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8章合一)一魂陨,数魂生

两抬厚棺从山上运至村里,自然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

经过昨日外乡术士的敲打和种种所见所闻,村里人心里有杆秤,能猜到棺材里躺着的尸骨是谁。

在本地扎根三十余年的孤鬼传言都是真的。

出于村里几代流传积累下来的、对邬氏族人的天然畏惧,这些村民只远远看了几眼运送棺材的术士队伍,并不敢凑上来,也给虞妗妗和其他术士们省了不少精力。

而因体力不支没有跟上山的齐家明,也是这时候,才得知了桂老之死的个中细节;

听闻之后他久久不语,半晌才道:

“桂老先生,高义薄云!”

“他老人家是因尺古村的村民后代、还有我齐家之事去的,我们合该为他立碑顶香,让子子孙孙祭拜感念他的恩情。既然桂老选定了此地……虞师父,劳烦你出手,为他老人家选个风水宝地,让他老人家尽快入土为安吧。”

他没有不顾桂老赴死之情、催促自己为儿子解咒,而是说出了先安置桂老的后事这样的话,蛮出乎意料。

这让虞妗妗高看了齐家明一眼。

不过她摇摇头道:“桂老既已做出了生死的决择,可想他不会看重这一时半会儿,趁着诅咒的节点刚破,我要先开坛做法,引渡山中的游魂,同时也是赶在辰时前,让齐盛的魂魄归位。”

否则诅咒一破,巡山内外的气场正值紊乱,山中因邬雪默而游离失归的诸多亡魂,很容易被波及撕碎,包括齐盛的魂魄。

这种后果只会让龙脉承受的反噬更重。

虞妗妗扭头问身后的夏兴等人:

“开坛的流程、以及相关祭祀物品,你们应该都清楚并且备齐了?”

“都有!”夏兴忙点头,他们这行人到底是五溪蛮本地派系新生代的翘楚,再不济也有一身童子功,基础大阵和祭祀最为拿手,:“前期的布设就让我们来吧。”

“嗯,交给你了。”

待天际的日光逐渐明朗,到了清晨六七点的时候,一日中最清透怡人的山气裹挟着东升紫气,随着简易祭坛中插放点燃的香火袅袅上升。

香炉正对着深不见底的巡山。

虞妗妗身披祭袍,额前半挂着用蛇筋绳为缚的赤铜罗刹面具,遮掩了左半边的面孔。

这是为了震慑此类丧失神志的幽魂,恍若地府使者遣阳拘魂。

她踩的是七星罡步,指尖随着手部的振荡带动招魂铃,晃出一串串脆声。

猫的天性让她落步沉稳的同时,比一般的人类的术士多了几分轻巧,整个人都蒙在薄薄的香火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她配合七星罡步低颂的是往生咒,用来超度亡魂野鬼。

声音不大,清清泠泠,每一个字都敲在周围人的心尖儿上。

说得夸张些,一旁的齐家明和齐澜父子甚至觉得,

心里头的焦虑和内火都被抚平了。

随着虞妗妗的声音同香火一齐散入空气,

却是无声无息地飘向了大山深处。

在普通人、以及灵性不足天赋不够的术士看不到的视野中,

一道道半透明的残破魂魄,

从大山的深处,

懵懵懂懂被往生咒吸引,自然地遁入黄泉,引起阵阵阴冷的风旋。

这些魂魄足有大几十口子,都是这些年死在外地、因为诅咒被绝代的尺古村后代。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它们一致的特点,就是在山中拘禁游荡太久,又受到诅咒的反噬,全都魂魄不全,早已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和脱身能力,只由往生咒携卷着游入地府黄泉。

想必这些人魂生前,大都是当年直接欺辱邬采萤、以及明着暗里助纣为虐帮忙‘捂嘴’邬雪默的直接参与者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

