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李皓峰来看,杨辰似乎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来得到这面幡,甚至牺牲他和马麟看起来才合情合理——前面那五个团队基本走的都是这个套路,甚至还有两队人因为法宝而起了内讧自相残杀。
这幡虽然不是什么至宝,但却是现在的杨辰恰好需要的,如果杨辰能够得到它,实力起码要翻上两番,其价值绝对不是李皓峰和马麟两个人加起来能够比拟,更遑论这两人一个初来乍到像个刺头一样我行我素任性而为,另一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厉鬼掳走,简直弱爆了。
而杨辰的选择完全出乎李皓峰的意料,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件法宝,第一时间将马麟救了出去。“如果自己听了他的话而一起逃开的话,恐怕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吧。”李皓峰心里如是想着,嘴角露出苦笑。
双手一刻不停地挥舞,灵符好似不要钱一样向外挥洒,看起来就像清早遇到出殡车队时看到的从车里洒出的一张张纸钱。qupi.org 龙虾小说网
灵能者并不是魔术师,李皓峰之所以能够源源不断地使用灵符作为自己的武器,只是因为他手腕上戴着的手串具有储物功能。那是他家祖传的至宝,亦是他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同时,他的父母是因此丧命,他的妹妹也是因此失踪。更准确地说,无论李皓峰家代代相传的宝物,或是他家发生的不幸,都是因为曾经放置在那串白檀手串里面的那颗珠子。
手串由十六颗串珠串成,每一颗串珠里面都自成一方小小的空间,十六个空间并不互相连通,虽然储物空间并不大,但对于李皓峰这样以控符为主要攻击手段的灵能者来说,却是再方便不过。
十六种不同的灵符整齐地放置在每一颗串珠之中,可以依照李皓峰的信念任意取用,尽管方便快捷,却不能无中生有。
爆裂符,烈风符,冰魄符,雷耀符,锐金符……一张张符咒仿佛有生命一样按照特定的轨迹交错飞舞,令人眼花缭乱,而周围的厉鬼也在与这些灵符的对撞之中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散花天女,李皓峰压箱底的招式,将自己的灵力分散依附在灵符之上,让近千张灵符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挥作用。
空气的流动明显迟滞了一下,千余亡魂消散,李皓峰的灵力也被瞬间掏空。两张珍贵的聚灵符在胸口和丹田燃烧,让周围稀薄的灵气源源补充进身体,而其他各种能够起到加持状态的符咒亦一张张被使用掉,令李皓峰的骨骼和肌肉更强韧,身体机能达到一个超越人类极限的高度。
可原本堆积在白檀手串中的符纸已经所剩不多,仅仅能够让李皓峰再苟延残喘几分钟,几分钟之后李皓峰就会被这些一拥而上的亡魂吸干灵气,或许还会被那些厉鬼抓出灵魂撕扯成碎片,成为它们的饵食……就像二十年前李皓峰亲眼目睹的那个场面。
二十年前,只有七岁的李皓峰和父母妹妹一起生活在西南的一个偏远小村落中。
李家血脉特殊,男丁生来便有灵力,具有灵视不说,在灵符的使用上亦有与生俱来的优势,符咒在他们手中如使臂指,使用同样的符咒时威力更是要比旁人高上两成左右。
而李家却是人丁稀薄,几乎代代单传,偶尔会有一子一女,若有两个男孩同时降生,则必有一个早夭。李家行事向来低调,甚至乡里乡亲都不知道李家有驱鬼通灵的本事,李皓峰亦自小便被父母叮嘱不能表现出自己通晓灵异之事。
距离李家所在村落十里之外有一个道观,名为“游龙观”,观主重游真人是个颇有几分本领的道士。这一带人烟并不稠密,阳气也相对稀薄,故常有邪异事件发生,每每这时村人便会请游龙观的道士作法降妖除灵,道士们斩妖除魔俨然是这一带几个村子的守护神,而这些村落中的香火供奉也自然少不了。
原本李家在这里一直平安无事,但在李皓峰七岁那年,一件事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住在李家旁边的一户人家姓王,王家的小女儿与李皓峰年纪相仿,虽是个女孩,却并不文静,反而有着男孩子的调皮,抓鸡追狗摸鱼爬树,整日没有一刻消停。
事情便由这王家姑娘而起。
