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 在短短不到一月内,他们便巧合地有了第三次碰面。
江与檀此时看到褚宁,心中情绪有些微妙, 目光从褚宁的轮椅上微微划过, 又看到墓地四周多是碎石砂砾, 便略微皱眉之后断然拒绝地开口:“别过来。”
他今夜追赶的这中年道人是个精于邪术的妖道,他生前算到自己寿元已尽, 时日无多, 但是深知自己因作恶太多, 从不积善德, 因此害怕在死后到了阴司会被算总账,不能转世投胎不说, 恐将历尽无数刑法磨难, 便早早就准备好,先是使用元宝山跟沉香塔贿赂了那前来勾魂的阴差, 之后再辅以强加寿元的邪法,两相配合,以此来瞒过阴司篡改寿数。
生老病死, 自有天命, 若是以增寿之法强留人间, 本就有违天命, 因此这种增寿的邪法相当阴毒, 竟是需要利用将死之人的魂魄,以此作为引子再加以祭炼。
江与檀今夜寻上门时, 中年道人的邪法增寿据完成只剩下最后一步, 只要能在今夜子时到来之前做法成功, 那么中年道人的寿数就能增加十年。
而阳寿一旦增寿成功, 中年道人便能脱离死势,停留人间,而阴司管不着人间阳务,到时候自然也就拿他没了办法。
很显然地,为此准备良多的中年道人深知这一点,因此当他做法至半夜时分,还剩下最后一步时,他一见到有陌生阴差拿着勾魂索上门,二话不说便转身就逃。
当然了,法术还未完成,为了拖延时间,他中间没少用老办法,一边逃跑,一边向着后边扔金元宝,目的是为转移阴差注意,为他增寿的最后一步争取时间。但出乎意料没想到的是,这次新来的这个阴差竟能把持住自己,对迎面而来的金元宝完全不为所动,身影毫不迟疑,一出手就是准备直接把他的魂往勾魂索上挂!
妈的要命!这阴差竟还有不贪财的!
中年道人兀自暗恨这突发事故,直接放弃扬撒剩下的金元宝,开始吹奏笛子,准备强行召唤役鬼帮忙。结果没想到的是,笛子刚刚吹到一半,正在召唤的途中竟然又被这莫名其妙的人给强行打断了,恨得他当场一口老血就喷了出去,脸色瞬时变得面如金纸,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腐烂气息。
绝望之下,中年道人不得不祭出几张压箱底的引雷符,都将天雷接引至阴差身上,给阴差带来不小的麻烦,阻拦着阴差追赶的脚步,然后就一路狂奔至西山公墓,并因此在刚才搭上了一条胳膊。
耗时越久,眼看着江与檀与中年道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中年道人被逼急了眼,径直朝三鬼的坟前冲了过去,怒火朝天赤着双目粗声粗气道:“宋西丰!陈冬!冯灿灿!速速前来助我!”
时间紧迫,情势危急,因此他尚且没有发现,自己设在三鬼身上的禁锢已经完全消失了!
坟墓前,三鬼面色古怪地看着中年道人边狂喊他们的名字,边向着他们三鬼冲过来,片刻后,宋西丰主动往前飘了飘,表情古怪地舔舔嘴唇说:“嗯,是要我们帮你啊?”
中年道人平时本就对三鬼颐气指使惯了,即使觉得三鬼态度很是奇怪,但仍是习惯性地带着不屑用着命令的语气催促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废话,蠢货,你们还不赶快上去给我拦住后面的阴差!”
“嘿……”三鬼相互对视一眼,宋西丰跟清秀男鬼终于是忍不住了,阴恻恻地对着这邪道嗤笑了一声,啧,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合该捆了。
女鬼灿灿则面无表情地缓缓伸长了十指的指甲,故意拖长声调,强调地问,“上去......咱们是上去还是不上去啊?”
宋西丰跟清秀男鬼眼底闪过一片暗光,立马道:“上!当然上!”
中年道人此时内心焦躁恐慌,心神大乱,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三鬼的异常。
他本是有些愤恨三鬼行动缓慢,但听三鬼说完还是心底大松口气,本是拼命奔跑的步伐也逐渐慢下来,准备缓口气看他们将阴差纠缠住,趁机继续作法。
“你们快快上去,拖住那阴差的脚步。”说罢,中年道人抬起沉重的脚步,准备继续做法。
可惜三鬼已经完全不会想听他的话,更何况这邪道居然让他们主动去跟阴司的阴差干架!开玩笑不是?他们一群鬼和阴司阴差一个,那干架会是围殴吗?那绝对是送上去给大佬当炮灰的份。
珍惜鬼命,从远离玄衣阴差做起!
不过他们还是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却不是冲向江与檀,而是不怀好意地将中年团团围住。
中年道人突然被拦住去路围在中间,心中惊疑不定,气急败坏地指着江与檀对三鬼道:“蠢货,去那边,我是让你们去拦阴差,不是拦我!你们耳朵聋了没听见吗!快给我滚过去!”
宋西丰听到他的话,将嘴巴咧到了耳根,道:“蠢货喊谁呢,爷爷们拦的就是你……”
女鬼灿灿跟清秀男鬼各自冷笑一声,阴森森地盯着中年道人从头到脚来回扫了几眼,死死地将中年道人困在几鬼中间,接着扭头兴奋地大喊:“阴差大人!快来抓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那样子,整的和狗腿子没啥区别。
江与檀:“……”
自古以来,厉鬼跟阴司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是阳间的警察跟通缉犯,只见过在阳间那些找警察自首的小偷,可从没见过通缉犯兴致勃勃地在警察面前见义勇为的!
