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两脚真正迈入星河范围的一刹那,他立刻就感觉到了这里与外界的不同。
虽然之前毕宿已经提醒过,但他还是被这里涌动奔流的星力潮汐吓了一跳。
同样是黑夜,可是星河内外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的黑暗深处,闪烁着蒙蒙光华,这光芒并不能让黑暗变得更明亮,却好像可以穿透人体,与体内真息发生莫名的反应。
「这便是「穿魂光」吧。」
李想起毕宿的警告。
这温润的光芒,实是供星河运转的星力散溢所致。看似无害,但在里面待得久了,又没有星玑剑宗的独门法诀吸纳炼化,便会造成真息窒碍、经脉淤塞、骨骼病变等可怕的症状。
对星玑剑宗弟子是大补,对其他宗门的修士则比毒药还要厉害百倍。
然而,李眼下却不能将这光雾挡在身外。
因为按照毕宿的说法,其他宗门的修士一旦提气,真息质性与弥漫的星力截然不同,便等于是在芝兰之室,扔下一只鲍鱼,那种强烈的反差,绝瞒不过当值的高手。
况且,若李真的不沾身半点儿,如何能让宗门长辈看得出他「殚精竭虑」、「舍身忘我」的好处?
故而,对这「穿魂光」,李只能生受了。
李此时站的是一条大河边上,两岸群山排阵,林立嵯峨危峰,黑沉沉的颇为压抑。
不过,隆隆的水响却是极好的掩护。
按照毕宿的说法,星河之内自成天地,计有三垣七岳、九泽三江,分以天干地支之数,在内规统御星力流动演化,对外则联结通玄界地脉、水系,以应天星变化。
现在李所处的,便是「三江」中的擎苍江。
李抬头看天,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比外界要明亮许多,彷佛天空也给拉得近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感受着星力实质般的流动方向,再辅以毕宿教给他的「星变图」,很快就测出自己接下来行进的路线,李不敢怠慢,身形一振,贴着两岸绝壁,轻烟般逸出。
毕宿站在高空处,俯视的眼睛差点就掉出眼眶。他被李飞掠的速度惊呆了。
要知道,星河内部的地形虽不至于像星河本身一般,日日移位,可是在星力牵涉统御之下,元气流动往往一瞬千变。
一个星玑剑宗的普通弟子,从入门时便必须修习星玑剑宗的法门,增强对星力的感知,同时熟习各种天星演化之道,直至十年奠基,才能在星河内小心走动而不触发禁制。
而要达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那真差不多要有个六、七十年了。
李从记下「星变图」到现在,才多长时间?更何况,他并没有修习星玑剑宗的法门,不可能凭藉真息加强感应,只能纯粹地用脑子思考推演。
在这种种不利的情形下,李竟然能奔掠如飞,与其说是奇迹,还不如说是妖异!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毕宿突然觉得,自己因不放心而回返的举动,真傻!但是,值了!
本来他还以为,「明心灵竹」的名头,可能由于背后古音的存在而注了水,心中正有些不屑。可在目睹李匪夷所思的手段之后,他心里在突突地冒冷气,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更庆幸早早地发现对方的可怕之处。
以后与这人打交道,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
李狂奔了小个时辰,速度才略微放缓,但与身体的动作相反,他心中却是意兴激荡,越演越烈,恨不能仰天长啸来发泄。
那毕宿真被权位迷花了眼,竟然如此大方地将「星变图」交出来。
也许这厮认为,「星变图」奥义粗浅,算不得什么。却不知在李这堪称禁法大师的人眼中,「星变图」分明就是一条了解星玑剑宗无上秘法的绝佳途径。
李本身禁法天资便远超同侪,只可惜无论是明心剑宗,又或幽魂噬影宗,包括血、阴二散人,在禁法上都算不得此界一流。
所以,与回玄、星玑、不言这三大禁法宗门中的高手相比,李唯一的优势,也只是集诸家之长,思路别致而已。
直到不久前开启雾隐轩,李继承了几代轩主丰富近乎庞杂的禁法知识,尤其是不言宗禁法之精华,这才高屋建翎,将自身的禁法修为推上一个新的层次,至此眼界大开,隐隐间已是宗师气象。
而毕宿的大方手笔,则等于是帮助李完善他几乎要定型下来的法度轮廓,使他一窥其宗门《化星秘典》之堂奥,李怎能不欣喜若狂?
