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工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虽然已经尽量避免核怪□□外泄,但依旧有部分土地被污染,这部分土地已经死去了,无法再长出任何生物,所以这些土壤会被挖掘出来,填埋进缝隙中。
剥离出来的核怪皮肤也需要进一步处理,浸泡在特殊溶液里。
处理伤员们,特别是像刚叔这种不听话的,都是吴婆一个一个看着把药喝下去的。
当然了这都是温柔的,周潍屋里从的惨叫声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吓得原野愣是没敢进门。
晚上按惯例,村子里有一次举行了宴会,但是原野的心境完全变了。
以前的原野觉得聚会的主题是快乐,但是经过了这场战斗,原野觉得聚会的主题应该是狂欢,是那种又活了一天,又挺过一天的发泄。
大家用酒,用歌舞,去纵情的发泄,如果死亡明天就会来临,今天的快乐就是最后的,那么现在要做的只有纵情的欢乐。
亡命之徒。
没有未来的人们。
“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角落,”尔图悄无声息的来到原野身边坐下。
“是你啊,”原野看着尔图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尔图若有所思的看着原野,“不想笑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这么明显吗,”原野低下头,“我只是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
“这群人哪有什么兴致不兴致的,一群疯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尔图眼底映着眼前热闹的场面。
大家勾肩搭背,手舞足蹈,倒吊着的,在地上乱扭的,钻桌子底下的,飞的七扭八歪的,跳到桌子上捶胸的...
“绑着绷带跳舞的,脏器受损在那喝酒的,脑震荡还在那吹牛B的。”顺着尔图的视线,原野一个一个看过去。
确实,除了那几个卧床起不来的,轻伤的,重伤的都在这里。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怪危险的,吴婆和周潍都不阻止它们吗?”原野问。
“阻止,凭什么?靠什么?劝它们珍惜身体,珍爱生命吗?”尔图淡然的说,“原野,在这里,死比活着容易。”
原野一时语塞。
“来了这么久,你在这里开心吗?”尔图问。
“说实话,很开心,这里就像是一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危险版秘境。”
“对,也不对,比起桃花源这种与世无争的地方,这里更像是避难所,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吗,因为这里自由,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能来这的,像你像我,都是不安分的主,讨厌束缚,不认可社会,或者说对那些社会规则玩不转也不屑于去研究,我们是外界的....边缘人,这里的生活,危险却也纯粹,所以开心。”
原野像是被点到了心事,低头思考着什么。
尔图接着说,“所以原野,外面的东西在这里,不太适用。”
“嗯.....,是我还没想明白。”原野叹了口气。
尔图却忽然换了个话题,“今天第一次参加战斗,感觉怎么样。”
“唉,”原野猛然干了手里这杯酒,“我有些...嗯...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做好了准备,我在外面的世界没有牵挂了,我可以战斗,可以受伤,甚至可以死亡,但是,我可能还没做好为别人的生命负责的准备。”原野摩挲着空杯。
“就像今天这样,万一我没抓住,万一...”
“自大,”尔图打断原野,“你凭什么觉得我们需要你负责,恕我直言,首先你很弱,弱到不能为任何事负责,其次你的行动是我们认可的,所以出了任何事情,也是整个队伍的问题。”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毕竟是我出的主意。”原野垂着头说。
尔图照着原野后脑轻轻拍了一下,“试着用另一种眼光去看这里呢,这里团结却也松散,我们团结的迎击核怪,但不要用什么责任感束缚我们,照你这种说法,你这么垃圾,我们是不是为了保护你还要挡在你前面。”
原野被说的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还是没懂,原野,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里和外界不一样,这里是丛林,是适者生存,是弱肉强食,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是有效的,能力范围外的,和拖后腿没什么区别。”
“尔图你连安慰人都这么的硬核...”原野扶额。
“不好意思,业务不太熟,这里的人大多没你这么...嗯...负责。”尔图笑了笑,“慢慢来吧,你要学的还很多。”
随后也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陪着原野,一杯又一杯。
宴会还在继续,原野却怎么都静不了心,第一次,原野觉得自己融入不了这里。
所以原野偷偷的溜走了。
在村子里转了转,诺大的村子没有原野觉得能藏起来的地方,没有一个能容纳眼泪的地方。
最后只能躲在秘密基地,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繁星。
原野不是没有心的人,今天成功击杀核怪,有很大一部分是运气。
躺在吊床上,原野思考着尔图的话,思考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也是无解,自己能放下那种愧疚感吗,不能。
自己能变成保护他人的存在吗,短时间内不能,甚至于努力之后也未见得能成为。
“你在难过吗?”