江与檀见三只绿衣厉鬼兴奋地将中年道人围住,并且守着这中年道人不让其继续逃跑,最终确定三鬼跟中年道人不是同伙,短暂犹豫了一下,还用勾魂索一串儿勾住了四个。
宋西丰&清秀男鬼&女鬼灿灿:“???”
咦???
不是?为什么要勾他们啊!!
“阴差大人!求求放过我们,我们是好鬼,我们是无辜的!”被勾魂索套在身上牢牢缚住的滋味相当不好受,实在是太紧了,宋西丰被勾魂索勒得胖胖的身躯都小了一圈,跟两个小伙伴一起排排站着哭诉道,“大人啊,我们都是好鬼啊,都是妖道强行拘役我们,逼我们害人的!”
江与檀淡淡看了他们一眼。
只一眼,三鬼便仿佛被洞察了内心所有,一时间被震慑地不敢再吱声,只能惶恐地看向褚宁,目露求救之意。
阴差抓鬼本就天经地义,何况三鬼避也不避,还满身绿光慷慨激昂的撞到江与檀的面前,饶是褚宁也有些无奈了。
旁边站着已经被吓傻还没回过神的康严明,褚宁自己推着轮椅往前刚走了几步,江与檀就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来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椅背,扶着轮椅问:“这群厉鬼和你认识?”
这玄衣阴差举动体贴,语气中透着不自知的熟稔,褚宁心情大好,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他们本是因意外事故而死的枉死鬼,死后无人认领统一被葬在西山墓地,没想到后来被妖道发现强行拘役,做了役鬼,我是受人之托,今夜前来帮他们摆脱妖道的控制,对了,那妖道应该就是这个道人了。”
江与檀听后握着轮椅的双手紧了一紧,道:“他们是厉鬼,很危险。”
“我知道啊!不过我已经将他们制伏了,而且为了防止他们日后害人,我还给他们体内设了一道禁制。”褚宁扬扬下巴,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江与檀,“请大人不用担心。”
江与檀看着褚宁带着笑意的双眼垂眸“嗯”了一声,却一时有点不解:“什么样的禁制?”
褚宁随口说:“一种牵制厉鬼的符咒禁制,若是厉鬼内心有想要作恶的念想和冲动,那禁制就会被触发,很快就把他们炸成一朵朵漂亮的烟花。”
江与檀:“……”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褚宁的本事,不禁追问道:“如果是怕厉鬼作恶害人,为何不直接强行超度?”
这话一问出口,三只厉鬼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但他们不敢开口,只能拿弱小无辜又可怜的眼神一个劲儿地瞅着褚宁。
“他们不愿意被超度。”
褚宁只好代三鬼转达一下鬼们的想法,并表示自己是个很尊重个鬼选择的人。然后,褚宁又顺势把西山附近亡魂虽然被超度,但是阴差拿钱不办事儿,导致现在西山游魂数量剧增的现象跟江与檀简单说了说。
江与檀微微皱眉,抬手一招,只见整座西山墓地霎时飘起点点微芒,一眼望去,墓地上空竟全是被超度以后,却仍旧滞留在原地的枉死游魂。游魂无知无觉,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缕缕苍白的烟气。
这一切显然是当地阴差玩忽职守的铁证,江与檀面无表情地挥手将游魂召过来一并串到勾魂索上,原本只有不足一米的勾魂索瞬间长到几十米,跟串珠子似地串出一条长龙。
“勾魂索竟然还会变长啊。”褚宁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略微壮观的情景,好奇地感叹一声,身子却很自然地向后边靠了靠,与江与檀的手臂轻轻擦过。
这厢,听着褚宁清冽的嗓音,江与檀瞳孔深处暗了一瞬,目光从他白皙的后颈划过,并不言语。
……
再说中年道人,刚刚本就停下了脚步又被三鬼团团围住,致使他还处在震怒之时,魂魄就被江与檀猛然勾了出来,等他魂魄离体,恍惚了有四五分钟后,他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被勾魂索勒住了手腕,嘴唇猛地抽搐抖动了几下,当即用恨不能杀鬼的目光死死盯着三鬼,声音粗哑地开口道:“好啊!你们竟然敢反水!”
他阳寿已尽,魂魄一经被勾出体外,躯壳当场就被反噬,瞬间凉透了。
中年道人低头看着他迅速长出尸斑苍老十分的肉身,悔恨愤怒于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都白费,完全接受不了此刻功亏一篑,整个魂魄渐渐变得黑里透红,怨气冲天!
旁边,跟他一起串在勾魂索上排排队站在后面的三鬼面面相觑,看着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的幸灾乐祸。
宋西丰:“看这架势,他是不是活不了就想变厉鬼啊?”
清秀男鬼:“哈哈哈,他当厉鬼那么好变啊?还是当着阴差的面,被勾魂索绑着。”
女鬼灿灿:“变成厉鬼也无所谓,现在都是鬼了,咱们三个老鬼还能怕了他一个新鬼?”
中年道人听到三鬼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的嘲讽他,霎时间怒不可遏,周身骤然翻滚起浓浓的黑雾!
在黑雾的遮掩下,中年道人双目猩红,语调诡异地轻轻说道:“蠢货,你们以为我死了,就再也不用受我的拘役了吗?”
三鬼:“?”
中年道人森然一笑,嘴里慢慢念出大段咒语。
呵,想当初他拘役三鬼做他的役鬼,禁锢可是刻在双方神魂上的,就算是自己死了,这三鬼就以为自己能解脱了?!