而且,好处还不止这些。
李以心魔精进,甫为真人,却精进太速,境界极不稳固。说不定一个重创,便会再掉落下去。
偏在此时禁法精进,以他一贯的修行促禁法、禁法推修行的修炼方式,等于是在下面加了把火,李只觉得浑身真息如沸,云蒸霞蔚间,尽显堂皇气象,道基趁时吸纳火候,消褪瑕疵,渐有稳重之相。
「妙极,妙极!」
李全凭几十年修养磨砺,才勉强压下心中狂喜,渐渐定下心来。眼见周围地势有变,大河奔涌依旧,只是两岸山势走低,高崖之上,偶见飞檐。这已经是有星玑剑宗弟子居住的地界,行事更要加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毕宿为他设计的「出事地点」,已经距此不远,可是他推进的速度显然大大超出原先的估计。
不过,要想再进一步,也非常困难。
「星变图」所囊括的范围就到此为止。
李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他可以凭藉自身强大的推演能力算出星河运转的走势,但具体到细节,没有了「星变图」这样可以套用的法规,他便需要繁复庞杂的计算,这是一点儿都偷不得懒的。
他步伐放缓,脑中禁纹图形此涨彼落,与外界星力流动相呼应,再作用到他身体之上,相比较方才的轻松自在,这时实在困难千百倍。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能磨练人的。
李清楚,这是一个验证他对《化星秘典》理解的机会,同样,也是一个继续稳固他修为境界的机会。
前行七、八十步,他身形倏止。
任他在禁法上如何了得,也仅能勉强推出约百步的范围,然后便要缓口气,定定神,才能进行下一步。
而每前进一段距离,计算的繁琐程度便倍于之前,按照这个情况,恐怕就算走到天亮,他也未必能走出十里路去。
毕宿为他挑选的这处地点是非常讲究的,此地恰恰位于擎苍江与太微垣交界之处,擎苍江附近由于星位转移,这段时间正是气机收敛,禁法不密的空档,极有被人潜入的可能。
而太微垣则是星河中枢所在,其禁法之周密,远超擎苍江范围。更重要的是,聚星台就在太微垣中,李潜入擎苍江、受阻于太微垣,实是再正常不过,不容易引人疑窦。
李眼下推演禁法,只是爱好使然,打发时间用的。
他早已窥准了毕宿为他设计的「触犯点」,也已估计好了时辰,只待时间一到,便故意冲撞禁制,再以毕宿教给他的法子从另一条路线撤退,正好是擦过今夜另一个目标,也就是毕宿一心要盖过的师兄「少微星」王罗的当值区域。
想到王罗,李对今晚事态的发展也抱持一种瞧热闹的心态。
李以前也听说过这类风声,大约是毕宿与王罗均是天垣翁身后,继承宗主大位的热门人选。毕宿玲珑多智,王罗沉静渊深,都是背负宗门传承的上佳人选。
只是在经过数百年试炼挑选之后,天垣翁终于还是倾向选择王罗,可能近期便要公示天下。这也让钻营多年的毕宿无法接受,以至于要借外力,将竞争对手扼杀。
却不知,古音已对他生了厌,早做好了套索,等他自动向里钻了。
「嘿,古音那女人,又怎会是轻易示好的?」
李微微摇头,忽又觉得这倒像是评判自己的处境,不免自嘲一笑。
再回过头来看周围元气变化,却皱了下眉头。
他在禁法上最为擅长的便是「由此及彼」,也就是抽着一个线头,慢慢将整条线索都整理清楚。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法通,百法通,只要线索理清,中间枝蔓均清楚明白。
偏偏星河中气机运转,全应天机,千头万绪,随机变易,很难分得清头尾,他先前有星变图,算是抓着一个线头,可眼下这根线却与其他几百根线纠缠在一起,勉力抽出来一些,偏就碰上了一个死结。
这结不是说解不开,而是太费时间,李虽然见猎心喜,却还能分轻重,暗叹一声后,终于决定放弃。
他正准备找处隐蔽的地点,等时机到来,眼角余光处忽见强光一闪,那应该是一个御剑飞行的星玑剑宗弟子。
李这一路上也碰见了几个,并不以为意,只稍侧身形,将身子隐在阴影之下。
