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躺在地上,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奇迹般的胜利而骄傲呢,还是要为最后时刻的功亏一篑而沮丧。两种不同的感觉此起彼伏,到最后,反而逗得他笑了起来。
“罢了,哪还能这么不知足呢?”
他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略微活动一下手脚,这才看向正浮在化形池上方的两个黑影。
他们身上罩着由九幽地气实质化而成的“幽玄法袍”,全身不露半点肌肤,神秘诡谲,若不是翻卷的袍角,倒似与黑暗融为一体般。
一看到这两个身影,李便有一股极度的快意,涨满了整个身体。
他缓缓地走过去,体内气机流动,和这两个幽玄傀儡微微一触,两个木然而立的身影,登时便有了反应,赤红和雪亮的眸光亮起,真如四柄利剑,同时射在李身上。
明知两个傀儡已不会造成威胁,李仍禁不住退了一步。
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之际,心中微动,让两个傀儡扯下风帽。
于是,血散人和阴散人的脸庞,再一次出现,除了脸上苍白无血色,与以前丝毫无异。
李的心中不由得堵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两散人是在开一个极其恶劣的玩笑在他以为已经获得一切的时候,突然就醒过来,接着极不负责任地嘲笑他的无知兼无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算是一个最糟糕的噩梦了。李只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可是他又觉得,或许只有那样,这感觉才会更现实一些,而现在、此刻,才恍如梦中一般。
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阴散人、血散人,这位于通玄界最顶端的两位宗师,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代魔头,就这么倒下了,倒在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手中!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他敲敲血散人的胸膛,拍拍阴散人的脸蛋,得到的只是冰冷僵硬的触感。
其眸光虽冷厉慑人,却并无灵气,神智确实是湮灭了。
他抽抽嘴角,忽地一拳轰在血散人脸上,磅地一声响,血散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痕迹,李的拳头反倒青紫了一片。
李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他左右开弓,拳如雨下,记记都轰在血散人头上,虽震得骨头欲裂,却是高兴无比,比饮了一坛美酒还要快意!
也不知打了多久,血散人脸上还是洁净一片,李的双手却已是肿得不成样子。他也打累了,目光又瞥向阴散人。
他伸手揪着了阴散人的领口,把她拉过来,仔细地观察那美不胜收的面容。
然而,没有了神智思想的阴散人,还是阴散人吗?她的高傲、深沉、智慧,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浸入骨髓的妩媚风流,绝不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傀儡所能拥有的。
傀儡只有躯壳,真正的阴散人,已经化为天地间一缕尘埃,随风而去了。
李一时间兴致全无,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仰头看天。
他的快感已经被挥霍掉了,剩下的只有疲惫,还有那么一丝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茫然。
在有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将全副心力都放在维持自己性命的计划中,有些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是他全部的人生价值所在。
可是现在,当威胁他生命的因素被他抹去,当他可以完全操纵自己的人生之时,他愕然发觉,怎么会这么简单?
简单得让他心里发冷。
他摇摇头,伸手一招,仍悬在半空的天冥化阴珠落入手心,此时这宝珠已是黯淡无光,李气机探入时,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获取惊人的能量。
李并不惊讶,短时间内连续两次跨空提取九幽地气,这种败家的作法,怕是自此珠问世以来的第一次!
这珠子没有当场粉碎,便已是颇给面子,即使这样,若没有上百年时间的**,这珠子是没法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威力了。
将珠子上下抛了抛,李心中忽有所觉,扭头一看,恰见到已酒足饭饱的血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宝珠,已经张到极限的瞳孔里,充满了对这个珠子的渴望,还有可与之相抗衡的谨慎。
“哈,这个可不能给你!”李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妖怪很有好感,一见到它,心情就好了许多,而小家伙在刚才恰到好处的出击,也确实令他刮目相看。
他就像对一个老朋友说话,“你要是吞了它,百年之后,你就要让它给吞了!”
在血吻极度失望的眼神下,他笑着将珠子收好,目光又转向了远方。他想到了秦妃,那个女人还活着吗?
当他走到秦妃身边时,这地狱般的长夜正好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刻,在遮天盖地的黑幕下,他看到在不久前还和他肌肤相接的美人,正睁大眼睛看着天空,眼眸中,已失去了生命的光采。
李不知道现在心中是什么滋味,反正,不是快乐。
他木然伸手,从对方身上拿出玉辟邪、凤翎针等宝物,又在周围找到了青玉剑。在这个过程,他多次接触到对方冰冷僵硬的肢体,正如同两散人一样,那温香软腻的感觉,也只能在梦中追忆了。
李站起身,定了一下,又蹲下去,张开手掌,自秦妃脸上抚过,帮她阖上眼眸。接着,又想了一会,最终还是再伸出一只手,将秦妃横抱起来,回头朝化形池走去。
“在这里,你的美貌或许可以永久地保持下去吧!”李在新起的坟茔前站立良久,心中却是一片空白。
幽玄傀儡就如同两尊石像,无声无息地默立在他身后,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
在旷野上呼号的风中,是否有未去的魂灵在悲泣呢?李忽然很想见他们,见到他们后,他会用最得意的腔调,向他们展示,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
然而,如今魂销,更与谁说?