想得美!
他一刻不停的念着咒语,眯着眼冷笑着等待三鬼的惨叫声响起。可是,咒语念了半天,三鬼却始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良久毫无挣扎,同时女鬼灿灿终于忍不住抬起手,用她锋利无比的猛鬼指甲狠狠戳进中年道人的脑袋!
“我让你念!让你念!”
女鬼灿灿愤怒地单方面殴打,几下就把中年道人身上的黑雾打散了。
“啊!不!不可能!”中年道人惨叫连连,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喃喃自语,“你们为什么不受咒语影响!我的咒!”
他试图重新念咒,但越念,女鬼灿灿就揍他揍得越狠。重复几次咒语始终无效,中年道人这才发现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三鬼的控制。
……这怎么可能!
中年道人失去了自以为的依仗,惶怒之余,不由狠狠打了个冷颤。
女鬼灿灿自己揍了半天,打的非常舒心,翻个白眼招呼同伴道:“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三鬼的体内虽然被褚宁下了禁制,但禁制保护的是人,只说不能害人,又没说不能打鬼。他们这些年来被中年道人压抑地狠了,违背本心的干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有机会一朝摆脱拘役,中年道人也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鬼魂,有了这种好机会还不趁机报复个爽,那得是圣母玛利亚!
于是,在女鬼灿灿招呼完后,宋西丰跟清秀男鬼也坏笑着冲上去全方位的痛扁了一顿中年道人。
他们四个跟一群游魂都被拘在一根勾魂索上的,前前后后挨得极近,中年道人跑还跑不了多远,只能小范围地抱头乱窜,没过多久,魂魄颜色就比游魂还淡了。
中年道人:“……”
他打不过三鬼,于是最后把魂魄团成了个球,可以说是相当之怂了。
而三鬼也终于出了口恶气。
……
抓住了中年道人的魂魄,又收到一群西山游魂,江与檀需要尽快带着这一长串的魂魄回阴司复命。
康严明终于从一连串的事件震惊中缓过神,他不敢用正眼直视阴差,就只望着褚宁焦急道:“老宋他们下去之后怎么办,不会要被关进十八层地狱历刑吧?”
这个问题嘛,褚宁还真不知道,于是也有些好奇地看向江与檀。
江与檀垂眸沉默片刻,淡淡道:“这几个厉鬼跟那道人之间有阴债未了,还需要到阴司主殿将他们身上的冤情审个明白。”
褚宁闻言,很是理解的使劲点头:“对哦,是得仔细审审。”
他点头时,后脑勺有一撮头发有些调皮地支棱了起来,江与檀目光划过,不经意地抬手为他轻轻抚平。
褚宁:“?”
江与檀却作若无其事状,拿起勾魂索的前端,准备牵着长串魂魄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腰间别着青铜刀的阴差突然压着另一个鼻青脸肿的阴差,从一阵浓雾中走了出来,并大声嚷嚷着说道:“府君,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江与檀抬眸,冷静道:“出什么事了?”
“就徐老七这瘪三跟那中年道人做的那些恶事啊!”鬼差怒火蓬勃地拎起手边瑟瑟发抖的阴差,双眼冒火恨声说,“西山片区位置偏僻,他收了那妖道的好处,为了帮那妖道续命,隐瞒下了西山片区新进鬼魂数量,直接掳了不知多少离死不远的生魂,现在整个西山片区都被他给搞乱套了!”
负责西山片区的阴差徐老七在鬼差手下抖若糠筛,在看到江与檀与他勾魂索上的一群游魂后,更是吓得软了上身下身直接向后倒在了鬼差怀里。
鬼差:“???”我可去你妈的吧!
他抬手一拎,甩手把徐老七扔了出去,徐老七被扔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趴在了地上,但徐老七跑都不敢跑,就浑身摊在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府君饶命,崔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徐老七负责在西山这片勾魂十几年,但是因为西山地处荒凉偏僻,在这边的鬼生前本就穷苦不堪又有许多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少有油水孝敬,于是久而久之就钻营出了一个既能让他偷奸耍滑,又能多搂钱的法子。
就比如说法师要请他接引被超度的枉死鬼魂,只要给够金银五扎,他自然会好好将魂魄引上黄泉,可若是给的金银不足五扎,他就会把鬼魂留在原地,让鬼魂自己去跟家人哭诉,直到法师或者枉死鬼的家人再添供奉,才会把鬼魂带走。
但通常来讲,许多法师道行还不够能跟阴差做交流,所以他们每次做完法事后,确定好鬼魂被顺利超度,自然也就当事情了却,也不会想到竟有阴差拿了他们好处却不办事的事情发生。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徐老七这几年回阴司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又因为他负责的地片是出了名的荒凉人少,于是几年下来,徐老七的阴差同事跟阴司领导也并未对他多有起疑。
而这回徐老七大翻车,还是由于中年道人死期将近,为了贿赂徐老七,拿了大把的金银元宝跟沉香塔一起都直接烧给他吃。
徐老七这次受了大供奉,喜出望外的抱着元宝哼着小曲儿去阴司送仅有的几个亡魂,竟忘了身上的香火味儿浓得都熏人眼了。他一路走去,浑身遮不住的富态就惹得好几个同样负责片区荒凉的阴差嫉妒红了眼。
看这架势,有个阴差同事直接上前夸他来财运了,香火气味浓上天,又问他是去了哪里发财,徐老七本来还有些得意洋洋,听到闻到了财路的来源顿时冷汗就下来了,浑身紧张,就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最后硬撑着借着交差的由头迅速脱身。
这阴差同事回头细细一琢磨,突然觉得徐老七这次发大财这事儿有点古怪啊,回头便偷偷跟了他一路。
不跟不出事儿,一跟吓一跳,那阴差当天发现徐老七跟中年道人串通到了一起,竟还牵连了整个西山片区,连夜就到判官那里把徐老七给举报了。
徐老七:“……”
他捂住脸,涕泪横流道:“我错了呜呜呜!求求府君网开一面,饶了我这一次吧!”边哭这边向前爬了两步。
江与檀冷眼看着他,对徐老七的求饶不为所动,眉宇之间犹带厉色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鬼差看他就知道一个劲儿哭哭哭,实在是烦鬼,过去一脚踹在徐老七屁股上,语气不善地问:“磨蹭什么,被你提前勾走的生魂都去哪儿了?还不快点交代!”