然而,回应着这道闪光,他脑中亦是灵光一现。
李猛然抬头,正看到这剑光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似曲非曲的线条,朝着太微垣的方向飞去了。高空中的元气震荡到达地面时,已微弱得很,但李仍若有所悟。
先前在脑中纠缠不清的诸多气机变化,似乎被这一道剑光轨迹剖开了些许,死结也有些松动,不过要想解开,依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建功的。
李摇了摇头,干脆盘膝坐下,手上无意识地划动地面,想找出症结所在,哪知屁股还没有坐热,天上又是一道流光闪过。
李一惊抬头,却见这道剑光几乎走的与方才同一方向,但速度之快,远在前一位之上。划过夜空之时,其轨迹亦有不同,比前一位要简洁犀利得多,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刻意的转向控制,从头到尾,一以贯之。
在这剑光没入虚空之后,李猛地跳起身来,二话不说,拔腿狂奔。
他的速度自然没有御剑那样神速,然而行进间从容流畅,倒像是再得了一份星变图似的。
当然,不会再有人送他星变图,可是这前后两个修士御剑飞行的轨迹,足以抵得过一张星变图而有余。
这两人一前一后,恰恰都是在李思索星河变化的关节处,又同是从擎苍江方位进入太微垣。且缓急不同,层次有异,几乎就是一场最完美、最贴心的法门演示,让李尽窥其中堂奥。
而更为关键的,还是李此时的境界。
由于玉辟邪的压制和封锁,李还不清楚迈入真人境会给修为带来多么大好处,可是在精神层面,他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一些不同,眼下便是极好的例子。
两道剑光给予的冲击只是一刹那的事,李从这刹那闪光中,得到解开「死结」的启示,这是他本身的禁法修为所致。然而,在剑光闪动的同时,他竟似抛开一切外障,在恍惚中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直抵彼岸。
这类似于直觉,但显然又超脱于直觉之上,玄妙至不可言道。
李在修道途中,偶尔也有这么一丝感应,但如今日这般,看似虚妄,却无比真切,则是从未有过。
所以,他才狂奔起来。
在这样高速的行进之中,对星河变化的推演与那直指本心的感应融而为一,几乎是方才启了个头绪,便知晓结果,而中间各类枝节,无不了然于胸,倒似是本就印在脑子里一样!
如此妙意,何等畅快!
李心情越来越好,也越跑越快,最后终于脚不沾地,御风而行。
此时他离约定的位置,深入了何止百里。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由于自己长时间的思索被一朝引爆,才一发不可收拾,大有势如破竹之感。而突进数百里之后,锋芒渐挫,再这么「嚣张」下去,他绝对是讨不了好。
再飞行了约小半刻钟,估摸着快要冲入太微垣腹地,他也心满意足,又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决定返身折回。
李停下身来,观察四面形势。这里地势已低缓得多,像是个平原模样,登高俯瞰,四野茫茫,偶有低树清流,楼阁小屋散布其间,与星空辉映,静谧清爽,当属福地。
李却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福气,只因这边星力流动比擎苍江那里更为明显,且时有潮汐起落,倒与坐忘峰顶差不多。
星力粘稠时,所生成的穿魂光便像鬼火一般,如具实质,李可以清楚地感到星力慢慢浸入毛孔,混入经络血脉时所造成的不适。
再待得久些,恐怕他真要不战而自伤了。
这时候,他偏偏想起了明玑。他才停留了几刻钟便是这种模样,明玑自被禁锢以来,已过了近一个月,那她此刻又会怎样?