“我真的胜了吗?没有!”李冷冷地为自己下了脚注。
不错,他没有胜,因为他所经历的恐惧和耻辱,没半分回馈到两散人身上,他们就这么去了,去得何等轻松!
他拿出天冥化阴珠放在手心里,只是看着,黯淡的珠光似乎有些惧怕这种眼神,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映在李眼中,这却是一道明彻通透的亮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让他毛发悚动的兴奋,这兴奋突如其来,霎时间布满全身。
他猛地转身,死盯着两个全无灵气的傀儡,终于“呵”地一声,将积郁在心中的闷气统统赶了出来,他轻轻地以拳击掌,自语道:“应该还有机会的!”
关于驱心炼魄通心**的诸般法诀,在他心中流过,他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他用手指着血散人,点头道:“你是幽一!”
然后,又指阴散人:“你是幽二!嘿,就这么先称呼着,接下来,就是等,稍等上那么几年!”
他脸上抽搐两下,终于还是抛开了那一点小小的矜持,声嘶力竭地狂笑起来。
“对,还有机会!四十九年,神念滋生,灵智复开!到那时候,你们就会回来,你们就会看到,我,是你们的主子,主子!你们对我做的一切,十倍、百倍,我会十倍百倍地找回来!四十九年啊!你们等吧,等吧!”
一声声的笑浪横过旷野,在嘶哑的风声中渐渐消散了。
李放弃了眼前的胜利,他所要的,是四十九年后,那一场“久别重逢”的梦幻戏码!
且不论这想法如何,现在他有目标了,不是吗?
便在初升的朝阳下,李大步前行,两具幽玄傀儡,在晨风中飘动几步,身形渐行渐淡,最终,彷佛是两个虚幻不实的气泡,阳光一照,便在水纹般的波动中,没入虚空。
一道鲜艳的红影,从李头上飞过,没入了满天彩霞中去。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废墟上的时候,顾颦儿正对着新打上来的井水清理仪容。这一段时间,她明显放松了对容貌的保养,脸色很苍白,幸好,眼睛还有神采,晶亮晶亮的。
她归拢秀发,挽了一个简单大方的髻,长长的青丝几次转折,又披在肩背处,最后用一根玉钗固定。
她最近几年都是挽这个髻,可是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明晰,发丝在指缝中轻轻流走,比最华美的丝绸还要清凉柔顺,这样的细节,在之前的数十年的生命中,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呢?
吱吱呀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乱了她恬淡柔和的心境,她微蹙起眉峰,在盆中净手之后,方转过脸去,正好看到那个面孔扭曲的军官,挥动着军刀,大声吼叫:“放箭,放箭!射死这个妖女!”
扑面而来的箭枝如同漫过原野的飞蝗,狰狞凶厉,只是,这数百支箭在她身外数尺,便都悲鸣一声,七扭八歪地偏了方向,不知飞到哪里去。
那军官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孔,应该是正不过来了,他一脚踹开身边的兵士,砍翻了一侧的弓箭手,然后再次下令,第二波箭雨又至,但结果,与前一次没有任何区别。
“这人可不是善类呢!可是……”
顾颦儿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人的袍泽,唤醒了一直在作梦的自己,让她从长久的迷茫中清醒过来,若杀了他,可真有些过意不去。
昨晚,在刀兵水火中,正是这个人带着兵士如狼似虎地杀过来,在“他”走后,兰麝院便没了抵抗之力,转眼间就被血洗。
嗯,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人的梦境总是有些模糊的,顾颦儿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这人的手下将自己扑倒,去解她的裙子。
在梦里,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觉得这也没什么,反倒有些天经地义的味道,反正自己没什么力气,也就由他们去了。
然而,当一个兵丁的****在她脸上,说着一些她似熟悉又陌生,但绝不有趣的话时,“他”的身影忽然跳了出来,那一刻,顾颦儿恍然大悟,接着,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他”和他们是不同的!“他”既是同类,又是主宰,自己的生命、情感,是完全依托在“他”的身上,自己一切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他”心情的余波,自己的灵魂,也完全是“他”的附庸。
而现在这些扒她衣服、口中流涎、面部扭曲的爬虫,又算什么东西?