徐老七再不敢隐瞒,立刻指着江与檀勾魂索那头的中年道人说:“我、我也不知道啊,生魂勾回来,我就全部送给他了……”
鬼差看了看缩成一团中年道人,直接走过去把他拎起来,向其质问生魂下落。
中年道人看到这一番闹剧,郁气涌上心头,耷拉着眉眼,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紧紧闭着嘴巴硬是不肯主动说。
他低着头怨恨地望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和鬼,暗暗打定了主意,绝不开口,都到这幅地步了,只要是谁不让他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鬼差见中年道人这副火烧不怕的样子,心里那个气啊,抓着中年道人的魂魄就是一顿□□,直把对方弄得连魂魄就剩半口气了,对方还是一声不吭,才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江与檀:“府君,都这地步了,他还是不肯说,这要怎么办?”
他用法术搜索生魂下落无果,现在头都大了。
要知道生魂离体超过七天,就再也没办法救回来,而这次被徐老七提前勾走的生魂就将近有十人,丢失了生魂比丢失鬼魂更加严重,这种事故对东岳阴司来讲,不可不谓是重大的工作失误!
往轻了罚,扣光年终奖是肯定的了,往重了罚,牵连人数众多,估计有不少阴差同事都得在这件事里被撸帽子!
鬼差崔子晋作为徐老七的上属,自然也是难辞其咎,说白了就是监管不力。
江与檀皱了皱眉,道:“此人颇有些难缠,若是如此,现如今只能把他押往阴司慢慢审问。”
鬼差崔子晋想到徐老七这次犯下的大错,又惋惜那些生魂,叹气:“哎,就是可怜了那些生魂,不知已经受过什么磋磨,本就没几日好活,现在却又因为这事,连本应有的最后几日都没办法留在阳世跟亲眷好好道个别……”
他说完,又跟拎垃圾一样把徐老七给拎起来抖了又抖,恶声恶气地说:“想你小子百十年前也是个广积阴德之人,怎么如今就变成了这个样。”
徐老七害怕地缩缩脖子,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悔恨之色,想来太过漫长的岁月早已将他彻底改变。
一旁,褚宁看到这一幕,心想如果这鬼差知道阳世有句话叫“岁月是把杀猪刀”的话,恐怕必然会有所顿悟吧。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随意落在中年道人的尸身之上,脑海中灵光一闪,眼神一凝望着那具尸身突然说:“等等!大人!我可能知道这妖道把生魂都藏在哪儿了!”
“嗯?”江与檀惊讶地挑起左边眉毛,注视着褚宁,虽不知真假,但本是严肃冷峻的心情竟是好了一些。
鬼差崔子晋更没想到这本是安安静静一边儿呆着的活人里居然有人能直接看见他们,此时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顿时愣住。
不过说来也巧,这鬼差其实跟褚宁之间见过一面,就是先前误上鬼公交那回,当时跟在江与檀身边的鬼差就是他。
崔子晋一开始着急忙慌的赶来,顾不上其他,加上夜黑林深,本就没注意到旁边竟还有活人,后来注意到了也并没有在意更没仔细看,眼下定睛一看发现在墓边轮椅上坐着的竟是他上次称赞过的人间高功,瞬间大喜:“哎呦喂,这可算是赶巧了!小先生你快说说,生魂究竟在哪儿藏着呢!”
褚宁指着中年道人说:“先前大人与这道士斗法的时候,我看见他曾丢了件招魂幡出去,这招魂幡都是道士用来藏魂,估计那些丢失了的生魂就是被他塞在那里面了。”
鬼差崔子晋兴奋的搓手道:“好啊!那招魂幡呢!现在在哪儿呢!”
褚宁犹豫了一下,看向江与檀,小声问:“大人,刚才那妖道跟你斗法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招魂幡被他扔哪儿了?”
江与檀静默片刻:“……或许应是落在草里。”
鬼差崔子晋闻言,也不必需要江与檀亲自去找,往手里一放祭出个纸扎小人,小人飘飘悠悠进草地一通好找,很快就摇摇晃晃抱着个比它身体大了好几倍的布幡回来了。
阴差们对怎么抓捕阴魂很有一套,但要是碰上了这些个道士用的东西,就显得有点束手无策。
江与檀招招手,纸人飘到了他的身前,江与檀从纸人的手里拿过散发着阵阵阴气的招魂幡,往里面一探便发现怨魂全都躲在幡内战战兢兢不敢出来,便直接把布幡递到褚宁面前,垂眸问道:“你有办法把里面的魂魄放出来吗?”