念头萌生之后,李心中便有些发堵。但毕竟还是理性占了上风,皱了皱眉头,他方一回身,心中警兆骤起。
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李身子一转,整个人影倏然间虚化了,与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
才将身子隐下,太微垣深处便有道剑光疾射过来,飞掠的轨迹距离李不过百尺之遥,只是对方停也不停,瞬间又飞向远方。
李长吁一口气,知道这人只是凑巧路过,并没有发现他。然而,他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刚刚双方差不多是擦肩而过,李很快便发现,这人正是刚刚第一个从他头顶飞过的修士,这样来去匆匆,本身就有点儿不正常。
更重要的是,此人掠过的瞬间,他看得很清楚,对方脸上铁青,情绪很不对头,嘴上甚至还在喃喃地骂,其中有两个字眼儿更是分外敏感,李遥遥地利用读唇之术翻译过来
「明玑!」
这厮嘴上骂的竟然是明玑!
李心中大为震荡,他几乎在瞬间就计算出对方这来回所用的时间,继而判断出那人最远能够到达的方位距他现在立身之处,最多三百余里。难道这就要到聚星台了?
他很快回想起毕宿所说的聚星台的消息。
因为确定这把火不会烧到太微垣,兼又牵扯到宗门隐秘,毕宿解答时,只说事发之地是抵达聚星台的必经之路,离聚星台直线距离也不算远。至于「不算远」是多远,他不说,李也没有问。
眼下看来,这距离竟似是触手可及!
李极罕见地犹豫起来。
若是纯以理智论,眼下他一身牵扯着各方变化,就算按着计划一步步推行,犹恐不及,何况再节外生枝,惹出事来?
可是,没见刚才那厮也就罢了,偏偏那人骂骂咧咧过来,言语中又涉及到明玑,天知道眼下玉人处于何种境地!
李在空中怔了半晌,而当他回过神来后,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知怎地竟又前飘了数十丈。察觉到这种状况,他哑然失笑,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他心中起了念头,便不应该再首鼠两端,尤其是时间紧迫,有这耽搁的空档,指不定事情会起什么变化。他嘿了一声,身子猛然前窜。
可才飞出数尺,李心中猛然一震,手掌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那里玉辟邪独有的温润感觉依然存在。
怎么回事?刚刚他隐去身形的那招,怎会是……噬影大法?
李肯定自己没有记错,明心剑宗的隐形匿迹法门,远达不到那般诡谲精巧。可这又是见鬼的出什么事了?
心中转着念头,李已经将噬影大法的法门运了好几遍,可除了搅得气血翻腾,却是什么异象也没有发生。
虽然心里叫怪,可在眼下这情势里,他可不敢揭开玉辟邪,看看自己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好将疑问按在心里,闷着头再向前冲。
此时他锐气已泻,速度也不可避免地降了下来,而越往太微垣中心去,虚空中流动星力、变易的气机也就越是稠密复杂。
李本来自信的心境已有些动摇,再这么下去,也许过不了百里路,他便要无以为继。
也许老天爷今晚上特别照应他,便在李心中忐忑之际,眼前虚空中,却渐渐升起一片莹润的微光。
这光也是穿魂光,但要清亮许多,显然星力之粘稠,超过他如今所在甚多。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但李已经可以肯定,那里必是聚星台无疑。
他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竟比预料中要短了一半以上。由此可见,先前折返的那厮停留的时间实在不少。
李皱紧眉头,身形随即落在地面上。
不是他不想飞,而是虚空中纵横交错的星力暗流,形成了一片弥天盖地的大网,没有特殊的心法,在其中实在是寸步难行。
以李此时的理解,若想不惊动他人,无声无息地潜入,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整的任务。
当然,李还是进行了一番尝试。他擦着星力暗流的边缘,走了七八步,但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在这里,他感觉到至少有五处极为厉害的禁制,正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进行相应地微调。如果再继续下去,突破了禁制的临界点,那恐怕整个星河的人都要被惊动了(您的支持、收藏才是我们写下去的动力,您每天阅读才是我们把数字的质量提高的源泉!)。
到头来,这临门一脚,反倒踢不出去了?