夏兴等术士一方面惊叹于虞妗妗超度的声势浩大,另一方面也唏嘘不已。

要知道在阴间行走,最要紧的就是灵魂。

一旦魂魄不全或者受损,就算去了地府投胎、还能转世为人,下辈子也会落得个智力痴傻或身体残疾的命数——

眼下被超度的游魂中,其中看起来较为年轻的、以及死亡时间没太久的死者亡魂,受损不算很严重,下辈子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况。

至于那些一看就是当事凶手、以及帮助他们的作恶亲人,不仅死得早,死法还是暴毙,承受的诅咒之力和业障也是最多的。

有几片魂魄甚至碎得只剩边角,完全没有人形。

这种灵魂就算去了地府,下场也凄惨。

大概率在黄泉路上就会被阴间的拦路恶鬼,当成送上门的点心吞了;

哪怕运气好‘漂洋过海’到了阎王殿转生台,却也连猫狗家畜都难投成。

大抵要转世为几十代虫蟊飞蛾,受尽苦楚,才能慢慢养回魂魄。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这些人生前所为的惩罚了。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随着往生咒反复三次,巡山内外的亡魂愈来愈少,最终只余下一个灵魂,不能留在巡山中也没有被引入黄泉,恍恍惚不知何去何从——正是齐盛。

他本该像其他游魂一般去往地府投胎,之所以没被超度,是因□□未死透。

全靠他的父母寻找了诸多业界有能力的相师,为其固魂续命,这才让他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

虞妗妗给夏兴递了个眼神,对方点点头掏出手机,通知电话另一头守在病房内齐盛身旁的同僚术士,可以进行‘招魂’仪式了。

不多时,应当是病房那一边发起的‘引魂咒’起了效果,游离在山界的齐盛魂魄眼珠倏地转动,呆呆地看向南方。

像是受到了感召,他飘飘乎乎往南边去了。

见状虞妗妗才收势。

她又取了燃香对着祭坛的四方再

拜,并斟上三杯黄酒,祭山中和路过的野游神。

把祭祀流程做到满确保不会再生什么意外,才吐出一口气息,回眸平静说道:

“委托,成了。?_?_???”

“成了?!是诅咒破了吗??”

后方的齐家明攥紧的拳头松开,面露惊喜后又反复确定:“大师,齐盛他能活命了??”

“是。?”

虞妗妗把燃香插入祭坛,“南城有天师府的人在招你儿子的魂,看样子是已经召回,再过一个小时,你应该就能收到家里传来的好消息了。”

“好好!太好了!这一趟真的太感谢诸位大师,你们的付出……齐家无以回报!”

“也要谢谢何兄弟一家的援助!”

齐家明眼圈微红,掏出手机:“抱歉有些失态,我先去给我太太报个喜。”

齐澜则冲虞妗妗点头致谢:“虞大师,这几日麻烦你了。”

从他们齐家人如释重负的神情,旁观的何福斌父子二人能看出来,盘踞在尺古村头顶几十年的诅咒,应当是解决了,也不禁喜上眉梢。

何福斌拍了拍齐澜的肩膀:“齐公子,恭喜你弟弟脱离危险啊!”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弟弟以后肯定平平安安。”

“何叔叫我小齐就行,借叔你吉言,我替小盛谢谢你和何爷,这两日要没有你们忙前忙后帮我们在乡亲们面前说话,事情进展得肯定没这么顺利。”

“嗨呀哪里的话,你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乡里乡亲有难就帮衬一把……”何父揣着肚子笑呵呵寒暄。

不同于这边心情颇好、不通阴阳之事的普通人们,在场的术士们见诅咒事落,虽也狠狠松了口气,却并不轻松。

他们心里清楚,事情还没完!

那口放置在村头的、里头装有邬采萤尸骨的棺材,还很棘手。

经过手的术士都能感觉到,里头镇着浓浓的、令人不安的阴煞气。

若没有桂老的镇店之宝——楠木雕花棺椁镇尸,里头的邬采萤怕是昨日就尸变为僵尸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棺尸、运送途中会不会起异变,都是未知数。

尤其此行还折了桂老这位老前辈,实在让他们笑不出来。

喜中带悲的夏兴心里不安,去看虞妗妗:

“虞前辈,既然诅咒破界,邬家母女这边你看……?”