褚宁抬手接过来,正仔细的端详着招魂幡上刻画的云箓,就听那中年道人用颤巍巍的半口气道:“招魂幡是认主的,如果没有我主动放里面的魂魄出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哈哈——”
他虚弱且得意地笑出两声,可就在两声过后,一阵布帛被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只见褚宁面无表情直接用力一扯,瞬间将招魂幡一分为二地撕成了两块破布条,刹那间无数阴魂疯狂地从幡布中逃脱出来,其中心怀怨气的那部分更是目标明确地冲向了中年道人,逮着他的魂魄开始用力撕咬。
中年道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惨叫着打滚,想要躲避又因这勾魂索躲避不开,致使整个魂魄差点被怨魂们集体撕碎。
旁边,宋西丰三鬼就以双手被铐的姿势蹲在中年道人身边,激动地给怨魂们加油助威:“伙计们,干得漂亮!继续,左边,还有这边,用力咬!用力!”
中年道人:“……不!”
当然,鬼差崔子晋跟江与檀并不会放任怨魂将中年道人直接咬的魂飞魄散,毕竟这样还算便宜他了。他们看怨魂啃地差不多了,中年道人只留了一息勉强支撑着,鬼差崔子晋才慢吞吞地挪过去将怨魂们一个个都拉开,怨魂见是鬼差前来,瞬间没了脾气,一个个都变成听话的小鸡仔儿。
而另一边,从招魂幡里被放出来的十几条生魂却十分懵逼,恍然刚刚睡醒一般,使劲揉揉眼睛,摇着脑袋看向四周,尤其在他们看到周围全是墓地,而不远处还飘荡着几十只各色阿飘之后,几乎同时尖叫出声:
“啊啊啊!是鬼啊!有鬼啊!!”
“我的妈呀,这周围全都是阿飘!是阿飘啊!!!妈妈救我!”
“我是在做噩梦,我肯定是在做噩梦,我绝对是在噩梦里还没醒过来……操!这他妈真是噩梦吗?操,这也太真实了,呜呜呜呜......”
“咦,我会飘了哎,我是不是死了?!妈的这飘得有点高了啊!!!我恐高啊!!!”
“呜呜呜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我要回家……”
……
一大堆生魂经历了人生从有到无,世界观从阳间到阴间,自己从实体到虚体,一系列的思想重塑之后,一个个胆战心惊地挤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这中间,一眼望去,有个年轻哥们儿突出的十分显眼,圆溜溜个大脑袋,头皮锃光瓦亮!仿佛都照亮了这一小片墓地,犹如夜明灯。
褚宁大惊,连忙转头看向奄奄一息的中年道人,不可思议道:“你这妖道怎么回事啊?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连快要死的和尚都不放过!也不怕招来其他一窝的和尚。”
中年道人缩成一小团,有气无力地冷哼一声,不知是几个意思。
被点名是“和尚”的年轻哥们儿尚且搞不清楚眼下状况,但是都被人直接这么的指了出来,他抖了抖身子,努力压住心底的畏惧,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冲着眼前这个像是活人的真活人哭也似地辩解道:“那、那个我不是和尚啊,你们要抓和尚吗?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褚宁:“???”
咦,这么光溜的脑壳居然不是和尚啊?
褚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哥们儿光溜溜的脑袋,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又盯着假和尚的脑袋看了起来,哪有年纪轻轻的剃的这么干净。
这年轻哥们儿顿时觉得头皮一凉,深怕自己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佛道纷争,连忙说:“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我就是个互联网公司的小程序员,真不是和尚!”
哦,原来是程序员啊。
怪不得,不奇怪了。
不仅是褚宁恍然大悟,就连挤在一处的生魂们听到,也一边害怕,一边忍不住地往那年轻哥们儿的圆溜头顶上来回打量,实在是光滑。
其中,有个胆子大的老大娘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小声说:“哎哟喂,幸亏我当年没听小孙子的,让他去学电脑哦,看看这英年早秃的,可太损了!”
“就是就是。”居然还有生魂偷偷附和起来。
程序员生魂听见了,面红耳赤地回头争辩说:“不是啊,我这是为了上班前好打理头发,特意剃的光头!”
老大娘却好奇问道:“那你剃光头前,头发秃不秃?”
程序员生魂支支吾吾:“这个嘛……”
众生魂一瞧他这模样,不用多说,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那老大娘更是不住庆幸自己没让孙子去学电脑,当这劳什子程序员。
话题有点走偏,鬼差崔子晋拿着一本小册子走过来——这是他刚从徐老七身上搜出来的,记录了这群生魂的死亡时间点。
崔子晋翻看着册子,站在这一群局促不安的生魂面前,问道:“谁是钱双杰?”
生魂之中静默了几秒后,程序员生魂又边抖边哭地说:“……怎、怎么又是我啊?”
崔子晋怜爱地看他一眼:“你生前是程序员啊?还是做软件开发工程的?”
程序员生魂哆哆嗦嗦道:“是啊。”
“嗯,很好,非常好。”崔子晋笑着同他点点头,然后郑重地告诉他一个坏消息,“钱双杰,你于今晚二十三点四十八分已死亡,可以去阴司报道了。”
程序员生魂:“???”
他腿都被吓软了,十分慌乱地反驳说:“怎么可能?我今年才二十八岁,能吃能喝,能蹦能跳,上个月还做过体检,医生说我没什么问题啊……”
崔子晋遗憾道:“抱歉,根据生死簿上记载,你是工作过劳,半夜突发性心梗,之后抢救无效。”
程序员钱双杰顿时失去言语,恍惚半晌后,抱头痛哭起来:“呜呜呜呜原来我已经猝死了啊。”
他哭的凄惨悲凉,周围的生魂也似有所感,纷纷抹起眼泪。
……他们,怕不是也死了吧?