任李心志如何坚韧,眼下也很不甘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打量周围的环境,不过,他身前一个小土丘,正好挡着他的视线。要想看得更远些,除了登上这小丘,便只能沿着星力暗流的边缘,绕上好大一个圈子。
此刻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李哪有闲工夫绕圈儿玩耍?
偏偏前方禁制厉害,让他无法轻举妄动。犹豫了两下,他忽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口直窜上脑门,烧得他眼睛滚烫,不自主盯着山丘顶部,恨不能直直地冲上前去。
也许是眼睛给烧伤了,他只觉得眼前景物猛地模糊起来,一惊之下,又很快想到,这可能是心魔失控造成的,方一定心神,再定睛视物之际,他猛地张大了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眼前已经不再是那低矮土丘生成的暗影,放眼望去,星空似乎被天神的大手扯了下来,否则,人们无法解释,本来遥在虚空最深处的星辰,为何会散落在天地之间,似乎触手可及。
李一眼便看到了七八颗明亮的「星辰」,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空,疏散分布,放出清冷的光芒。与天空中闪烁的星光交错,那种颠倒虚空的奇异观感,令人几不知身处何方。
第一眼,李便明白,这一定是聚星台。
即便这与他的既往常识截然不同,但只要能感觉到,在这片辽阔的空间内,那一层又一层足以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机连接,以及奔流于其中的滔滔元气,便是傻子,也不会猜错的。
紧接着第二眼,李便看到了在平原之上,遥遥相对的两个人影。虽然相距极远,但在「星辰」光芒的照耀下,李仍识别出大致的轮廓。毫无疑问,这其中,有明玑!
李应该激动的,至少他做到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在此刻,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寒意最终化为细密的冷汗,从背脊上滑落。
在他身后,至少有二十处可以抽乾附近数里星力洪流的强大禁制,濒临喷发的边缘。
这些敏锐而繁密的禁制已经发现了有外人的侵入,可是「外人」在那瞬间,却像是一个幽灵,用鬼魅的速度、几近于无的轻灵,从种种禁制之间一穿而过。
众禁制终究还是没有爆发出来,因为这速度、幅度、量度,完全超出了禁制产生反应的范畴。
在禁制的感应里,刚刚经过的,只是骤起的一阵风。
噬影大法是一次,刚刚又是一次!而这回,分明是血影妖身的手段!
李手按着胸口上的玉辟邪,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他在这里走神了一段时间,平原之上,明玑与另外一人仍在站着,似乎是在对话。
李强按住心神,仔细打量平原上空这点点的「星辰」。
如果他估计不错,这些闪烁光芒的亮点,应该就是毕宿所说的「定星」,庞大的星力正是以这几枚定星为中心,运转不休。
李眼前只见这七八颗,照此推算,这三百六十六枚定星,分布范围恐怕要广及数百里。
这样,明玑所站的方位,便应该是被箕胖子偷去定星的位置了,看来已是在聚星台的最周边。
也是这样才合理,否则被箕胖子潜入聚星台核心处偷上一枚,天垣翁这好面子的,早将那胖子千刀万剐,再横剑自尽了。
也幸好如此,李此时便有了探听其中虚实的主意。
他伸手入怀,随即便拈了一颗粉尘大小的颗粒,而这「粉尘」,其实便是透音砂。
李稍稍测了下风向,随即曲指一弹,透音砂便顺着风儿,飘飘荡荡,直落向明玑二人所站立的方位。
与之同时,虚空中探出一条莹白如玉的手臂,手心上托着一个玉碗,正是收束透音砂的音波所用。
李笑了一笑,将玉碗拿下来,又盘膝坐下,集中精神,听着从玉碗内壁震荡传出的风声,还有说话声。
透音砂的飘落轨迹尽显李此时的神通手段。
借用风向,只使了一个初始推力,之后便全凭沙尘自起自落,偏偏力尽时,正落在数里外两人不远处,借着余力滚了几滚,贴着草皮停了下来,这正好是与明玑相对那人的脚边。
玉碗中马上就有了回应。
