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师傅实在是意外,上次他还为这事骂徒弟没用呢,这几天一直操心他,恨不得怎么帮他一把,今天人家忽然就说,人家俩要订婚了。
“啥时候定下的?”
“也就这两天,家里长辈们做的主。”杨边疆笑得愉快。
好嘛,这小子是个闷头实干的行动派。师父不禁啧了一声,心里挺高兴的,一高兴,就随手从身上掏了十五块钱,说是给冯荞的订婚礼钱。
十五块钱,那时候可不算少了,别说师父,就算是公公婆婆,十五块钱的订婚礼钱也能过得去。杨边疆忙拒绝:
“这可不行,师父,我哪能要您的钱。”
“我又没给你。师徒如父子,你订婚,我这当师父的哪能不给,当初你师哥师嫂订婚,我也给了的。”
杨边疆哪能收啊,说什么也不肯要,徐师傅没法子,一拍脑门说:“不对,我给你做什么,我等你们订婚过后,给冯荞才对。当初你师哥订婚,我是在头一回见你师嫂的时候,给你师嫂当见面礼的来着。”
杨边疆心说,你给冯荞估计她也不要,就咧着嘴笑:“师父,订婚您就别给了,等我们办喜事儿,你再给,您给多少我保证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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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冯荞算是真切体会到杨边疆干脆利落的行动力。
当天上午,冯庄村忽然炸响了一大串鞭炮声,杨边疆依照当地风俗,由他的一个堂叔陪着,带着一个大红印花的包袱踏进冯老三家的大门。听到动静的村民们纷纷出来凑热闹,一打听,冯荞今天订婚啦。
顾全二伯的意思和冯老三的脸面,杨边疆还是到冯老三门上来订的婚,毕竟按着农村的习俗,冯荞是冯老三的闺女,在冯老三家订婚才是名正言顺。杨边疆虽说对未来丈人心有微词,却也要的是名正言顺。
因此冯荞也是等到约定世间,由二伯、二伯娘和冯老三陪着,暂时回到冯老三家,她径直进了自己原先住的西屋,问都问家里其他人。冯小粉没在西屋,寇金萍则索性躲在东里屋不出来。估计要是今天见冯荞,她自己觉得没脸面吧。
冯老三家的院子一派热闹,杨边疆今天看来特意收拾过的,一身齐整的藏蓝中山装,拾掇得十分体面精神。他五官相貌本来就俊朗,身材又高,从青藏高原退伍回来这几个月,就连当时黝黢黑的脸也变白了不少,起码不是那样黑的发亮了,这么一看,小伙子不要太帅呀。
冯家的本家长辈们,包括大伯、二伯,还有二伯娘,堂哥堂嫂等等也都来了,大伯二伯陪着杨边疆的堂叔一起说话。
当地风俗,杨边疆的堂叔跟来,是代表着杨家的长辈,主要是询问女方还有啥意见和要求,比如将来结婚的彩礼之类的,而公婆在结婚前一般是不直接出面的,讲究委婉些,让家族长辈出面才方便说话。冯老三倒也没提过多要求,人逢喜事精神爽,冯老三走里走外,一脸的喜色,跟人说着客套话。
杨边疆带来的订婚礼十分丰厚,布料四件,取个四四如意的好彩头,其中两块“的确良”,一块“灯芯绒”、一块“涤卡”,都是时下的好料子。这些东西都按着当地风俗,用一个大红色双喜鸳鸯图案的包袱包着,那包袱里还有两双鞋袜、一对枕巾,纱巾、手绢、胭脂香粉,还有香皂什么的,能准备的都准备齐全了,关键还放着一块小巧精致的女式手表。
七十年代的农村人家,有几家买手表的?家家日子穷,时下订婚也就是送两件衣料鞋袜,送手表的可真是阔气。
再一打听,人家小伙子退伍军人,正经工人,长得更是相貌堂堂,于是凑热闹的村民们就纷纷议论开了,说冯荞这姑娘可真是好命,碰上孔家那事情退了婚,一转脸找了个强得多的,面子里子全有了。