不用回头,原野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战斗时像神袛一样的男人,莫名的有些烦躁,这个男人一定就不会有自己这种烦恼。
“有一点点,连你都看出来了啊。”原野回着。
“嗯,你躺了很久,而且,都没有平常有精神。”云宴罕见的走了过来,轻轻倚在原野用来固定吊床的树下。
原野没有起身,两个人就这么头对着头呆着。
云宴越是安静,原野心中的焦躁就越是浓,像是一团火在烧。
就像是考砸了刚被妈妈骂完的小孩,忽然碰见了年级第一,俩人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过来不是要安慰我的吗,怎么不说话,”原野坏心思的开口,恶劣的想给云宴出点小难题。
“没有啊,我只是问问。”
这个家伙总是能轻易让原野语塞。
“问了就要安慰,盟友之间是这样的。”虽然有种骗小孩的罪恶感,但更多的是恶作剧的小雀跃。
“我的安慰你可能没那么想要,我怕我开口你更生气。”云宴还是呆呆地,丝毫没察觉到原野的坏心思去。
“不行,你快想办法安慰我,我现在可是很难过,难过的人是不能陪你一起训练的,难过的人是要躲起来舔伤口的。”原野眯起眼开始耍赖。
“这么严重的难过吗,”云宴明显犹豫了。
原野也没想这这个木头能怎样,小小的欺负一下原野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刚想告诉云宴不用了。
就见云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那你准备好,我要来安慰你了。”
“噗,什么安慰啊,我还要准备好,”原野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下一秒就整个人腾空了。
原野那么大一个人被一把揪了起来,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被云宴抱在怀里。
“哎哎哎,”原野一秒就变了个大红脸,“什么情况这是。”
“别乱动,你好好呆着。”云宴轻松的压制住了原野的所有反抗,坐回了原处,膝盖轻轻拱起,将原野整个人拢在怀里。
“我以前,就是还有感情的时候,难过了妈妈都会这么抱我,然后我就不难过了。”
云宴说的认真,说话声音轻轻的,好像是怕惊扰了回忆。
原野一愣,不由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这是第一次原野在云宴的话里听到了一丝温度。
两个人就这么停住了,不一会,别扭的感觉消失了,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略带束缚的触碰。
啊,好暖和,云宴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被冷风吹凉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被另一个人的温度暖了起来,好像心也跟着暖和了。
“喂,你这是什么安慰人的方式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是看在阿姨的份上,我才由着你乱来的”仗着云宴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原野开始给自己找补,“也就是你力气比我大,才能控制住我。”
其实原野的手已经渐渐攥上了云宴的衣角,轻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
云宴以为原野有要挣扎,又使了点力气将人摁住。“别乱动,你要是还难受就听听我的心跳,好不好听。”
身上的肉被微微挤压,但是不难受,脸可以轻轻的埋在胸膛,有力手将自己牢牢拖住,像是回到了幼时。
说起来原野已经很久没被人抱过了,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总是对男性有所期待,父母希望孩子能长成一颗大树,社会要求男人有担当。
男孩子长到一定的年纪,拥抱就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消失的事情,不会再被提起。
不知道为什么原野眼角有些湿润,无名的委屈,明明是自己选的路,明明已经知道了风险,但是真正面对起来,原野才知道自己并不强大。
耳边砰砰,砰砰,有节奏的心跳,世界变得只有云宴围住的一怀之地。
神奇的,纷飞的思绪真的沉淀了下去。
“喂,云宴,”
“嗯?”
“你觉得我做的好吗?”
“当然,你做的很好,没腿软,没尿裤子,没添麻烦,而且还在击败核怪时起到主力作用,虽然只是个小核怪,但是,做的很好。”
“切,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完全基于现实的夸奖。”
“哼~,云宴,你来到这里之后,害怕吗?”
“你忘了吗,我不会害怕。”
“那以前呢,就比如,就比如上学的时候,和朋友打游戏的时候,你怕自己拖后腿吗?”
“怕吧,但是那时候都是别人拖我后腿。”
“切,真自恋。”原野撇撇嘴。
“这不是自恋,是事实。”
“但是,云宴,我一直不是个优秀的小孩,现在也不是个优秀的大人,我害怕...”
“嗯...我不觉得害怕是坏事,特别是害怕自己拖累别人,这会让人变谨慎,反而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会因为莽撞而坏事。”
“唉,话是这样说,但是害怕会绑住手脚,我感觉有一根线从心出发紧紧缠住了我,什么都不能做。”
“你要做逃兵吗?”
“才不要。”
“那你能做到摆脱恐惧吗?”
“好像也不行。”原野头埋的低低的。
“那既然不能逃脱恐惧,就把恐惧变成前进的动力吧。”
“动力啊...”
“对,努力提升自己,增加战斗经验,和村民们练习配合,当战斗时的一切都不算‘突发奇想’,不算‘冒险’,不就不会害怕了。”
......
“虽然知道这只是安慰,治标不治本,但是你说的好有道理,这么一想,我真的好了很多。”
原野抬头,只能看到云宴的下巴,棱角分明,冒了一层青茬。
这个人真奇怪,下巴都是有棱有角的,啧,连下巴都长成不会犹豫的样子,真让人嫉妒。
这是什么。
原野发现云宴靠近喉咙的地方又一个长长的疤痕。
“你下巴这里有一个疤。”
“嗯,小时候离家出走的时候,摔在了石头上留下的。”
“你小时候这么淘气啊。”
“不然呢,小时候的我又没得病,我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撒手没,两个人都看不住。”
“噗,嘿嘿嘿,真想不出来你小时候是这样的。”
原野笑着笑着,不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这个疤痕,“离喉咙这么进,当时一定很危险。”
云宴被忽然的碰触,不自觉缩了一下。
“对不起,”感受到云宴的闪躲,原野急忙缩回了手。
“没事,只是我很久没和人离这么近了。”
“能和我讲讲小时候吗?”
“我吗,我现在去回想我的小时候,就像是在用第一视角看另一个人的人生,淘气,贪玩,谁都不服,什么都敢做,就你看到这道疤,就是在废旧砖厂摔的,那时候离家出走下定决心不让家长找到,跑到自己知道最荒芜的地方,其实就在我家往西走三栋楼,我妈从楼上窗户往外看,连我抠鼻屎都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到医院了吗?”
“对,那时候我还以为我妈给我安了跟踪器,好一顿闹。”
“然后呢。”
“然后伤口刚处理好,屁股就又挨了一顿揍呗。”
原野躲在云宴怀里偷笑。
心情不知不觉的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