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早最终还是从润园搬走了。
陆向宁帮她把行李搬上车的时候,凌姨哭着从屋子追出来。
“太太,你真的要走?怎么这么突然?”
陆向宁关上后备箱门,嘴唇用力地抿成一条线,他也想哭,他也想问为什么。
但黎早说了,他敢娘们唧唧地掉眼泪,她就把他拉进黑名单,连电话联系都切断。
黎早淡淡一笑,“凌姨,以后叫我名字吧,别再叫我‘太太’了。”
“啊?……”凌姨哭得更伤心了,拉着黎早的手不放,“你们真的要离婚?”
她看看这两人,也不像要离婚的样子啊。
太太回家来的这几天,她天天洗床单,她都等着太太的肚子有动静。
“怎么会这样?太突然了,我不理解……”
陆向宁憋屈地说:“我也不理解。”
黎早瞪了他一眼,转而安慰凌姨,“凌姨,你别哭了,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和陪伴,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凌姨听了,反而哭得更伤心。
她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在陆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多少知道一些豪门里的做派,黎早这前脚一走,只怕白絮亭后脚就要给大少爷安排相亲对象。
那么,这座润园也将入住一位新女主人。
到时候,黎早还哪有机会回来看她?
想着,凌姨越发的不舍。
黎早抱了抱凌姨,做了最后的道别,然后朝陆向宁一撇头,示意他抓紧时间。
去苏葵家之前,他们还要去一趟碧茶园。
碧茶园是陆向宁姥姥的住所,他们已经跟姥姥通过电话了,要过去吃晚饭。
陆向宁开得很快,想要知道妈妈的情况,只有姥姥知道得最清楚,也只有姥姥不会骗他。
黎早坐在副驾,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上方的拉手。
车速飙起来,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慢点慢点,来得及……慢点……”
他们到达碧茶园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得知他们要过来,姥姥立刻在附近的私厨餐厅点了一桌好菜送到家里。
“姥姥。”
“姥姥。”
“诶,快过来,让我看看,”姥姥向黎早伸出了手,“小早,你妈妈怎么样了?”
黎早的手很快就被姥姥握住,顿时一股暖意涌遍全身。
五年前在医院第一次看到姥姥的时候,她就觉得亲切,如果自己的外婆还在世,也就是姥姥这样。
可以说,姥姥是她这五年来唯一让她感受到家庭温暖的人。
现在,姥姥一开口就询问她妈妈的情况,让黎早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她摇摇头,如实说:“一直昏迷着。”
姥姥心痛地叹气,摸了摸黎早的手,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看你,瘦得多了,快,吃饭了,多吃点。下次来提前说,我吩咐厨房做几道补身的药膳,这次阿宁打来电话就晚了,来不及做,所以点的外卖。”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姥姥的身旁。
碧茶园,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是一个茶园。
曾经,程氏也是江城叫得上名号的豪门大家,程媛媛和陆擎是商业联姻,程家与陆家是不相上下的。
程媛媛是程家的独生女,程媛媛跳海自杀之后,程父因为始终走不出丧女之痛而病倒,没两年就过世了。
程氏因为始终没人能挑起大梁,在经历了十多年的衰退经营后,最终破了产。
自那后,姥姥就独居在这里,也有十多年了。
姥姥满头的银丝,额头和颧骨处的皮肉依然饱满紧致,一丝皱纹都没有,说起话来有一股特有的精气神。
“看到你们一起来,我可算是踏实了,”姥姥笑着说,“阿宁,小早是你的贵人,你不要惹她生气,把她气跑了,你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婆了。”
陆向宁连连点头,“我知道,我早跟你说了离婚消息是假的,怎么,您还一直不信?”
“你啊,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真离婚也不会告诉我。”
陆向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然后拿起筷子夹菜吃,连同抱怨的话一起吃进肚子里。
黎早:“姥姥,网上那些都是炒作,您别信,以后再出现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您也别信。”
姥姥不停地给黎早夹菜,就想把她喂胖一点,“好,不信,我就信你们,你们俩要好好的姥姥才放心。”
面对老人家殷切期盼的眼神,黎早都有点儿心生愧疚。
吃了半饱,陆向宁终于步入了正题,“姥姥,今天我们来,主要想问您一些事,一些关于我妈的事。”
姥姥表情如一,只是眼神中闪过几许淡淡的哀伤。
“嗯?什么?”
陆向宁放下了筷子,声音沉沉地问道:“我妈她……为什么会跳海?”
姥姥表面上没有他们想象的悲痛,但是,一个母亲,失去了唯一的女儿,那份痛,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无法抹平。
姥姥不是不痛,只是可以装得很平静而已。
“为什么?……自己傻呗,又傻又自私,抛下了你,也抛下了我。”
陆向宁又问:“那时候白絮亭和朱梓秋有没有骚扰过她?”
姥姥不答反问,“阿宁,你今天突然过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
“如果你是想问你妈的死因,那肯定是自杀啊,这是定论。”
“……”
陆向宁一愣,黎早也是一愣,姥姥的说法,居然和爷爷的一样。
“你妈妈留了遗言,让我们千万不要在你面前说你爸和白絮亭的坏话。呵,她到死都在维护陆擎,你们说她傻不傻?”
陆向宁的心脏一下揪紧。
黎早低声说道:“不,她是不想让年幼的儿子活在仇恨当中,死,是她的选择,但同时,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回想郑可青跳楼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黎早同样可以揣测程媛媛的心境。
活着对她们来说太痛苦,死是一种解脱,但是,她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最小最平凡的期许。
姥姥的嘴唇在两人不注意的时候轻微地抖动两下,吸了吸鼻子,道:“唉,要不怎么说你是我们家阿宁的贵人呢,还是你了解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