虞妗妗问:“蛇皮袋依照我说得安置了吗?”

桂老下山时,除了肩上搭着邬采萤的尸体,脚踝上还绑着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子。

众人见到袋子的第一眼,只看到那表面贴满的、比邬采萤尸体上贴着的数量还要多的黄符,仿佛那是什么不可触碰的不祥之物。

只是在下山途中,那袋子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异动,被大部分人遗忘。

夏兴点头说:“按前辈你的吩咐,一回到村里我便把那袋子放置在了村口的大榕树下,又拜托何村长从老乡们家里买了三只公鸡、取了公鸡的阳血,不露一空地浇在了那袋子上。”

“再之后就让小孙时刻守着供线香,不让香火

断了?,

现在那袋子就在榕树下?,

由小孙看着呢。”

她满腹好奇:“虞前辈?,

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虞妗妗:“你觉得呢。”

夏兴想了想??[(.)]??+?+???,

还是摇头:“想不出……是和龙脉有关?”

“当真猜不到?”虞妗妗说:“邬家母女一并亡故,尸骨后

被引入巡山深处,龙脊藏骨,如今女儿邬采萤的尸体被运出大山,邬雪默怎可能踪迹全无。”

“前辈是说,那蛇皮袋子里装的是、是邬雪默的尸首?!”夏兴震惊失声,而后立即自己否定:

“不可能啊,按照您和桂老的推测,邬雪默以自身血肉献祭化为诅咒,早就在巨大业障的反噬下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怎么可能还保留尸首?”

“况且那袋子里头装的,分明是松软无形之物,拿放时……能估摸出是一些沙土。”

“是啊。”虞妗妗略点头说:“邬雪默的尸体确已化为一抔黃土,与大山和村中土地融为一体,无法分离。”

“所以像她这种含恨的强大厉鬼,自然也可以附着在被她尸解侵蚀过的土壤中,随山而移,随土而动。”

夏兴一点就通,登时浑身的汗毛都乍立:

“那那、那您怎么都不提醒我?!”

“所以…所以袋子上贴的符咒都是用来镇魂摄鬼的!”

想到他们并不上心、随意拖拽了一路的蛇皮袋子里,装的其实是个为报仇咒杀数十人的阴魂,甚至不能确定在下山的过程中,袋子上贴着的符咒有没有因为摩擦掉落两张,以至于削减镇压的功力,夏兴便坐立难安:

“小孙!小孙还在榕树下看守那袋子,他不会出事儿吧?!万一袋子镇压不住让邬雪默逃出……”

“别担心。我可以确定,至少目前她能按捺住杀心。”虞妗妗语气笃定,淡淡安抚道:“邬雪默的阴魂本就不弱于阴曹地府中修鬼道百年的恶鬼,又有巡山龙脉相助,她在山地中的实力,定然远超过在界外。如果她有心害人,只肖桂老一咽气、压制她的符咒威力削弱,在我们这些人没出巡山地界前就会想方设法脱身动手。”

“可这一路上,你可见那袋子有过丝毫鼓动?”

“是没有…我还把热腾腾的公鸡血浇在了她的身上,她竟没把我撕了?!”夏兴喃喃。

要知道公鸡和耕牛、黑狗这三种动物,乃是牲畜中最有阳气的,对付一般阴魂,足以灼伤对方。

很多术士在捉鬼杀鬼时必备之物,就有血浆包。

就算是道行深重的大鬼,被浇上满满的鸡血也得受损一二,无异于挑衅。

“还有——”虞妗妗继续道:“榕树下我已提前设了阵法,只要不把袋子打开或者破掉表面的符结,她就算有恶念,也翻不起风浪。”

夏兴:?!

