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开学,课虽然已经很少但还是有,尤雪珍的生活逐渐变成一只陀螺乱转,除了上课,论文要根据导师的意见再改,各种春招信息贴满了学校官网,班级群里大家无聊的表情包减少,甩过来的更多是求职信息,靠谱的,不靠谱的,眼花缭乱。
生活看似没有改变,照常食堂宿舍教学楼三点一线,但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中,尤雪珍体会到了满满的毕业气息。
上学期她其实还不确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但这次不一样了,她现在很确定自己未来想开设属于一个自己的电台,这是一个很长远也不容易的事,除了必要的钱以外,相关的工作经验也必不可少。
她开始频繁地关注广播电视电台的招聘消息,向袁婧取经简历的制作经验,不停地反复修改,“改!”,这字是她开学以来从老师和袁婧那里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字,有时候连做梦梦见孟仕龙,他也在对她说,你给我改!
吓得她从梦中惊醒。
然后她会很无理取闹地给他发消息:「梦里的你怎么这么讨厌!!」
孟仕龙发来一个黄脸问号小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先道歉:「对不起!」
她心情变好,躺在床上笑着发:「好了原谅你」
他又发黄脸小人委屈表情:「为了不让梦里的我招你讨厌,还是见一下现实里的我吧」qupi.org 龙虾小说网
距离两人正式交往快过去半个月了,却到现在还没能约会。
她想了想,回他:「送阿婆回港岛那天我也去,我们见面吧」
虽然依旧不算正儿八经的约会,但机会都是靠创造的!
因为忙的不止她,孟仕龙也分身乏术。店里年后开张,孟爸还没有招到新人,店里还是比较依赖他,同时他在计划认真学摄影,但具体要怎么做,其实孟仕龙并不明确。
一直以来,他习惯了被需要。有些人会觉得这是一种负担,但对他来说,恰恰是一种支撑。如今这种支撑被抽离,要全靠他自己的意志去摸索着走出一条路,他害怕自己会走不好。
尤其是,他的未来已经纳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时候。
但也是这另外一个人,让他决心冒险。
决定的那一天晚上,他给尤雪珍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决心。
“我想重新回到学校。”他的声音带着很轻的颤抖,“我想考西大的摄影系,我知道很难,也许明年考不上,可能后年,大后年,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尤雪珍不等他说完顾虑,笑着插嘴,用当时他鼓励她的话回敬他。
“那听上去很酷不是吗?”
不用再过多的语言,孟仕龙顿住,然后笑道:“是啊。”
“你看我办电台的事也八字没一撇呢,但我也想一点一点给自己加码。这就是生活嘛,哪有速成的人生,慢慢来,慢慢来。”
他在电话那头彻底松口气,继而打趣:“怎么突然说话像小老太?”
“为
了搭配你小老头的作风。”
“我哪里有小老头?”
“你要证明你不是就任性一点,去做想做的事吧。”
“……好。”他转而又开始关心她,“你投的那些简历怎么样了?”
“没有那么快啦,不过有时候没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也许还在审查呢。”
“你一定可以。”
“你也是!”
宿舍里,袁婧看着蹲在阳台上披着大衣还在瑟瑟发抖讲电话的尤雪珍,叩叩门,对她比划着:进来讲电话啦!不用管我死活!
阿婆返回港岛当天,孟仕龙先来学校接她,她想起什么,赶紧问他:“你没和阿婆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吧?”
“……没有。”他略委屈道,“你说先别说,我就没说了。”
她安抚地戳戳他的背:“我是觉得现在说有点过早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在她的概念里,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更何况他们真的才只是刚开始。
孟仕龙没有勉强,只问:“那等下可以牵你的手吗?”又补充,“偷偷的。”
尤雪珍挣扎一番:“保险起见还是忍一忍!”
“……”
他跟着背过身去,肩膀垮了一下,看着像是在叹气。
没有约会,也不让告诉家里人,还不能牵手,听上去好像一场见不得光的偷情。
尤雪珍一看他这委屈的背影,好笑地又戳了戳他的背:“今天送完阿婆我们就去约会好不好?”