有大胆的生魂见鬼差崔子晋面色和煦,忍不住追问道:“鬼差大人,我们是不是也都死了?”所以才能看到这么多阿飘飞在旁边。
崔子晋看那生魂一眼,道:“你们还没死。”顿了顿,还不等其余生魂高兴起来,他又道,“不过也快了。”
这群生魂都是西山片区十日之内的将死之人,除了最倒霉的程序员钱双杰外,其余生魂最早的还能熬到明天咽气。
出于补偿心理,崔子晋直截了当地跟这群生魂点明他们大限将至的事实。生魂们十分错愕,有的更是直接爆哭出声,比直接得知自己死了的程序员钱双杰哭得还要惨。
程序员钱双杰:“……”干啥啊?你们不是还没死呢吗!
当然,有生魂哭得无法自抑,也有生魂还挺坦然的,脸上虽有悲伤,更多的却是洒脱,似乎对死亡的来临早有预料。
之前那个大胆发言的老大娘甚至还挺高兴,喜气洋洋说:“哎,我以为我那病真是一秒都熬不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多活两天,熬到我孙子回来看我呢。”
不过下一秒,老大娘又挺得意地开口说:“还是幸亏当年没劝我孙子去学电脑啊,不然现在就不是黑发人送白发人,而是大家一起相约阴司见咯。”
说完,老大娘还怜惜地瞥了一眼程序员钱双杰。
程序员钱双杰:“……”大娘你够了!我已经够伤心了!
褚宁静静待在一旁,看着老大娘笑容满面,表情满足,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江与檀垂眸望着褚宁的侧脸,月光下的年轻人肤白如玉,片刻后才移开视线,同崔子晋道:“该送他们返魂了。”
崔子晋点点头,随即祭出之前的小纸人,www.youxs.org,一一引着生魂们往回走,顺便还带走了中年道人的尸身。
至于这个尸身会被带去哪里,褚宁跟康严明便不得而知了。
最后,原地就剩下了程序员钱双杰。
他盯着勾魂索上的游魂跟几个明显跟游魂不同的鬼魂发呆一会儿,傻兮兮地问:“我是不是也要被铐住手带走啊。”
江与檀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
这种特殊待遇让钱双杰有点受宠若惊,莫期期艾艾地反问:“我不用吗?”
鬼差崔子晋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说:“你当然不用,毕竟明天上岗,大家就是同事了。”
钱双杰,呆住了:“……啊?”
褚宁则若有所思地看了钱双杰一眼,小声问向江与檀:“大人,你们东岳阴司最近是不是很缺人啊?地府这是要准备招聘程序员上岗了吗?”
这还是他想起鬼公交那事儿,才联想到这一步的。
毕竟地府也要与时俱进嘛。
江与檀毫不避讳地说道:“嗯,最早一批的程序员已经上岗了,不过他们的技术有些落后,还是需要一部分新鲜年轻的血液。”
新鲜年轻血液·程序员钱双杰本人沉默了:“……我可以拒绝吗?”
虽然东岳阴司听起来很高大上,而他在地府里上班,也可算是“长生不老”了,但是……一旦接受这岗位,也就意味着他要干到死都不能退休……
他都死的不能再死了,哪里来的退休!
“你有权拒绝。”江与檀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道,“东岳阴司从不逼迫阴魂做他们不愿意的事情。”
钱双杰欣喜道:“那我不……”
“小钱啊,你可想好再说。”崔子晋这时幽幽凑近他,拿着小册子凉凉道,“你下次投胎可是在十七年后,投生成一只银狐仓鼠,活不到三个月就会因为暴饮暴食把自己撑死。”
钱双杰:“???”
钱双杰:“!!!”
他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我下辈子不当人了啊?”
崔子晋说:“想当人也不是不可能,你可以在这十七年里多积阴德,攒功绩。”
钱双杰问:“所以积攒功绩的方法是……?”
崔子晋笑笑,一把揽住钱双杰的肩膀,哥俩好地说道:“兄弟,功绩什么的,可再没有比给阴司办差来得更快的方法了。”
……
最终,钱双杰成功被崔子晋招揽成为阴司一员,还真是应了那句:程序员程序魂,生前程序员,死后程序魂。
这“无私奉献”的精神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康严明作为一个呆若木鸡的旁观者,脚下宛若踩了棉花,轻声喃喃着说:“原来学好一门职业,到了地府都能上岗再就业啊。”
褚宁没忍住笑,颇为遗憾道:“是啊,不过我想阴司应该不缺总务后勤?”
江与檀道:“嗯,不缺。”
褚宁笑着看一眼江与檀,又跟康严明调侃说:“主任,不如你早去换个职业吧?”
康严明尴尬摆手:“……不用不用。”
两人说话间,江与檀跟崔子晋就要准备离开了,崔子晋看江与檀的勾魂索上串着那么长一串魂,干脆帮江与檀接过来,把勾魂索的索头别在他的腰刀上,说:“府君,咱们这就回去吧?”
他还跟褚宁告别说:“小先生,下次有缘再见。”
“有缘……”褚宁把话在舌尖一绕,目光绕在江与檀身上转了一圈,正要说点什么呢,就听见康严明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康严明轻咳一声,看着来电提示,尴尬说:“……是小李打来的。”
褚宁被打断思绪,疑惑道:“小李是?”