“您什么时候布的阵?我根本没印象。”

虞妗妗略一昂首没应。

她的行踪若是能被这些人类小辈随随便便捕捉到,哪还好意思顶个前任妖王的名头,几百年的道行不如回炉重造。

更何况她也不会因为肉眼能看见的表象?,

便掉以轻心——无论邬雪默此刻再怎么老实、平静?_[(.)]+?+???,

她都不会卸下防备。

“我懂了!”夏兴自己琢磨半天?,

一拍大腿说道:“邬雪默之所以静待不发?,

是她女儿邬采萤在我们手里,她心有忌惮怕我们毁掉她女儿的尸体,才隐忍至此。对吧前辈?”

“打蛇打七寸,还是前辈手段更胜一筹!”

虞妗妗:……?

人类真的很爱脑补。

她抬手一个脑蹦:“想什么呢,我可没说要擒邬采萤胁迫邬雪默,不过你猜对一半,邬雪默的忌惮确系于她的女儿。”

“准确说,我们的行为反而是在保护邬采萤。”

顶着夏兴捂着脑门疑惑看来的目光,她解释道:

“赶尸一脉,有尸就有魂。”

“只要能找到尸体,就能召回在外游离的孤魂野鬼,并让幽魂‘回到’尸身中。魂气入体,尸体才能被赶起来。”

“将桂老和邬采萤分别入棺的时候你应当也看到了,邬采萤的前额上,贴着一张符咒,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姓名以及死亡年月,这就是赶尸一脉的‘锁魂符’,能够把召回的幽魂锁在身体躯壳中,带回故乡。”

夏兴说:“这个我知道,赶尸一脉的牵魂和锁魂都很出名!”

“可把邬采萤的一口魂气召回,并不代表能把她带出大山、让诅咒结节自然解除。”虞妗妗继续说:“她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亡,尸体却保存良好,恰恰说明邬雪默一直有利用巡山的山气、以及这些年咒杀村民获得的能量,为女儿维持尸体不腐。”

“这种尸体的形成违反自然法则和阴阳戒律,出山尸变是必然的,只要被世间法则察觉其存在,必会降下雷劫把它碾碎,绝不会放置它破坏阴阳界的和平。”

“现下并未出现天罚,完全是桂老带来的棺椁隔绝掉了邬采萤尸体内外的煞气,遮掩天机。”

桂老从五溪蛮运到此处的两口棺材,其中运载邬采萤的那一副,材质极为特别。

棺木本身为楠木,在山巅生长百年有余,又遭雷击,

本身是至阳的雷击木;

又经多年风吹日晒,吸收从四面八方吹至山巅的气,枯木逢春生出嫩枝。

这一缕枯木逢春的生气,尤为难得。

在这种情况下雷击木被砍伐,并以整根树的主干作为棺身,外可以镇邪祛煞、防止棺椁中的尸体生出毒气尸变;

内可以锁气,由棺木本身的生气去孕养尸体,防止腐烂不说,也能抵消阴煞免受外界干扰。

“原来如此……”夏兴恍然大悟。

怪不得邬雪默一直附着在泥壤中,哪怕被泼了鸡血镇压也隐忍不发。

这些变相的服软,都是为了女儿邬采萤。

“那…桂老是有意帮助她们母女吗?”夏兴问。

“谁知道呢。”

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那身着长衫的矮瘦老者背着尸,身后是尚未迎来拂晓晨光的幽幽大山。山头又高又深,趁着昏暗夜色看去几乎和桂老融为一

体???????,

他背的是尸?,

却像背着座山?,

一步一个血脚印?,

迈入长夜焕然消失……

“不过桂老的棺椁再好用,也只能管一时。”虞妗妗说:“时间长了,哪怕雷击木也遮不住天机。”

届时邬采萤的尸魂,怕要同安置她的棺椁一起,被雷电劈得灰飞烟灭。

虞妗妗并不担忧自己斗不过邬雪默,对方再厉害,在她看来还是有点嫩了。

连天师府传递过来的委托请求,也是直接消杀邬雪默的恶魂,以绝后患和异端。

还没出手,是她个人还想和对方谈一谈……

时至晨时9点,一日中的紫气逐渐消逝。

接下来一直到午时之前,是白天内阳气最弱的时间段。

虞妗妗提前通知过村长何福斌,让村里的住户都关紧大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以出门查看。

她自己则是和一众术士来到村口的大榕树前。

“以榕树树干为圆心,方圆五米为阵径,设镇恶阵法——”虞妗妗顿了顿:“应该都会吧?”

