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振的表现,西门庆满意至极。
闻讯而来的店小二,见客人并未斗殴,长舒一口气,上前便要扶起打翻在地的座椅,被西门庆挥手赶走。
“变完戏法”,西门庆像个没事人一般,又慢悠悠地端起茶盏,一副安心恬荡,风和日暖的模样,自顾自饮。
过了许久,凌振方从失神中醒转过来,也不理倒地的椅子,疾步挪至西门庆身旁,目光炙热地望向他。
“这图纸,郎君从何处得来?”
西门庆嘴角上翘,起身替凌振扶起座椅,又重新为他添了一杯茶,方风轻云淡地说道:“凌兄弟不是看到了吗?自然是哥哥我刚画的,你是这世间,第一个见证它诞生之人”!
“有可能,你会因‘火枪之父’,名垂青史!”
凌振端起茶杯,一口喝掉,借此来消化西门庆带给他的冲击。
西门庆笑笑,又替凌振添满杯。
诱饵已抛出,就是不知鱼儿会不会上钩!
“怎么样,与哥哥给你的神器相比,你那甲仗库里的‘轰天雷’,是不是逊色到只配当烟花?”
若是以前,西门庆这般诋毁凌振引以为傲的“轰天雷”,凌振早已掀桌子。
甲仗库中的火炮,皆是凌振的杰作,他最恨被人轻视、诋毁!
在他眼里,即便是雄州知州和诜造的“制胜强远弓”,也只配给“轰天雷”提鞋!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凌振盯着手中的“突火枪”图纸兀自不出声,西门庆便继续打击他。
“你莫嫌哥哥说话不中听,恕哥哥直言,你那以硝、硫磺和炭为主,再加点桐油造的炮,除了听个响声,最多就看个烟火。”
“莫说大宋许多人知道配方,即便是辽人,早已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火炮的制造工艺,辽炮不比你的轰天雷差多少!”
虽然有些不服,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凌振还是强忍住心中不快。
“西门郎君给凌某‘突火枪’图纸,目的何在?”
凌振忽然眼前一亮。
“莫非,西门郎君欲借凌某之手,献给陛下?”
西门庆瞥了一眼做白日梦的凌振,这家伙莫不是白痴吧?
还是,将他当白痴?
“献给陛下?且不论哥哥凭什么需要你进献,即便献给朝廷,哥哥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待凌振答话,西门庆又说道:“哥哥一不欲与‘六贼’为伍,二不缺钱花,三也不要虚名,你说,哥哥图什么?”
凌振张口结舌,一时还真想不出,除此之外,西门庆还有何图!
“哥哥只图人,就图你!”
“怎么样,跟着哥干,有前途!”
西门庆的话,瞬间震动了凌振:“这可是杀人利器,他用来做什么?”
肯定不是单杀一人、二人,而是杀人无算!
他图什么?不但图人,还图这方天下!
愈思愈恐,越想越惊!
这一瞬,凌振感觉手中拿的不再是天才之作,而是烫手山芋!
凌振如遭蛇咬,一把将手中“突火枪”图纸抛给西门庆,与他拉开距离。
“不不不,杀人造反之事,凌某不干!”
西门庆一愣,望着脸色苍白的凌振,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说的对,哥哥确实要杀人造反。”
“但,杀的是契丹人、女真人;造的是辽人、金人的反!”
“有前途吧,要不要跟哥干?”
凌振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尔后呆坐,久视西门庆不语。
这连番的忽惊忽喜,忽上忽下,真让凌振心脏受不了,再这般下去,定会猝死。
西门庆也不催促,亦不再言,一边安静喝茶,一边透过窗外,俯视着马行街上的州桥,在那里有一个大汉,已站了大约一个时辰,似乎在卖刀。
“若是凌某拒绝,郎君不担心‘突火枪’图纸外泄?”
西门庆嗤笑一声:“凌副使莫以为此‘突火枪’已无敌?不不,胜过‘突火枪’百倍的‘火铳’,岂不得上天?”
“火铳?百倍?”
凌振的心火又被西门庆揪住、提起,不假思索地朝西门庆摊开手掌,急切讨要。
“‘火铳’又是何等神器?在哪里?快让凌某一观!”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凌振有所求,在西门庆跟前,自然就刚强不起来。
西门庆更加满意,气定神闲地为自己续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感受着唇齿间的清洌醇厚、怡人清香。
“图纸自然在哥哥脑海之中。凌兄弟若想一饱眼福,请随哥哥回恩州。”
如被劈头泼了一盆冷水,凌振大失所望,悻悻缩回手,语调又变得不冷不热。
“所谓的‘火铳’,怕是诳凌某的幌子吧?”
“即便有‘火铳’的存在,若凌某猜得不错,定从‘突火枪’改进而来,也无甚稀奇!”
西门庆满是轻蔑地瞅了一眼凌振,讥讽变得直白、不加掩饰。
“凌振兄弟莫要试探,哥哥也不是非你不可,没必要以此诓你!”
“要说‘火铳’脱胎于‘突火枪’也没错,但那又怎样?以当今工匠的智商,即便得到‘突火枪’,若非百年,难以突破、提升至‘火铳’!”
“自咸平五年(公元一零零二年),唐福、石普二人献出火箭、火球和火蒺藜,一百多年已过去,广备攻城作,可有新的发明创造?哪怕是新的改进,可有突破?”
西门庆之言虽然很伤自尊,但凌振还是默认事实,无理可辨。
西门庆目光又转向街面,望着久久站立不动的卖刀之人,心头慢慢火热起来。
不打算再与凌振蘑菇下去,西门庆将“突火枪”图纸推给凌振,决定玩一把曹阿瞒千金买马骨的把戏,试试凌振这颗半夜偷的茄子,到底是不是他筐里的菜!
“哥哥也不会强人所难。这份图纸,权当哥哥的见面礼,送与凌兄弟。山水有相逢,来日皆可期。但愿哥哥与凌兄弟,来日江湖再见!”
凌振一脸诧异,这个见面礼,堪比万两黄金,不,无价之宝!
凌振有种预感,此“突火枪”,尤其是尚未一观的“火铳”,一旦面世,将彻底改变几千年来的战争形态!
如此珍贵的“神器”,西门庆说送就送,除却他有所依仗,便是真真敬重于他,将他当兄弟、自家人!
说不感动,有些虚假,凌振没再矫情,小心翼翼地将“突火枪”图纸叠好,贴身收藏。
“郎君几时离开东京?”
“若无事耽搁,明日傍晚在陈桥镇与家人会齐。”
西门庆心中窃喜,重生短短两日,先偷了张氏的心,又盗了蔡京的宝,还讹了高衙内的银子,如今,又额外骗凌振上自己的贼船,截了宋江的胡,不得不感慨,披上西门庆这张皮,起点就是高!
“不过,凌兄弟无须这般赶时间,只要不泄露‘突火枪’之事,随时都可安全离开汴梁城。”
“若有可能,多招些军器所过得不如意同僚,无论老少,不管是否拖家带口,兄弟尽管承诺其所需便是,哥哥尚有几分家资,不愁养活不起!”
未来无论自保,还是图谋大事,没人可不成,未雨绸缪,总没有错。
西门庆这般想,凌振亦如此。
二人皆有所惦念与牵挂,未再饮茶消磨蹉跎,出了酒楼,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