“就是上次你说他床头挂着镜子的那个。”康严明皱眉,看了眼时间,不明白小李老师这会儿打电话过来做什么。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随后,电话里小李老师的声音就惊慌失措地传了出来,哆哆嗦嗦问,“康主任,康主任是你吗!”
康严明看了看褚宁:“是我,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小李老师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康主任,我家闹鬼了,真的是闹鬼!好多好多!求求你快来救救我!求求——”
正说着,只听电话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小李老师呜咽一声惨叫,通话就突然被挂断了。
康严明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褚宁,紧张道:“小李他现在不会出事了吧?”
褚宁寻思片刻,道:“……上次看他面相没有性命之忧啊,不过他都求救了,最好还是过去看看。”
康严明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这边商量着走哪条路最快能赶到小李老师家。
另一边,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的江与檀与鬼差崔子晋一起停下步伐。
崔子晋摸摸下巴道:“听起来像是城中区有阴魂在阳宅作祟,还是群聚,府君要不要去看看?”
江与檀沉默片刻,颔首道:“……劳烦你把他们全送回阴司听审。”
崔子晋早料到他家府君定然是容不得治辖范围内有阴灵作恶,故而嘿嘿一笑,爽快道:“可。”
……
康严明这辈子都他妈没想过,他的小桑塔纳会在某一日里,不仅载过猪牛羊的粪秽,还会搭上一位阴差,一起去捉鬼除妖。
康严明边开车,边不由自主地看向后排,心道:我这刺激的一生啊。
褚宁是跟江与檀一起坐在后排的,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禁微微侧目地看着阴差高挺的鼻梁,惊讶问:“大人,您怎么会想要跟我们一起?”
江与檀半阖着眼,只把崔子晋的话重复一遍:“阴魂在阳宅作祟,还是群聚,伤害到了生人,有违阴司律例。”
褚宁不免好奇问:“阴司律例里对这种事是怎么判罚?”
江与檀道:“相当于阳间聚众寻衅滋事,区别于对生人造成的伤害程度不同,处十五到四十五天的阴司拘留,行为恶劣者会被放逐到野狗岭。”
这就跟阳间的法律很像啊!
褚宁感叹说:“东岳阴司果然与时俱进。”
江与檀却说:“还不够。”
他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疲态,声音沉静说:“阴司发展总体比阳间慢了将近二十年,下面现在非常缺人。”
褚宁揶揄说:“所以你们才不惜抓牢了英年早秃的钱双杰,还许诺十七年后给他投胎为人的机会。”
江与檀表示:“十七年,他可以帮阴司培养出一批新鲜血液,很合算的一桩买卖不是吗?”
褚宁笑了,随口问道:“大人,你上辈子是不是经商很厉害?”
江与檀往后一靠,虚虚靠在座椅背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唇角微牵:“……或许吧。”
……
康严明一路疾驰到李老师楼下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到了这个时间,小区把守的门卫通常都不会让陌生车辆进入小区,康严明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跟门卫交涉了半天,门卫为难道:“不然你们给业主打个电话?同意了我就让你们登记进去。”
康严明闻言,赶紧用手机给小李老师拨了电话过去。但诡异的是,他每次拨通后,客服女声却总提示他改号码不在服务区。
门卫见状,目露狐疑:“你们真是业主朋友?”
康严明没有办法,求助地看向褚宁,褚宁想了想说:“把李老师的号码给我,我来打吧。”
同一个号码,前一个人打还提示不在服务区,后一个人打就能打通了?门卫撇嘴不信,警惕地认为这两人半夜上门是别有目的,并随时准备报警。
但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分明就是同一个号码,坐轮椅的青年还真给拨通了!
户主声音也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情绪有些迫切,貌似说了些抱怨他们怎么才来之类的话。
门卫不敢置信,瞪着那排号码,反复跟户主存档的联系号码仔细,确定无误后,也只能给两人放行。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门卫目送两人进了小区,心中疑惑,试探着用手边的座机又给户主拨了个电话,然而,电话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被接通,只有无机质的客服女声清冷地提示道:“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门卫:“……”
一阵阴冷地风从他身边轻轻刮过,门卫浑身一抖,背后殷出一片冷汗。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那通电话里,他居然会觉得客服的声音有些诡异的幽怨与讥讽?
门卫吞了口口水,想他常年值夜班,怪事见过不少,此刻也不敢深思,直接撂下电话,再也不管了。
……
另一边,褚宁跟康严明来到李老师的楼下。
刚走近了,江与檀便淡淡地抬眼看了一下李老师的所住的楼层,确定道:“有七个阴魂在这栋楼里。”
他们乘坐电梯上楼,直奔李老师家,康严明过去敲响屋门,意料之中地无人应答。
走廊上安静的可怕。
可怕到康严明不禁开始瞎想,李老师是不是被鬼绑架了,才没办法来给他们开门。
“现在要怎么办?”康严明紧张地朝褚宁询问。
于是褚宁就看着江与檀,眨眨眼道:“大人,现在恐怕要麻烦你一下。”
江与檀淡淡道:“……事急从权。”
说罢,他面无表情的抬脚穿墙而过,轻轻一转就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康严明:“……”
褚宁忍笑道:“康主任,进去吧。”
李老师的客厅里没有亮灯,屋内漆黑一片,康严明在客厅里喊了几遍李老师的名字,见依旧无人应答,便摸索着客厅里的开关,把灯全给打开了。
客厅灯光大亮,康严明没忍住遮了下眼,褚宁却低头看着地板,只见地板上被人踩上了密密麻麻的脚印,有皮鞋的,有运动鞋的,还有高跟鞋的,这些脚印并不是普通的黑色脚印,而是细细的灰白色尘土,碾一碾还能闻到香火的味道,不过已经很淡了。
饶是正直严谨如康严明,看到这场面都忍不住骂了句:“……我去,这都是什么东西。”
褚宁悠悠道:“鬼脚印啊。”
康严明倒吸一口凉气:“鬼脚印?”