“当然!”

“可袋中若是邬雪默的恶魂,区区一个镇恶阵法能压得住她吗?”

“不若直接用真阳符和雷火符,把它烧了最稳妥!”

夏兴心里不赞成同僚的七嘴八舌——说到底她清楚邬雪默的行为罪不可赦,却也同情她们母女四十年前的遭遇,想着若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多好。

故而她侧身压低了嗓音问:“前辈,您不是说邬雪默没有杀心么?如此防备她,会不会反激怒了她?”

“野外水源稀少,池川附近往往伴生着鳄鱼巨蜥一类的肉食动物,羚羊和鹿靠近饮水时,这些水中的天敌也并不会立刻扑上去撕咬猎物,而是等它们放下防备,以为猛兽真的在休息……”虞妗妗望着榕树下方,以及匆匆布阵的术士们,继续说道:

“邬雪默现在可以隐忍,是因为她的女儿在我们手中,她魂体又被桂老的全身家当符箓和我的阵法压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得不忍。没人能保证放她出来后,她不会突然暴起——”

“既然选择了当术士,和山精傀鬼自然就是天敌,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温和无害的敌人,也要抱有警惕心,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一时的恻隐之心尸骨无存。”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的师门长辈没有教导过你吗?”虞妗妗凝眉不愉。

夏兴脊背一僵,结巴道:“教、教过…”

但知道道理是一回事,牢记并时刻上心是另一回事。

现代社会灵气枯竭,不光是玄门各界实力断崖式下跌,阴阳两界的联系也在逐年变淡;

人类的足迹因科技遍布世界,势微的山鬼精怪选择隐入深山,避开锋芒,这种大环境下,绝大多数的新生代术士一辈子都难能碰到一次危及生命的时候。

更别说社会风气大变样,什么事情都能娱乐化,早就不是虞妗妗习惯的、随时随地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时代了。

虞妗妗心感无趣,摆摆手道:“算了,随便你们。”

是她脑袋不灵光,这些人类术士的死活同她有什么关系。

“前辈教训得是,我懈怠了。?”

夏兴心中一震又有些懊恼,半晌没说话,偷瞧一眼眉目冷淡的少女侧脸。

“笑什么??”

“啊??_[(.)]+?+???”

夏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嘴角翘着,嘿嘿道:“我就觉得前辈你人真好,这种话只有我师父会和我讲。?”

虞妗妗是真噎住了,猫眼将一脸傻气的年轻术士上下打量,憋出一句阴阳:

“……认妖当好人,玄门的青瓜蛋子真是越传承越呆了。”

玄门,早晚得凉!

被说呆夏兴反倒笑得更欢,追在虞妗妗的后

头:“前辈就是心肠很好啊!还有什么东西没准备妥当,尽管吩咐我啊!”

“……”

半小时后,确定这些人类术士布好了大阵,没留下什么纰漏,虞妗妗还算满意。

她扬手一挥,指尖提前碾住的锐物得了力,像搭弓射出的箭又快又有力,直接刺破榕树下血乌乌脏兮兮的蛇皮袋,同时卸掉了事先布下的小阵。

那一处破口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僵持的和谐。

只见蛇皮袋子先是如戳破的皮球瘪下去,紧随其后又迅速膨胀起来,有什么不规则的东西在其中蠕动扩张,把塑料袋膜撑到了极限。

不等周遭严阵以待的术士们惊呼,胀起的袋子瞬间炸开,里头焦黑腐臭的土渣飞溅出数米远,零星迸射在地面和树干上,瞬间把那几处地面腐蚀消融出小洞来。

与此同时尺古村头顶的天,也是转瞬就变了。

翻涌的乌云吞吐卷涌着笼罩在村子上空,如同古神反手覆上的巨幕,间或有沉闷的雷声被蒙在云里,三两秒后才有电光闪烁。

突生的异象引得许多闭门在家中的村民掀开窗帘,去看外头阴沉沉的天,心中忐忑难安。

“出来了!”