他顿了顿,立刻转过来:“好吧。”
因此,去接阿婆驱车前往机场的时候,两人特地在后排坐出安全距离,中间隔了好长的空间,让他们看上去好像还和之前一样,只是“朋友”。
阿婆坐在副驾无聊,看了一眼后视镜,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用夹杂着粤语的普通话对孟仕龙说:“你要不再陪我回港岛两天啦。”
孟仕龙不解:“怎么了吗?”
“那个秦姨啦,听说她孙女回来工作了,我见过相片,人长得很靓,我觉得你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啊。”
孟仕龙立刻看了尤雪珍一眼:“不用了。”
“点解?认识一下又没坏处。”她说着去掏手机,“我给你看看相片先,一看你就会中意的,反正我觉得很配!”
尤雪珍本来憋着不发言,但一听阿婆说他俩配,气血冲上脑门,冲动开口:“不行啦阿婆!”
阿婆稀奇道:“怎么你也反对?”
尤雪珍声音小下去,扯了个稀烂的理由:“孟仕龙他……他还小。”
阿婆噗嗤笑出声:“我在他这个年纪都结婚咗,臭小子仲未拍拖!”
“……”
孟仕龙无言地摸了下鼻子,无法替自己正名,又悄悄看了一眼尤雪珍。
她挠着额头,几l欲张口承认又怂怂地忍住了。
阿婆仿佛根本没察觉后排那两人
的诡异,已经在手机里找到相片,向后递给孟仕龙:“你睇睇,係唔係好靓?”
孟仕龙不想接,但阿婆却很坚持,他这才勉强接过,随意瞟一眼,视线就没滑走了。
尤雪珍旁观着,瞧见孟仕龙居然还敢多看照片两眼,顿时上火。
她悄悄伸过手,拧了一把他的大腿。
孟仕龙吃痛地嘶了一声,这才把眼神移开。
她笑里藏刀地问:“这么好看啊?”
他诚实回答:“是啊。”
这两个字差点没把尤雪珍气吐血。
她磨着牙凑过去:“这么好看啊……我也看看。”
——手机屏幕上,是当时圣诞节他们在阿婆家的三人合影。
孟仕龙脸上划过促狭的笑意,指着站在最前面的尤雪珍说:“这不好看吗?”
尤雪珍才反应过来,看看孟仕龙,又看看阿婆。
阿婆哈哈笑起来:“我早发现啦,当阿婆咁多年嘅饭係白食嘅咩?”
……现在跳窗下车还来得及吗?
车子驶到机场,孟仕龙帮阿婆拿行李,尤雪珍挽上阿婆,三个人很快办完值机托运的手续,将阿婆送到安检口。
尤雪珍松开阿婆,依依不舍地和她挥手道别,阿婆一派洒脱,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快走:“年轻人就该抓紧时间拍拖,走啦,送也送够了。”
她这回被打趣没再害羞,一鼓作气牵起孟仕龙的手。
人来人往的机场,尤雪珍大声保证:“阿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孟仕龙的!”
孟仕龙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惊,听着她的话又忍不住失笑。
他回握住尤雪珍,玩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阿婆翻了个白眼:“真係受唔住!我走了!你们谁爱照顾就照顾谁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过了安检口。
两人目送阿婆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又在机场的咖啡店坐下等阿婆的飞机起飞。
机场中心的大屏上隔几l秒就刷新着航班信息,尤雪珍抬头看见飞印尼的航班,忽然想起孟仕龙很快也要去印尼的事情。
“你开始收拾行李了吗?”
“已经在网上买必备品了。”
他说着就打开购买页面让她检查。
尤雪珍一看,他别的没买,搜索栏里全是,“电话卡”、“电话卡、网速快”这些关键字眼。
——能和她保持联络,是他旅行准备的头等大事。
尤雪珍意识到这一点,心头一软,拿过他的手机在搜索框里打下冲锋衣三个字:“你先买这个啦,我刷小红书的时候说火山特别冷。”说完,又忙不迭打开自己的手机,“算了算了还是我来挑吧,你不会买衣服!”