「……有西联合力;中部不夜城虽内撤,却余势未衰,更有天芷上人以无上玄功坐镇;偏偏在东边,你我两大剑宗,生出嫌隙,僵持不下,明玑仙子道心通达,理应知晓,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李想了想,才记起,这正是几天前在星河边上,那个闻讯而来的允星,当时曾「暗示」箕胖子来着,是个人物。
接下来的话音,便让李心中一跳。
这声音遥遥传来,不如允星说话那样清晰,但沉静自若,自有气度。
这嗓音,李自然最熟悉不过,正是明玑无疑。
听上去,她的中气还颇为充沛,语字转折中清亮动听,想来身体无恙:「世人各有一副心肠,今日这般,明天说不定便换个模样。允星道友可是这个意思?」
「正是如此。」允星语气极尽赞叹之能事。
「仙子困守此地近一月,依然能把握外界大势,实是难能可贵。仙子既知,便应该明白,所谓夜长梦多,好不容易各宗达成共识,正是势头最好的时候,若因两宗争斗,使不久后水镜大会不欢而散,日后散修盟会,又有哪方可以压制?」
远处李听到这里,终于恍然。
果然不出古音所料,通玄诸宗,终于还是忍受不了散修盟会这个冲击传统的庞然大物,决定合力将其扼杀,使通玄界的轨迹,再度恢复到正常轨道上来。
不过因为玄海幽明城事件而延期的水镜大会,竟然是暗中为诸宗会盟做准备,这却是李事先所没有想到的。这个消息,想必古音会非常感兴趣,当然也不排除那女人早已成竹在胸。
李一边想着这事,脑子却还有着其他的念头。
听允星这言语,说是恭维并不为过,只是与假惺惺的礼貌式恭维不同,他言语颇有些发自内心的赞叹之意,合在一起,便有点儿古怪。
尤其是他嗓音铿锵,性情也当是刚毅过人。偏偏一口一个「仙子」,又说出这些恭维话,难得之余,更像是别有深意。
李眼睛一转,便明白过来:「下面这厮必是要吃天鹅肉了……混帐玩意儿。」
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声,玉碗中又传来明玑的声音:「这事倒怪了,若是贵宗已有决议,允星道友对我讲来又是何道理?」
这一句话大有她运剑之犀利,允星明显迟疑了一下,方苦笑道:「仙子必是在笑我。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天垣师伯实乃性情中人,遇事不免就有些意气用事。
「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眼下局势正紧,不论是你我二宗,还是整个通玄界,恐怕都等不得师伯他转过弯儿来,所以……」
连李都不得不承认,如允星般的硬汉做此婉转语,实在有撼动人心的功效。
然而,明玑又一剑斩在他要害上:「天垣宗主绕不得弯,便要我去绕弯迎他?」
允星连解释的力气都被砍掉了,只能苦笑连连,半晌才道:「仙子明鉴。眼下星河局势动乱不休,大半个通玄界都在盯着这里,时间实在耽搁不得。
「而且这些时日下来,仙子体内伤势日渐加重,偏又受透魂光侵扰之苦,再有我那不争气的师侄来捣乱,这样下去,怎生得了?」
这边李心中方是一惊,明玑已冷淡言道:「这不应是道友关心的事情。至于你那师侄,我既然杀了他师父,他来报复,便没什么错处。你将他劝走,我感激,但再多言,却是不必。」
李只听到那边允星连声叹息,偏偏明玑再不发一言,让他心里如猫抓似的,安定不下来。而与毕宿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若他再不有所行动,毕宿那里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可他难道就眼看着明玑在这里受苦?
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俯视平原上两个人影。那里,允星正来回走动,显然心中烦乱,而明玑则静静屹立,没有半点儿动作,也不知是刻意如此,还是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是了,还有禁制。他这里一厢情愿地要救人,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天垣老儿在禁法上的造诣,一点儿不输于玄化真人,同属此界最顶尖的宗师之列。他布下的禁锢之法,又岂是可以短时间内解开的?
等等!
李忽地想起毕宿当时的说法:一旦定星失位,星河运转便会受到影响。可他从来没说过禁锢之事,也就是说……
看着这短短数里的距离,李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