“恶鬼显形了!!”

榕树附近响起几声术士的惊呼,在众人瞪大的视野中,一团没有开过灵的普通人瞧不见的深色物质,水雾一样从袋中挣扎着钻出,最后逐渐成型。

摄人的阴冷煞气也随之蔓延,刺得近距离的术士浑身发冷,直起鸡皮疙瘩。

“邬雪默。”

虞妗妗向前迈出一步,紧盯着成型的黑影:“终于见面了。”

那魂体一眼看去就是大鬼,还是恶鬼。

她保持着四十年前咽气时的形态——皮囊脱骨,血肉尽溶,煞气冲天吊着一身无力支撑的人皮拖行。

浓稠如胶腥气冲天的血,从她裂开的人体中不断溢出,仿佛永远流不尽,很快便浸润了榕树四周。

这是鬼的鬼蜮,由怨念等负面情绪形成。

也是鬼怪可怕之处的根本。

很多人撞客碰鬼时会伴随幻听幻视,明明身处家中或者安全的小巷,下一秒周围的环境就变成停尸间或者长满霉块的凶杀场地,那就是他们被鬼蜮包裹了。

每只鬼的鬼蜮各不相同,显化出来的情景和他们生前的经历有关。

无一例外的是鬼

强大到一定程度,鬼蜮便可以化虚为实,成为杀戮屠宰的手段和工具。

眼前邬雪默身下的血浆,若能上前摸摸闻闻,就会发现那些粘稠液体竟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能腐蚀骨肉。

“邬氏,你咒杀尺古村村民数十人,又以阴毒手段拘押死者魂魄,犯下滔天罪行,还不束手就擒!??[(.)]??%?%???”

有术士用臂腕抵着法器的同时,肃声呵斥。

“呵呵……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杀就杀了。?”

邬雪默喑哑笑笑,“别废话了,你们这些道士有什么手段,直接使出来吧。?”

她清楚谁是领头的、谁最有威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虞妗妗。

“你已经被大阵困住,还要嚣张……?”

说话的术士刚开口,被激怒感到不耐烦的邬雪默脸色瞬间青黑,爆发出尖锐啸声的同时往前猛冲。

如有实质的浓稠魂体狠狠撞上的阵法的禁制,又把她反弹回去。

但那些从她的方向倾泄而出的阴煞之气,还是骤风一般卷向目标者。

饶是虞妗妗反应极快,一个闪身抬手挡去了大半攻击,那术士仍是被煞气余波直面击飞,狠狠倒在地上,口中喷出猩红血来。

“王兄!”

“王道友你怎么样?!”

周遭的人见状大惊失色,忙围了过去。

“这、这如何是好?!”王姓术士的同门面带惊惶,被他揽住的中年术士浑身僵冷,短短几秒内身体就开始打颤,青黑色的煞气也浮出皮表,具像为大片黑紫色的斑点和曲线,蚯蚓一般歪歪扭扭蜿蜒深入。

“都让让!”夏兴板着脸走过去,定睛一看这姓王的术士脸都发青了。

心情复杂,这一刻她也切实体会到了虞妗妗将将所说话的深意,仰头道:“虞前辈。”

虞妗妗没多言语,扯了一块布头塞到姓王的嘴里,避免他抽搐把舌头给咬掉,又迅速封住他体内几大关窍。

她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黑斑说道:“煞气入体了。”

“我锁了你的穴窍,可以暂缓煞气流窜,以防你心脉被阴煞腐蚀毁伤。但这并不能治本,恶煞在体内滞固太久会对人的五脏六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收手后对搀扶他的同门说:“速速送他去找师门前辈把煞化了。”

同僚惶惶点头:“好!好!”