当然,说酸话的也不是没有。
“我刚才听人说,那手表要四十多块钱,还得有工业券才能买到呢。”冯小粉撇着嘴,倚在寇金萍旁边嘀咕,“这杨家也真是的,买什么手表呀,净弄这些不实用的东西,乡下人戴什么手表呀。要真有钱,他送个自行车呀,自行车旁人也还能骑骑,买个收音机旁人也还能听听呢,送个破手表,也就她冯荞自己能戴。”
寇金萍坐在东里屋,只推说头疼,客人推给二伯娘招待,她自己就不操心也不搭理,冯老三在院子里高兴得脸上冒红光,寇金萍却觉着外头的热闹声音刺得耳朵疼,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会儿听了冯小粉的话,很是不屑地撇撇嘴。
“嘚瑟!横竖就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说的,也就是这些乡巴佬没见过好东西。小粉,你要是听我的的话,嫁个有钱老板,将来还不是吃好的穿好的,哪还看得上这点儿破东西。”
“哼,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姓杨的还真拿她当棵葱了,这么给她做脸。”冯小粉撇撇嘴,满心不如意。冯小粉想想那些好看的布料,想想那洋气漂亮的小手表,再看冯荞就更加不顺眼了。
“我就说嘛,这两人一准有事儿。妈,你是不知道,这个男的我以前见过,遇见冯荞跟他一起逛街买东西的,我当时还说呢,这男的看起来可比孔志斌强,就猜到冯荞跟他有事儿,怎么样?她跟孔志斌才退婚几天呀,一转脸就跟这个男的成了,装得跟好人似的。”
“呸!你哪只眼睛看他比孔志斌强了?孔志斌将来会成为大有钱人,钱多得数不过来,他一个小木匠顶个屁用。你别看他现在嘚瑟,农具厂的,现在兴许挣几个小钱,我跟你说,不用几年,那农具厂就得倒闭,工人就得下岗,她冯荞终究还是个穷命。”寇金萍瞪了冯小粉一眼,恨铁不成钢,“你也给我争点气,要嫁就嫁个有钱的,将来有本事的,有钱有势能给你过上好日子,要是嫁个穷鬼,你这辈子可就完了,我也别指望享你的福了。”
“啥叫倒闭下岗?妈,你说农具厂怎么着?”冯小粉听得稀里糊涂。
寇金萍顿了一下,随口掩饰道:“没啥,反正不信你记住,他这样的工人,将来没前途的,屁钱也不值。倒是你,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要是听我的话,多跟孔志斌来往,你只要跟他好上了,还有那个女知青什么事儿?不听我的话,将来吃苦受穷,你可别后悔。”
院子里,杨边疆由冯东和冯亮陪着,坦然大方地出来给冯家长辈们敬烟、发喜糖,他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登门的准女婿,一想到他跟冯荞今天就正经订婚了,冯荞从今儿起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杨边疆整个人就神清气爽,从里到外的好心情。心情实在美,他就抓了两大把糖块,到门口给凑热闹的小孩子也发了一波。
“你呀,高兴归高兴,可不能这么发,本家的小孩发喜糖也就罢了,你要是这么大方散漫,不用一会子,全村小孩都跑来围着你了,我看你买半麻袋喜糖也不够。”冯亮尽职地陪在杨边疆身边,帮他发了几块糖,就忽悠那些小孩散开去玩。
“边疆,你……”冯东看着这个光屁股长大的铁哥们,心情颇有些复杂,想责问,想庆幸,想恭喜,最后拍着他的肩膀,化作一句:“边疆,你往后好好对冯荞,她小小年纪太苦了。”