这清晰明白的认知,彻底地将她解放了出来。梦醒时分,梦中的情形渺渺而去,现实中的力量则迸发出来。
恶邪辟散!
十多个兵士在罡气的迸发中倒飞出去,倒了一地。已多日不在手上的太初神剑重现在掌心,紫芒剑光三两次涨缩,所有在她视线范围的爬虫,尽被斩断喉咙,再起不能!
也因为这样,侥幸逃生的军官,纠集了数百人,转番冲击这个残破的庭院,然而只是两个照面,死伤人数便已过百,最后冲得怕了,只好又派出一队弓箭手,想远程射杀,这才出现了刚刚的那一幕。
几波箭雨无功,那军官心中已快要崩溃了,他挥动着军刀破口大骂:“射!快射,射死她,射死这妖……”
最后一个“女”字还没出口,一线冰寒从颈后透体而入,“噗”的一声响,颈上喷发的血柱将他的脑袋冲出了三尺高,接着这无头尸身便被人一脚踹倒,腥血喷了周围的兵士满头满脸。
这样的一幕,映在顾颦儿眼中,并不怎么刺激,但现身在死尸身后,一脸冷淡的少年,却让她整个身心轰地一下燃起了火,苍白的脸上也飞起红晕。
“他”,回来了!
少年对周围惊骇欲绝的兵士只是无视,同样也一眼望了过来,当中的情绪相当复杂。
可是,顾颦儿只看到少年的眼中,那隐在最底层的一线怜悯……
“他在怜悯什么?嗯,不管了,反正,他是在乎我的!”
正高兴的时候,冷冷的风吹过来,一根手指比风还要轻柔地点在她的后脑处,她身子一震,便在萌生的喜悦中,陷入最香甜的梦里去。
同样是第一缕阳光下,映入李信眼帘的一切,让他霎时间老了十岁!
帝国数百年的骄傲,天朝的中心之都,就这样变成了一堆碎石瓦砾,与之陪葬的,还有数十万计的平民、商贾、兵士、官员……还有皇帝!
隆庆死了,死得很窝囊!他没有在地震中死去,而是被埋在瓦砾之下,在黑暗与恐惧的交互作用下,被活活吓死的。
李信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在他的计划里,隆庆早已是个死人,他现在只需要把隆庆的尸体展示出去,再将致死的原因,放在那几个与他作对的大臣身上,足矣。
如果不是昨夜的噩梦,这样胜利多好!可是,一夜的仓皇和绝望,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而眼前的废墟,则彻底将胜利的成就感抹去!
他没有进临时搭就的营帐,只是站在原来皇城的中心,皇帝临朝的大殿废墟上,持续地发呆,直到一阵混乱将他惊醒。
他回过头去,恰见到在后面布防的军士,正向这边一步步地退却,刀剑出鞘,枪戟平伸,如临大敌。
在他们之外,一位年轻的道人,抱着一位昏睡的少女,缓缓行来,周边数百军士,竟不敢迎前,只是一步步地后退。
李信眼前一亮,这不正是他的儿子吗?在一侧,闻讯而来的李琮见到这情形,更是猛吃一惊,差点失声叫出“大哥”来,忙下令要诸军士让开道路。
此令一下,诸军士如蒙大赦,波浪般让出一条道来,李的身形闪了几闪,诸人眼前一花,他已站到了两人身前。
李琮正想招呼,李却先一步称呼道:“王爷、世子!”
李信一怔,李琮一喜,然后同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但这里显然不是谈论此事的地方,李信以对待国师的礼数回了一礼,一边问如何与他们的军士起了冲突,一边要引李去一旁搭建的营帐里深谈,却被李摇头拒绝。
在两人真正惊讶的眼神中,李客气地回答:“王爷不必招呼了,在此还要向王爷赔罪,刚刚有一队军士杀入兰麝院,惊动我的朋友,惩治时下手重了些,莫怪!”
他口上说“莫怪”,脸上却是一脸淡然,显然无论李信怪或不怪,对他都没有什么妨碍。
看到李这种神态,李信两人心中自然有些想法,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更觉得此时的李如此做派,倒是最天经地义不过!
李信何等老辣,他一眼便看出,仅仅是隔了一夜,他这个儿子是越发地让人看不清楚了;他没有去想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改变,而是迅速地调整心态,不再以一个父亲,而是以盟友的态度与李进行交谈。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一个雍容尊贵的王爷,偶而透露出一些父亲的慈和与威严,他略问了一下事发的经过,然后便断言道:“这群蠢物该杀!布置之时,兰麝院已被明令不可打扰,这群人自去送死,怪不得谁!”
他接着又道:“国师与令师为何不见?”
李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含意颇深的笑容,他回答道:“两位师长追敌去了,一时还回不来,但看今日情况,王爷大事已毕,或许要换个称呼了吧!”
