洪榭如何说的?!”
宫女战战兢兢,将自己听来的都复述了一遍:“洪大人说,今年开春来,太子颁布的地方律令,鼓励百姓以创新农物抵税,刚过去的夏收中,收效成倍,百姓都对太子感恩戴德,听闻太子卸任的消息,都纷纷去地方官员府衙前闹,说太子体恤爱民,比、比、比圣上.....”
她声音越发的小。
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又磕了个头。
没说完的话谁不知道什么意思?
卫凛在位,苛税繁重,西陵本就不是沃土之地,百姓对每年的重税难免有些异议。
而卫司韫多聪明,掌权时第一件事就是为百姓谋出路。
如今七八个月下来,百姓对他自然是倚重依赖。
太后冷笑着看向卫司韫:“你倒是未雨绸缪。”
“孙儿只是知道,在其位谋其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是了,这道理卫凛二十年都未弄懂过。
也难怪百姓都想着卫司韫。
太后深深地闭上眼。
她何尝不知道卫司韫比卫凛要适合,这卫氏的江山,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可却要她来做这个坏人!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多年前她的另一个儿子败在没有萧尓婕的拥护,多年后,她仅剩的儿子,也被萧尓婕的儿子逼上死路。
尽管这两人还是父子。
卫司韫丝毫没有要起的意思,他垂着头,盯着自己膝盖前的空地。
微微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后,太后微微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又没有他法的模样:“起来吧,哀家早就该认命,给了皇帝二十年的机会,是他自己不成器。”
不成器三个字落地,大殿内静的一根银针掉地都能听见。
人人秉着呼吸不敢发话。
卫司韫抬眸起来,看向太后时,他眼中并没有目的达成的欣喜。
这倒是叫太后一愣。
“哀家已经答应,按照你所想的做,怎么看起来你还是不高兴?”
卫司韫没说话,只是站起来时拍了拍袍摆不存在的尘土:“若是能选,我到宁愿自己不曾生在皇宫。”
短短二十四年,他被利用,利用人,最后决定逼太后一把,事成了,他却断定自己自己不想忍受被人操控,所以想要爬上高位而已。
方才宫女说,百姓纷纷请命求情,可他却不认为自己做了多少。
值得百姓为此求情。
还有...还有贺云初。
“享了皇子的殊荣,就要承担皇子的责任。”太后瞧着他道:“这半个月,你找孩子的事已经波及了全国上下,让你那下堂妇也不要犟着了,闹得皇家没脸,最后如何收场?”
卫司韫只是听着,未置一词。
“你若是真心喜欢,也可娶进门,只不过不能是正妃,来日继承皇后大统的人,决不能出身青楼!”
卫司韫冷冷一笑:“那要何人?”
“你父皇给你赐婚,那安平的弟弟有军功在身,来日对你继位后也有帮助,你何不顺手推舟,就娶了算了?”
“算不了。”
“为何算不了?她郡主的头衔还配不上你?”
卫司韫紧抿着唇,可是不打算在太后面前谈论林清柠,只道:“我的妻子,只能是贺云初,认定了就这一个。”
“你疯了?”太后难以置信:“你是说你往后不纳妃?那子嗣呢?”
“所以太后在吃斋念佛的时候,多为孙儿祈祷,让孙儿尽快找回孩儿,皇室之中,子嗣不在多,你也知,多半逃不过相杀。”
太后被他反驳的无可辩驳。
可是——
那消失了大半月的孩子,怎么再找回来?
茫茫四海五内,人多如蝼蚁,谈何容易?
她再无话,今日的精神头已经消耗殆尽,她挥了手:“退吧,哀家乏了。”
当夜,一道盖了太后懿玺和皇帝玉玺的双重圣旨便下达了东宫。
圣旨直言,皇帝抱恙已久,如今昏迷不醒,朝事不知,实不堪皇帝的重任,去其权,为太上皇;
而太子贤德恭顺,治理有方,着太后令,经六部审查,赐为皇帝,掌皇权。
至此,关于卫凛的种种,在史书中画下了浓重的一笔。
他是西陵第一个被罢免的皇帝。
卫司韫背手在东宫看了一夜的桂花,晨曦微亮时,他方才转身跨出了宫门。
“殿下,去哪?”
蔡柄忧心忡忡地问。
“找云初。”
“可是——”
蔡柄话未说完,连他都看明白了,殿下是借势谋的皇位,打了小皇子的幌子。
七小姐岂会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