“那当然。”杨边疆笑,“她现在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不对她好,我对谁好呀。”
作为订婚的主角,冯荞却没啥事要做,负责露面高兴就行了。早上吃了饭,冯荞才跟着二伯娘回到这个家。结果呢,一进家门,冯小粉就拉着脸说寇金萍病了,千年不变的头疼病。冯荞心里好笑,寇金萍每次生病就不能换个说辞吗,她也没接冯小粉的话,只当没听到,冯小粉见她进了西屋,一扭身进了东屋。
坐在自己原先住的西屋里,寇小胭悄悄溜进来陪她说话。冯荞一边问了小胭最近家里的事情,一边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的说笑声。
很快,二伯娘就拎着包袱进来,喜滋滋打开来,把里面的布料给她看,寇小胭也新奇的凑过来看。
“大表姐,这颜色可真好看,大表姐夫眼光真好。”
“那是,这小伙对咱冯荞可真有心,挑的布料真好看。”二伯娘拿起一块水红色的确良料子,在冯荞身上比划,“这布好看,小姑娘家穿最好看,留着冯荞当新媳妇时候都能穿,这个鹅黄的灯芯绒颜色多俊呀,可真稀罕,也给冯荞做个褂子。去镇上找个好裁缝做,好料子别给那些土裁缝做坏了。”
这样粉嫩鲜亮的颜色,小姑娘家大概很难不喜欢,冯荞被二伯娘说的听不好意思的,她把那布料取下来,叠好放回包袱里,责备寇小胭:
“小胭,你现在可不能乱叫,你叫大表哥。”
“这倒是,没过门不能叫表姐夫,将来他们结婚你再改口。”二伯娘笑着打趣,她这话弄得冯荞越发不好意思了。
二伯娘顺手从包袱里拿了几块糖块给寇小胭,就叫冯荞把东西全包起来收好。布料衣裳都是稀缺的东西,就比如这布料吧,又要钱又要布票,还不一定买得到,颜色好质量好的布料,没有熟人一般是很难买到的。因此农村姑娘订婚的布料,就没有舍得穿的,都是留着,等到结婚时候用。更有那种家里有哥哥弟弟的,自己根本穿不到,说不定又被家里拿去给哥哥弟弟订婚用了。
“这个寇金萍,家里大喜事她头疼腚疼,我叫她装死!”二伯娘愤愤地骂了一句。冯荞订婚的大喜日子,寇金萍这么装病,啥事也不问,分明是见不得冯荞好,成心给人找不痛快。
中午还要招待客人呢,二伯娘顾不得跟寇金萍生气,先招待客人要紧。
“我说老三,你这都准备了啥菜呀,哎呦,就这些子菜,肉呢?”
“我这就去割肉,这就去。这两天实在忙了。”冯老三说这话心虚,他这时节忙着生产队上工,只当寇金萍会准备,可谁知他昨晚回到家,寇金萍一脸病歪歪的样子,借口头疼啥也没准备。
冯老三只好摸黑去西大河下了鱼笼子,捉了一条鲇鱼一条鲤鱼,今早从菜园摘了些豆角青菜之类的。一早忙着把家里收拾打扫一下,这会子一听二伯娘提起肉,才有些慌。
“你还能不能靠谱点了?”二伯娘气的指着冯老三埋怨,“这么大的事儿,客人在呢,你女人躲屋里装着头疼腚疼,你再出门去买肉?”
二伯娘只好自己去张罗着做饭炒菜,三个儿子都被她使唤起来了,冯亮借了大哥的自行车,赶紧骑车去镇上买肉,冯东摘菜,于是寇小胭也屁颠屁颠跟去帮忙了。冯荞要去帮忙干活,被寇小胭笑嘻嘻推回来了,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哪能叫她忙里忙外地烧火做饭呢。
于是冯荞就继续在西屋闲坐,时不时有本家的婶子大娘们进来,夸夸订婚的礼物,说说恭喜的话,或者也有年轻的姑娘小媳妇来玩,要喜糖吃,免不了再打趣她几句,嘻嘻哈哈地说些子“小伙子相貌好”之类的话,一直热闹了老半天,吃了喜糖,才慢慢散去。
外头院里依旧热热闹闹的,大伯二伯陪着杨边疆的堂叔说话,杨边疆陪着坐了一会子,听了一大堆客套话,听得无趣,就悄悄溜进了西屋。冯荞一见他进来,顿时紧张了一下,赶紧撵他出去。
“你怎么进来了?”
“咋了?”