有一日这丫头和村里几个孩子一起在鱼塘旁玩耍,不知怎么就跌落进鱼塘中,以前这种事情也曾发生,孩子们都不以为意,可这次过了好几分钟仍不见那丫头上来,几个孩子顿时慌了手脚,哭喊声亦惊动了不远处的大人。
好在鱼塘不大,而等大家七手八脚将王丫头从水中拽上来后,这才发现小女孩的两只脚腕处各有一个青黑的手印。
第二百三十三章 前尘(十)
“水鬼!”久病成良医,经常被神鬼异世所侵扰,这里村民们的眼界也自然开阔了许多。望着小女孩脚踝上青黑色还隐隐泛着寒气的手印,大家立刻下了结论,王家丫头必是在水中遇到了水鬼。
而这时候那小姑娘已经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身体微微颤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几个大人七手八脚地给她裹上毯子,这才发觉她的身体冰凉,显得有些僵硬,就像一具尸体一般。扒开眼皮后,只见她的瞳孔放大,黑眼珠呈现淡淡的灰白色,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村里人二话不说便向游龙观求救,然而时不待人,小女孩的情势越发危急,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嘴角也渗出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胶质。
李皓峰一家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李皓峰分明看见那湿漉漉的水鬼仍然在和王丫头纠缠着,水鬼浮肿的肌肤显出青紫色,还在滴着水的长发紧贴着脸,遮挡住了面孔,只能隐隐看到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微微带着嫩粉色。黄绿色的脓水顺着伤口缓缓淌着,还有几条肉乎乎的小虫在伤口周围进进出出地蠕动。
水鬼周身被黑气缭绕,时浓时淡,一双与身体明显不符的黑色爪子正拽着王丫头的灵魂用力撕扯着。
黑衣鬼,且戾气很重,照这样来看,王丫头绝对撑不到十里之外的游龙观道士赶来。
李皓峰转头看去,自己父亲早已经挤开人群往家的方向折返,李皓峰知道父亲一定是回去取那手串。
李皓峰曾在家中里屋爷爷的牌位前见过一串白檀木手串,那时他觉得手串中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他,吸引着他。但父亲从不让他走近那手串一下,甚至到了后来,除了七月半和爷爷的忌日要到那屋里磕头上香之外,父亲严禁李皓峰靠近那屋子半步。
李皓峰还在回忆间,父亲已经与那水鬼缠斗在一起。父亲虽然同样有着过人的操控符咒的能力,但天资却并不出众,再加上没有什么应对厉鬼的经验,只是堪堪缠住了那黑衣鬼而已,若不是凭借白檀串珠中放置着的那件宝物,他现在或许早已落败。
说来也巧,重游真人此时正在村子附近,得到消息之后便再第一时间匆匆赶来,与他的四个徒弟一起用逆五行大阵将那只水鬼困住收服,并当场超度。
王家对重游真人自是感激涕零,对李家也是千恩万谢。重游真人显出得道高人的不凡气度,云淡风轻地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四个徒弟离开,临走之前有意无意地在李皓峰父亲的手腕上瞄了一眼,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却令李父脊背发寒。
旁人都以为游龙观中皆是普度苍生的有道圣人,却想不到在游龙观之中便有一座罗生门直通鬼界,而鬼界之内与之连通的地界则在瘟癀鬼王的地宫之中。瘟癀鬼王绝非善类,游龙观自然也与贤良无干,甚至游龙观可以看作是瘟癀宫在人间的一个分支。
瘟癀宫与游龙观一个放出被其奴役的低级鬼为祸世间,另一个则假装解救苍生驱鬼敛财。他们以为这边陲小地没有懂得通灵之士,自然也就没人能看得出他们自导自演的双簧把戏。而李皓峰的父亲这一次为了救王家小姑娘无异已经自表身份,面对这样的状况游龙观通常会有两种对策——要么让对方成为“自己人”,要么让对方直接成为死人。
李父自然不知道游龙观的这两个选项,但他却知道重游真人绝对已经发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手珠,只是还不清楚重游真人是否知道那手珠里面放置着的究竟是什么。