孟仕龙手撑着脸,注视着尤雪珍任她动作,随后恍神地笑了:“那我要感谢自己不会买衣服。”
“什么哦?”
“就是因为这一点,你和袁婧才会在最开始找上我。”
不然,他们的故事可能就会停止在那个万圣夜。
“不一定哦。”尤雪珍一手搜冲锋衣,一手伸过去在桌上把玩他长长的手指,“你的烧烤那么好吃,我再多点个几l次,一来二去肯定也会变熟,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万圣节那天相遇了。”
“嗯……那看来还是要感谢那天没有接你单的骑手。”
“那我要感谢那天只找到一颗糖果而输掉游戏的自己了!”
“游戏?”
“是啊,那天我们在玩游戏,谁找到糖果数最少谁就要请夜宵。我就成为了那个倒霉蛋。”
“所以那是你的唯一一颗糖果?”
“对。”
“你把唯一一颗给了我?”
“因为你当时看上去比我还倒霉嘛!”
他笑起来,然后说,我觉得是幸运啊。
……
机场人来人往,这里是繁忙的世界港口,无数的离别和重逢,不会有人在意一对情侣靠坐在明镜的玻璃窗下,耗费整个下午,无所事事地聊着无足轻重的小事。
窗外,飞机起起落落。
载着阿婆的航班离开,半个月后,也载着孟仕龙和孟爸起飞。
尤雪珍坐在咖啡馆同样的位置,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喝空桌上的咖啡。
飞机才起飞十分钟,她已经开始想念他。
但她勒令自己不许过多打扰孟仕龙,这是难得的他和爸爸的旅行,她希望他没有挂念地尽情享受。
孟仕龙去旅行的这一周,袁婧的实习工作终于转正,为了庆祝,她难得在群里决定大出血请大家吃顿火锅。但是她抠门本性不改,觉得去店里吃火锅太贵,于是决定蹭叶渐白家里,自带食材过去煮。
当然,这一切都是先请示了尤雪珍的意思,她说现在他们还是朋友,吃饭当然没问题,袁婧才在群里艾特叶渐白问可不可以。
叶渐白爽快地回了个好。
于是,久违地,她和大家一起来到叶渐白的公寓里,再度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他见面。
说是要做回朋友,但再见面还是有一种尴尬,就像绑了很久的橡皮筋,某部分已经松了,回不到过去,但还是可以扎头发,束缚着他们曾经的关系。
叶渐白端了两碗小料过来,其中一碗惯性地递给她。
尤雪珍动作微滞,接过小料小声说谢谢。
他笑笑,转脸将肉下锅,又和之前一样争着抢锅里的食物,一点不带让的。左丘一边说着过分啊师兄,一边忙着给毛苏禾夹肉。袁婧嚷嚷着你们手速太快了吧好歹给请客的人留一口肉!尤雪珍笑着看大家,也伸进筷子毫不犹豫地加入到这场火锅大战中,但是她心思并不完全在食物上,夹两口就看一眼手机,又失望地放下。
叶渐白注意到她的动作,随口问起:“怎么?吵架了?”
“才不是!他今天爬火山,跟我说过可能会信号不好。”尤雪珍不好意思道,“但我就是忍不住想
看看他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看着她的神情,叶渐白快速把眼神扫过,哦了一声。
“珍珍,你帮我看看带来的菜还有没有,我记得好像刚搁冰箱了!”