“院子里全都是人呢,让谁进来看见……该笑话我们了。”可不是吗,就他两人一块儿呆在屋里,人家不说笑才怪呢。
“管他呢,咱们订婚了的。再说谁那么没眼色呀。”杨边疆不以为然,他觉着这几天下来,他别的不敢说,脸皮的厚度是明显进步了,脸皮薄不能成事呀。
杨边疆看着冯荞,她坐在床沿,今天十分乖巧的样子,两条长辫子也梳得格外仔细,也是认真打扮过的。杨边疆心里挺满意,忍不住就伸手拽了下她的辫子,软软的,辫梢挠得人心里发痒。
冯荞脸一红,觑一眼门外,赶紧把辫子抢了回来,自己拿手指绕着辫梢玩儿。
第41章 贼心眼
看着冯荞坐在那里玩自己的辫子, 小脸微红,杨边疆就觉着心里特别踏实。
他侧身在包袱里翻了翻,把新买的手表拿了出来, 一边解释说:“我寻思着,手表最需要买,你往后看着时间, 就不用起那么早, 不用担心迟到了。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七点二十出门就行,走到村口顶多十分钟,我七点半在村口等你, 七点五十前妥妥赶到厂里上班了。”
杨边疆之前跟着冯荞上班的节奏,发现这姑娘怕迟到总是走得很早,让他不得不也每次提早出门,因此准备订婚的东西时, 他头一件想到的就是买手表。他拿着手表对了一下时间, 打开表链递给冯荞。
冯荞把手表戴上手腕,试着弄了一下, 根本没戴过啊,那细致的表链卡扣她还不会弄, 杨边疆看着,索性伸手轻轻一摁, 帮她扣好。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到小姑娘细白的手腕, 等他一扣好, 就好像他的手会烫人似的,冯荞赶紧把自己的手缩回来,放在面前看,纤细的手腕配上这手表,挺好看的。
“别忘了啊,七点半我在村后等你,别走早了。”杨边疆又嘱咐一遍,自己拉了个凳子跟冯荞对面坐下,见她把包袱重新系起来,就随口嘱咐道:“明早上班,别忘了把那布料带上,咱去镇上找裁缝做衣裳。”
“现在做什么衣裳呀?”冯荞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刚才二伯娘还说呢,这布料留着……以后要用的。”留着结婚时候用,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对冯荞来说,几年都不做一件新衣裳,而订婚这些好料子,哪舍得拿出来穿呀。
“衣裳是用来穿的,留着做什么?”杨边疆看着冯荞不赞成的表情,就解释道:“这料子都是现在穿的,天冷季节不好穿。本来想给你买成衣的,没时间去城里试穿,只好买布料找裁缝做了。”
“你不懂,二伯娘说了,留着以后用。一年统共就发那么点布票,一人都不够一件衣裳,等需要用到布料,一下子可买不来。而今布料稀罕,日子可不是你这么过的。”
“说你抠门,你还真是个小吝啬鬼,小小年纪怎么跟村里那些老太太似的。放心吧,以后要用以后再说,买得到的。”杨边疆忍不住笑起来。
他看着她身上的衣裳,她今天难得地穿了件半新的蓝色小褂,杨边疆心里嫌弃了一下,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整天这些灰黑蓝的土布旧衣裳,实在太丑了。以前他没法管,现在他可有足够的身份立场管她。
“明天厂里就该知道咱们订婚了,我要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给你做,他们该笑话我了。你看我师哥,他自己就算舍不得,自己穿旧点儿,他也要叫师嫂穿得整齐漂亮,大男人的面子问题,懂了吧?你穿着打扮漂亮了我才有面子,不然人家不笑你,人家笑我作为男人没本事。”
冯荞歪着脑袋想啊,这理论跟她平常听到的可不太一样,比如二伯娘吧,总是想方设法先叫二伯和三个堂哥吃饱穿暖,自己都是放在最后的,要是饭不够吃,背地里饿肚子的肯定是二伯娘。村里的人家,啥事不都是女人先尽着男人孩子吗?一家子攒一件衣裳的布料,也都是先留给男人穿,男人出门要面子的,女人在家里烧锅倒灶喂猪喂鸡,也穿不来好衣裳。
不过,冯荞又觉着,杨边疆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当然不能因为她损了杨大哥的面子是吧?冯荞这么一想,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确良”,一块黑色“涤卡”,扬起小脸问他:“这两件行吧?”
“嗯行。”杨边疆点点头,“把那个水红的也拿着,那颜色你穿好看。”
冯荞拿起那块水红的“的确良”看了看,这块料子她实在舍不得穿啊,平常供销社的布料都是黑灰蓝,这鲜亮水嫩的颜色平常可少见,依着她的想法,好东西还是应该留着,冯荞心里小小地羞涩了一下,二伯娘说,这颜色做新媳妇能穿呢。
杨边疆没告诉她,这颜色的料子镇上供销社确实买不到,他在县城托了人买的。看着她那纠结的小表情,杨边疆忍不住就伸手拍拍她的头,故意用那种哄小孩的口吻:“我大你小,小孩就要听大人的话。”
“去你的,你才小孩呢。”冯荞嗔怪,回应她的是杨边疆开怀的笑。
二伯娘东拼西凑,又回自己家拿来攒下的鸡蛋,好歹张罗了一桌拿出手的饭菜。大伯、二伯他们陪着杨边疆的堂叔一起喝酒,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堂叔和杨边疆便也该回了。二伯娘忙给收拾了东西,把杨边疆带来的蜜饯点心和喜糖退回去一半,冯老三家也没准备别的回礼,蜜饯喜糖退回去一半,风俗上叫做“两头甜”。
“边疆啊,你说我这少心没肺的人吧,我才想起来,有个事儿不合适呀。”
“啥事不合适呀,二伯娘?”杨边疆忙问,今天他来定亲,可都是事先请教过家里长辈的,难道他哪儿礼节不对?