李家原本想要举家迁走,却不想过了三天仍然平安无事,于是李皓峰父母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便渐渐放松了下来。当然,李皓峰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在他眼中,那时的日子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特别。
直到第四天,父母带妹妹出门去一个远房亲戚家,李皓峰因故独自留在家中。
李皓峰在家里又一次听到了白檀手串中那件物事的召唤,恍惚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待他回过神时,便已经身处里屋之中跪在爷爷的灵位前,那串白檀手串则牢牢地戴在他的手上,任他怎么用力也没办法摘下。
一颗朱红色的珠子从手串之中浮出,带着暖暖的气息缓慢融入李皓峰胸口,整个过程李皓峰一动也不能动,就这么看着那朱红色的光芒收敛于自己体内。接着,他便觉得这颗珠子似乎在同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妖福瑞魄珠,这是李皓峰很久以后从一本典籍上知道的名字,而这时他只觉得那颗珠子在身上会让他觉得身体暖暖的,一股暖意流经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待妖福瑞魄珠完全融进体内后,他的身体便能活动自如。不过李皓峰并没有吸收了上古异兽妖丹或是服食筑基通脉药丸或是被一个绝世高手灌顶之后的感觉,他既没有变得身轻如燕力大如牛,也没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甚至都没感觉到比以前看得更远跑得更快跳得更高。
李皓峰用灵识飞速地在手串中扫了一眼,几颗珠子里零星地放着几张符咒,而在其中一颗串珠内则静静地躺着两本线装书,书本的纸张诠释着其经历过的沧桑。书的封面上并没有写字,但李皓峰却很清楚这两本是什么书,其中一本书里的内容他曾在父亲的逼迫下看过不知道多少遍。
两本书均是李家历代先辈对控符一道的心得和对一些符咒的记载,这两本小册子年代也算久远,李皓峰以前从未翻过的第一册前面几十页甚至为繁体文言文。
就在李皓峰要走出里间小屋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响动。李皓峰心里顿时一惊,以为是自己父母和妹妹从亲戚家回来。
李皓峰没听父亲的禁令擅入小屋,又“弄没”了放置在手串中的那颗珠子,自知犯了大错的他慌忙藏在屋中正对着门口的案台下面,从案台上垂下的厚重桌帘中间的缝隙紧张地向外窥望。
屋外静默了两三秒,李皓峰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努力压制着心跳并调整呼吸,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可能被人察觉的响动。这种时候最是难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
李皓峰并未等到父亲的责骂,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恐怖残忍百倍。
紧紧关闭着的木门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砸开,整个门板碎成一块块木片飞散,劲气吹得案台上那布帘像旌旗一样抖动,啪啪地抽在李皓峰的身上脸上。案上的白烛瞬间齐齐熄灭,然后同供奉的几个牌位和作为贡品的果品一起稀里哗啦地被拂落在地。
桌帘被吹起的一瞬间,李皓峰只看到一团赤红色的影子,接着他便听到了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哭号。李皓峰畏缩在桌案下的黑暗之中,嘴巴咬住手腕,不敢发出哭泣的声音,不敢让牙齿打战碰撞,甚至不敢呼吸。
李皓峰心里有个声音让他冲出去,像个男子汉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可是恐惧锁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任眼泪不停往下流淌,身体一直颤抖,颤抖,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