袁婧不好意思直接进叶渐白家的厨房,又不敢使唤他,只好拜托尤雪珍。
尤雪珍起身:“我去看看,顺便再拿点饮料过来。”
她一走,叶渐白的筷子松懈下来,锅内的其他食材被左丘美滋滋地捞走,袁婧不甘示弱,两人抢得风生水起,最后便宜了毛苏禾。
而突然,尤雪珍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没有锁屏,来自于孟仕龙的通话请求就这么直白地跳入叶渐白的视线,她已经改了备注,简单粗暴的三个字:男朋友。
除了他,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则好不容易占到信号拨进来的语音。
叶渐白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随后,视线穿越客厅,落在厨房半掩的门内。
尤雪珍还没有回来的动静,看样子她接不到这通语音了。
这应该正中他下怀,虽然接不到一通电话改变不了什么,但看见他们甜蜜通话总归是碍眼。
火锅烟雾上飘,袅袅的雾气中,他想起深夜的便利店,和此时打来电话的那人最后的一次交谈。
当时,他还是忍不住冷嘲:“你就这么放心让她来单独见我?我劝你谈恋爱还是要警觉一些。”
孟仕龙却平静道:“当然不是。相反,我是知道你在她心中的分量,才让她单独去见你。”
“……为什么?”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孟仕龙很认真地看着他,“那是你们之间独有的纽带,我不用挤进去,我也不希望她失去你这个朋友。说到底,我只是希望世界上能有多一个人爱她。”
我只是希望世界上能多有一个人爱她。
听完这句话,叶渐白才终于明白,他和尤雪珍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他沉默片刻,笑道:“那你要小心了,我可不甘心只是做个朋友。尤雪珍见证我分手过很多次,这回轮到我见证她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孟仕龙轻描淡写地回击:“那你要活到比我更长命才行。”
这小子……
过去这些天,想起来依旧有想把他身上那股信誓旦旦的气焰揍趴的冲动。
叶渐白磨着牙猛地起身,拎起还在震动的手机,三两步走到厨房,啪一下扔到尤雪珍怀里。
“电话!吵死了!”
尤雪珍懵懵地:“我开了震动啊……?”
话未说完,他已经帮她拉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尤雪珍低头看手机,发现是孟仕龙,手忙脚乱地赶在彻底断掉前接通。
她兴高采烈地喂了一声:“怎么突然打过来了!”
孟仕龙略显疲惫但又夹杂着兴奋的声音传来:“我到火山口了,发现这里有信号,所以赶紧拨给你。”
“哇,山顶漂亮吗?”
“你现在方便视频吗?我给你看。”
没问题,我和袁婧毛苏禾他们在叶渐白家吃火锅。?[(”
“好。”
他切掉语音,转而视频的请求跳进来。
尤雪珍靠在冰箱上接通,触目的却是一片黑色。
“怎么回事……?”
她嘟哝着,孟仕龙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我现在是把手机放在地上。”
“为什么啊?”
“让你听一听地球的心跳。”
“啊——”尤雪珍笑出声,想起自己曾经的比喻,显然他还记得,于是配合他说,“地球现在的心跳跳得很平稳嘛。我都听不见。”
“那这个呢?”
镜头被他拿起,景色快速闪过,又变成一片黑。
他把手机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现在是我的心跳了。”他说。
尤雪珍静静地听着,这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超越了地球。
她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咙:“好了,你不是说要给我看火山嘛?”
“哦……对。”
他迷糊地又赶紧把镜头举起,于是,布罗莫的火山口出现在尤雪珍眼前——
世界变成一片巨大的冒着热气的切面,孟仕龙坐在切面的最上端,镜头照出他的一双腿,腿下就是深不可见的岩浆,它们藏在地核深处,肉眼只能看见白烟。
尤雪珍被这一幕震惊,第一反应是担心他的安全。
“你这么坐着太危险了吧!”
孟仕龙将镜头翻转,屏幕上出现他戴着口罩的脸,白色口罩沾了不少火山灰,灰蒙蒙的,衬得口罩上方的眼睛深邃明亮。
“放心,只是错位看着危险,没事的。”尤雪珍头一次听到他那么激动的语气,“坐在这里,甚至能感受到在震动。”
尤雪珍惊讶道:“火山不爆发也会有震感吗?”
“应该是岩浆在运动的作用。”
“那会不会很热啊?”
“不热,还在刮风,能闻到硫磺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
“嗯……臭臭的?”
尤雪珍笑了:“这什么形容嘛。”
孟仕龙跟着笑。
两个人傻笑着看了半天,尤雪珍先受不了自己这傻样,说:“好了你别笑了,说点什么!”