既然订了婚,杨边疆随着也就改了称呼,他本来都叫婶子的。
“你看,你们这都订婚了,你爸妈还没见过冯荞长啥样呢,那天你妈来我家,冯荞上班也没在,你们也不用像人家那样相亲,我就马哈住了,哎你说我这事办的吧,这不叫你爸妈生气吗。”
“哦,这事啊。”杨边疆放心地笑了,“没事儿,我跟他们说过了的,先订婚,我妈说了,过几天想接冯荞去家认认门儿,叫我跟这边长辈们商量一下。”
“也只能这样了。我是怕你爸妈万一生气了,心里有意见,再弄得不喜欢冯荞可就糟了。”
二伯娘这性子,有啥就说啥,直截了当,杨边疆忙安慰她,说肯定不会的。然后一合计,二伯娘对“认门”的事情也支持,进屋跟冯荞一商量,就愉快地把冯荞去“认门”的日子也说定了。
这里头有个讲究,当地风俗,订了婚的姑娘第一次登婆家的门,是个很正式的事情,婆家要专门安排人去姑娘家里“接”,婆家那边还要把亲戚朋友一并请来,让亲戚们见见姑娘,也让姑娘认认亲戚长辈。
“认门儿”可早可晚,姑娘没认门,那就只是个婚约,两家平时并不勤走动。而姑娘认门之后,两家就算是正经亲戚了,姑娘既然都去过男方家里,习俗上还要留宿一晚上,那么这婚约就轻易不会再有变故了。
这之后人情来往、红白喜事都要走动,逢年过节小伙子也要正经去岳父家送年礼节礼。或者说,姑娘认门之后,两个年轻人就能大大方方地来往,而男方家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因此,订婚的两家,一般都不愿意太早叫姑娘“认门”,女方是为了再观察男方一段时间,毕竟陌生人相亲才认识呢,观察了解一段时间,免得姑娘认门后再发现什么不妥,那时候退婚对姑娘家影响可不好。而男方呢,简单两个字,省钱。
因此大多数人家都是先定下婚约,一直等到打算结婚前,才叫姑娘“认门”,晚一年认门,就能省下这一年的年礼、节礼呢,其实说来说去,也都是日子穷逼的。比如冯荞以前虽然跟孔志斌有婚约,可是他们年纪小,孔家没叫“认门”,冯荞因此也就不会到孔家去走动。
冯荞跟杨边疆情况不同,他们反正互相熟悉,一起上班工作,认了门两人来往更方便。不过这也意味着,姑娘去婆家认门之后,两家随时可以预备结婚办喜事了。
送走杨边疆和堂叔,二伯娘一伸手,拎起订婚的红包袱就走:“冯荞,走喽,回家。”
冯老三脸色一垮,连忙跑过来拦:“二嫂,你看……冯荞都在你家住了两宿了,要不叫她别走了,总该回家的。”
二伯娘:“那不行。你看看你这家子,病的病,小的小,今天来客人,连个做饭烧水的人都没有,你让冯荞留下当丫鬟使呢?”
二伯小声在旁边劝了一句:“今天冯荞订婚,客人刚走呢,你拉着冯荞就走,外头不好看,好歹给老三留点面子。”
二伯娘:“我没给他面子啊?我不给他面子我今天就不来了。噢,冯荞订婚的喜事都没人管,我看他三婶子病得可不轻,床都起不来了,那我把冯荞领走了,好让她三婶清清静静地养病,你说万一她再病出个好歹来,这年纪轻轻的。”
二伯娘本来就大嗓门,不遮不掩地一嚷嚷,想不听见都难。屋里寇金萍恨恨地骂:“死女人,多管闲事的搅屎棍,红口白牙咒我。”
二伯娘一边往外走,一边也恨恨地骂:“死女人,整天装得头疼腚疼,今天这样的日子,她都能装死不管事,成心想下冯荞的脸面,怎么不叫她病死算了。”
二伯娘骂痛快了,一转脸,就笑嘻嘻对冯荞说:“荞啊,你婆婆既然要接你去认门儿呢,你这几天收拾收拾准备一下,找件好点儿的衣裳。”
“二伯娘,你说……他家人也不知道咋样,好不好相处……”冯荞有些担心,没法子,对于见公婆这事,哪个姑娘能不忐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