穴位被封,王姓术士青黑的脸色有所回缓,身体也不再猛烈抽搐。

布帛取出时他牙根儿还僵着,

带着羞愧勉强道:“谢、谢谢……”

先前初到,他也是质疑虞妗妗、因虞妗妗妖族身份而带有抵触的人之一,却不想生死关头,被他瞧不顺眼的大妖救了一命。

虞妗妗没承他的谢谢也不在乎他的愧疚,见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起身看向榕树下阴测测带笑的大鬼:

“邬雪默,事情到这一步,咱们闲话少说不卖关子,你杀的人中有不少是受了牵连,罪不至死。天师府不会放过你,阴曹地府也不会,你已无路可走。”

“是我技不如人,被你破了局……我没猜错的话,你根本不是人,为什么要帮

这些道士?为什么要救这村子里的畜生?!???$?$???”

邬雪默不甘心。

再给她十年,等到诅咒越来越深,整个尺古村都会深陷其中,无一人能幸免!

“拿钱,办事。?”

“为财??”

邬雪默不可置信,只觉得荒谬:“你帮我,我也能给你很多钱。?”

“婉拒了。”虞妗妗扯了下唇角,“拿你的钱要办的事业障太深,如此不划算的买卖,我可不接。”

“哼,你们以为弄几个阵法贴几张符箓,就把我逼到绝境、可以随意打杀了么?”邬雪默扯了下唇角,冷冷讥笑:“做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就是死,也能拉上一群垫背的!”

说完她阴沉沉的视线扫视一圈四周的住宅,仿佛要透过紧闭的大门和窗户,钉穿藏在屋子里大气不敢喘息的村民。

“你!”夏兴握紧了拳怒上心头,却听榕树下的恶鬼语调一转:

“若要我伏诛,也不是不行,我有条件。”

“你要什么?”夏兴问。

邬雪默一字一顿,目光如炬:“只要你们赌咒发誓,绝不对我女儿的尸身魂灵下手,不得让她消亡,我随你们处置。”

“说到做到,绝不反抗。”

虞妗妗轻嗤:“不可能。”

“邬采萤的尸骨已经尸变僵化,人世间容不下僵尸的存在,势必要把她焚烧得一干二净,况且天师府不出手,她所染的业障因果也会引来天雷肃清。到现在没被雷劈,全靠着桂老的棺材挡劫罢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女儿若是消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好过!”邬雪默哪里不清楚虞妗妗所说是真,可她偏要强求,面目狰狞吼道:

“你告诉那些道士,他们若不想西柏岭伏尸遍野,就去给我想办法!”

“转运也好,替命也罢,总有招数……”

“如若不然,我拼尽一切也要让尺古村所有人为我们陪葬!”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一记沉沉的雷声‘轰’然落下,似是天道的怒慑。

邬雪默不惧反恨,扬起头狠声道:“我女儿受辱蒙难时,高高在上的天可曾施以援手?那时候可有什么狗屁天师府来我们主持公道?既然没有,又凭什么要我们母女遵循假仁假义的规则?!”

“哪怕天要亡采萤,我也和天斗!”

“轰隆——”

又是一记撼天动地的惊雷,落在群山之巅。

虞妗妗神情凝重,视野中的大鬼因情绪激动,整个魂体都在扭曲。

其身上背负的浓重业障以及对天道的挑衅之意,怕是很快就要惹,恐怕连周边的住民土地、生态环境,都要受到牵连。

她当机立断,扭头对夏兴等人道:“你们立刻疏散村里的人畜,离开此地越远越好,这里留我一人就行,邬雪默随时会失控。”

夏兴下意识就想拒绝,被她一把拦住:“快去!有任何意外,你们留下也没用,只会拖累我。”

“好吧。”夏兴虽不甘心,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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