李信先是微笑不语,又见四周无人,方低声道:“当与我儿共富贵!”
李感觉得很清楚,在李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琮的心跳分明快了一拍!他也是一笑,却不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目光,在周围的废墟上一扫。
李信见而知意,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旋即又笑,帝国国土广袤,如嵩京这般的大城,也不是独此一家,只看眼前的情形,又怎能体会到成为这普天至尊的快意与豪情?
这一念生起,先前触景而生的抑郁登时一扫而空,他仰头哈哈一笑,心态自然又有不同。
李琮在一边看得满头雾水,但心中的危机感却是越来越强了,他的父兄之间好像有一个无影无形的通道,可以将彼此的心意,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对方,绝不至于误解和冲突。
在这种交流上,他确实要差得太多了。他不得不想,如果李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再入山修道,他该如何自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的目光又望向了天际极尽处,在这种空茫无目标的远眺中,他淡淡开口:“这一次来,是向王爷世子辞行的!”
李信、李琮都是一震,李话中意味如此明显,他们又怎能听不出来?李信怔了一下,顺势改变了客气而疏离的态度,极亲近地道:“孩儿到哪里去?是回山修道吗?”
在得到李肯定的回答后,他不以为然地道:“入世修道也不妨事,你师叔贵为国师,身分尊崇无比,也不见对道法有什么妨碍。呃,你这次要走,可是师门见召吗?”
他后面的语气有些古怪,李听得清楚,却笑而不答,挥挥袖子,真息过去,地面登时平整如镜,然后才把顾颦儿放在地上,完全展露真容的她,不但让李琮看直了眼,便是李信也怔了一下。
李扫过弟弟不怎么稳重的脸,冷冷一笑,只做不知,转脸向李信,同样也恢复了儿子的身分,他道:“这位朋友身分颇为特殊,必须留在此处,还要父亲多多照顾。”
李琮的眼神当即亮了起来,却不知他神色变化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在李信和李的眼中。
李笑了一笑,不再说话,手上却没有停顿,而是在顾颦儿周围,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纹。
尖利的碎石完全无法阻挡李的手指,他就像是在稀疏的沙地上抹画,一直到全部画完,他的手指上甚至连一点泥屑都没有。
李信父子看着他在这里“画符”,都是一脸的迷茫。
直到这个时候,李才再次开口:“她就留在这里吧,也许再过一两天,她的师门便会来人……这里的情形,瞒不住他们的!”
什么情形?李信想多问一句,心中却又一动,他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无数细长的血色刻痕,便如同地狱中恶鬼的大口,狰狞丑陋,李信不会忘记,正是这样的刻痕,一夜之间,卷去京都数十万的生灵!
李信的呼吸一下子被卡住了。
这时候,李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打去本不存在的尘土,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信的表情,脸上沉静如水,偏偏就是这样,才使得李信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也达到了李的目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后一段日子里,李信会用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果然,接下来,李信便召来亲卫,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顾颦儿周围搭建帐篷,以遮挡风雨。而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再对自己的判断进行确认,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李低头看着沉睡中的顾颦儿,其实严格说来,他应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让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永远消失。
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又或许是自己心中未泯的一线怜惜,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但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李信看看天色,正想说话,却看到李又向他一拱手,平平淡淡,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下,便将他所有的言语打进了肚子里。
李抬起头,仍然是那么平淡地道:“父亲,孩儿这便要去了!”
看着李信脸上复杂的表情,李顿了一顿,又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孩儿下山的机会也不是太多了,因此还要请父亲保重身体……”
李信还没有说什么,一边李琮的眼睛已经红了起来,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因为兴奋而太过僵硬,那么,他的表现就会更加完美了。
李清冷的目光移过去,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显得分外柔和:“琮弟,今后家国天下,你都要负起责任来,你……”
他的声音蓦地微弱下去,李琮不自觉地侧耳倾听,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波撼动魂魄的滚滚声浪。
李琮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琮弟性子未定,知道的又太多,所以我要预作准备!”李如此解释,“我只是抹去他脑中关于我的一些记忆,于他身体无损!”
李信看着昏迷过去的儿子,再看越发沉静莫测的儿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一声叹息。
李看着他的父亲,正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灵魂,还有更为实在的处事之道,他能够活到今天,李信应当是他第一个要感谢的人。
无论是按照世俗的礼节,还是按照最朴实的道理,这个时候,跪地叩首才是最应该做的。
然而,最后他也仅仅是一点头,迈开脚步,与他的父亲擦肩而过,一步、两步、三步!在第三步时,剑光冲天飞起,转眼间,将这曾经的嵩京城抛在了后面。
冥冥中的一根丝线,随着这道剑光,迸然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