结果对面还在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尤雪珍一看不对劲,尴尬地挠了挠头,哦,原来是网卡了……
刚才该不会只有她对着屏幕傻笑了几l分钟吧……
过了一会儿,屏幕重新动起来,孟仕龙的脸凑得离屏幕极近,不停地在喂喂喂。
尤雪珍连忙正色:“现在好了。”
“这里信号不是很好……”
他说的话开始变得断续。
尤雪珍无奈道:“没有办法吧,能接通都很不容易了。”
他微微叹气
:“好希望你能在这里。”
“毕竟这次是你们的家族旅行嘛,下次我们再两个人单独去。”
孟仕龙这次不光是和爸爸一起,还带上了那张和妈妈阿婆在太平山顶的三人合影,是阿婆从港岛特地又寄回来的。毕竟阿婆的身体登不了火山,就用这样的方式让孟仕龙带她和妈妈一起来看。
尤雪珍玩笑道:“你小心一点,照片别让风给吹飞了。”
孟仕龙拍了拍背包夹层:“现在放这里,等一下再拿出来一起合影。”
“诶,你爸爸呢?”
镜头晃到旁边,孟爸站在不远处拍夕阳拍得不亦乐乎。
尤雪珍这时才看到天空,发现夕阳特别漂亮,她下意识地也想让孟仕龙看看她这里的天空,但相差一个小时的时差,这里已经天黑了。
刚和他说完天黑,结果发现屏幕又卡住,静止着不动。好一会儿,信号又接上,孟仕龙的声音断续传来,但不太清晰。
“还能……听见吗?”
“能,就是很卡……”尤雪珍叹气,“如果现在有无线电就好了,根本不用担心卡。”
她只是随意一说,孟仕龙却认真地分析上了。
“不过你那台不是不支持2米波段吗?没有办法接受印尼的信号吧。”
尤雪珍一惊:“你不会真的有想过带无线电过去和我连接吧?”
“嗯……”他认真说,“之前你通过无线电听到太平山顶,所以这次也想让你通过无线电听到布罗莫山顶的声音。不过后来查了查发现你的设备接收不了这么远的信号。”
尤雪珍心头发软,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小时候听到太平山顶那次,爷爷的设备按常理也是收不到来自港岛的信号的。”
他一怔:“那为什么……”
“爷爷说可能和天气有关系。”
“天气?”
“你还记得书上说的吗,电台信号的传播和天气是息息相关的,太阳辐射会引起电离层的电离,提高波段的传播距离。”尤雪珍猜测道,“也许是那天的天气引发了意外吧,说不定就是像今天这样极盛的夕阳呢?”
孟仕龙的镜头里,云霞四射,布景的夕阳不止一种颜色,红橙蓝紫,鸟群扑棱棱飞过,在这个春天的火山上的傍晚。
孟爸拍完了夕阳,招呼孟仕龙去拍合影。
孟仕龙对着镜头说等我一下,将手机放回口袋,掏出包去拿照片。
镜头变黑,尤雪珍没有看到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小字:
2007/11/3,摄于太平山。
——那年那天,尤雪珍枕在爷爷膝头拨弄着无线电台,兹啦两声,字正腔圆的广播突然被粤语替代,“太平山缆车服务依家係正常运作,为大家提供欣赏港岛……”,窗外晚霞满天,爷爷稀奇地凑近倾听,她也跟着凑近,问爷爷,这是什么啊?爷爷诧异道,这是在千里之外的港岛。
——那年那天,孟仕龙坐在港岛广播播报的那架缆车之上,缓慢朝着太平山上升。阿婆指着缆车外瑰丽的夕阳,揽住孟仕龙和孟妈妈,说我哋三个嚟影相啦,夕阳咁靓。孟仕龙听着阿婆的话弯头去看,五彩的云朵瞬间塞满他的眼眶。
无线信号就这样,被霓虹色的天气迷得失去轨道,错位地从港岛飞跃到连城,又飞跃时间,在这一刻的夕阳下返回只有命运知道的起点。
那年那天,宇宙开了一次小差,却为他们写下了开端。
(《霓虹天气》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