褚宁“嗯”了一声,看着鬼脚印的密集程度,慢吞吞道:“这群鬼怕不是刚才客厅里开过趴。”
康严明:“……?”
江与檀很容易就能感知道阴魂的方位,他看了眼卧室,同时,褚宁的目光也落在卧室大门上。
……
卧室大门康严明推开的时候,李清华正被女鬼按在墙上欲行不轨。
他拼命挣扎,在看到康主任的那一刻,就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不知是哪里升起的力气,使劲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女鬼,拽着衣服就狂奔到了康严明的面前。
——主任救我清白!!
李清华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然后颤着声音说:“主任!快、快跑,这屋里有好多鬼!”
康严明轻咳一声:“……小李,你先把衣服穿好咯。”
屋里的鬼他都看见啦,一共七只鬼,还各个长得都挺不错的,有西装革履鬼,也有运动少年鬼,还有刚才把李清华按在墙上的女鬼,模样也十分出挑,除了嘴唇都有点苍白之外,总体来说竟然意外地赏心悦目。
……起码比西山的那群强多了。
他这么想着,屋里的七只鬼也警惕地看着意外闯入的几人,目露凶光。
“把他还给我……”身着一袭红裙的漂亮女鬼声音幽幽,显然是将李清华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康严明看一眼艳福不浅的李清华,义正言辞地劝说道:“你们人鬼殊途,是不会有结果的……”
漂亮女鬼最烦的就是这句话,瞬间伸长了指甲,吓唬康严明:“要你管啊老男人!”
康严明:“……”
这话扎心了!
到底是对鬼怪有着惧意,康严明赶紧带着李老师走出卧室,李老师这时也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褚宁,面色激动:“褚同学,你是来救我的吗!”
褚宁看一眼李清华被女鬼亲的满是香火的嘴唇,也笑道:“阴间蹦迪热不热闹啊?”
李清华闻言,脸皮涨红,特别无地自容地看着褚宁说:“是我见识少了,把褚同学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褚宁说:“你要是两天前把床头的镜子摘下来,也就没事了。”
李清华吞吞口水说:“我、我从你提醒后回来第一天就发现不对劲了,本来想要扒开床头开的,可是我每次把手伸到床头,心里又害怕。”
褚宁奇怪地看着他:“你把手伸进床头害怕,睡在上面就不害怕?”
李清华欲哭无泪说:“我这两天都没睡卧室,睡沙发了,本来是想明天休息,找个装修工人上门帮我敲开床头看看,可我怎么都没想到,那群东西竟然蹦迪蹦到了客厅,不仅如此,里面的女鬼还、还想强行让我做她男朋友……”
“我真是太害怕了,没办法,想逃出去,可是又被女鬼抓回来。”李清华那个委屈,好好一个大男人,却抹着眼泪说,“而且跟女鬼一起蹦迪的鬼里,还有个小鬼暗恋那只女鬼,他每次趁女鬼不注意了,就他妈一直威胁我,说是要杀了我。”
褚宁眨眨眼:“……还会这样。”
李清华越说越激动,就又说:“我以前虽然不信鬼神,但是也听家里老人说过,人跟鬼之间都是你弱他就强,我心想那男鬼敢威胁我,我也不能怕他,就跟他对喷了半天,还说大不了他就杀了我,反正我被杀死了也会变成鬼,到时候还能怕了他了?”
康严明:“……勇气可嘉。”
李清华嘴唇紧张地有点干了,他抿抿嘴唇,却只抿到一嘴的香灰,瞬间人又崩溃了:“可是,我他妈是把男鬼给骂服气了,那女鬼却突然展开了新思路,表示她可以先杀了我,然后让我跟她做一对快乐的蹦迪野鬼!我简直……”
他越说越委屈,也不懂那女鬼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非常气愤地转头看向卧室。
而卧室里,本欲冲出来的几只野鬼,却在看到客厅里站着的玄衣阴差后,顿时双腿发软地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地到墙角里排排蹲好了。
其中,在玄衣阴差平静的目光下,被李清华吐槽说要威胁杀了他的运动衣少年男鬼先开口了,哇哇大叫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真没想杀了他,大人明鉴!”
漂亮女鬼也怂了,看着李清华的方向哭诉道:“我,我们都是好鬼啊,从来没有杀过人的,虽然我承认,有那么一秒我是很想让李清华跟我下来作伴,可那也是出于爱呀。”
运动衣少年见状,红了眼眶,看着漂亮女鬼说:“姐姐,我到底哪里不如这个男的强了?我是不如他帅,还是不如他年轻,我能陪你天天蹦野迪,他能吗?”
“他虽然不能天天陪我蹦野迪,但是他学历高啊。”漂亮女鬼瞥一眼运动衣少年,嫌弃说,“弟弟,你活着的时候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吗?而且姐姐我就算不喜欢高知,那起码也得要是成年了的男人呀。”
说完,女鬼还用一脸,我不想犯罪,你真的没机会的目光看着运动衣少年。
运动衣少年鬼:“……”
他出离委屈了,霎时爆哭出声。
褚宁:“……”
他仿佛听到一颗少男的心,碎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