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布莱尔每天的生活非常的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一些无聊。
早上七点起床,步入盥洗室洗漱,洗脸要洗三分钟,刷牙要刷五分钟,之后打开衣柜,在一模一样的土黄色亚麻衬衣中选一件,再穿上一件黑色马甲,还有老旧的毛皮大衣。拉开阁楼的房门,顺着楼梯来到一楼的餐厅内,享受旅馆早上免费提供的煎蛋和烟熏腌肉早餐,佐以抗寒的红枝土豆肉汤还有粗糙的全麦面包。
“奥伦娜,再来一份肉汤。”卢多坐在餐厅墙角的老旧桌子里,对穿梭在各桌之间的胖女人服务生说。
“你自己去厨房要!”胖女人几近咆哮的吼道,但是还是推着餐车来到了卢多的桌前,用大木勺再锅里搅动了一番,舀出一团粘稠的肉汤拍到卢多的木碗中。
“你每天吃这么多,得给钱。”胖女人用勺子敲了敲木碗,对卢多用威胁的口气说。
卢多倒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面包撕碎了,蘸着粘稠的肉汤吃了起来。
今天的早餐一如既往的难吃,卢多在闲暇之余打量了一下餐厅中的其他人,高大的马帮成员,旁边坐着一个驼背的瘦子,二者皆表情难看的吃着手中的吃食,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每时每刻都背着行囊的路人。最近的镇子中倒是来了许多奇怪的人,甚至还有面孔独特的东方人。不过,卢多这辈子都没离开过镇子,这些外乡人讨论的事情,他也听不懂。
在吃过早饭之后,卢多就去旅店后面,从马厩里牵出了马来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是镇子里唯一的旅店的杂工,基本上就是干些杂活,打打下手,哪儿需要他就把他丢哪儿去,虽然薪水很低,但是老板给了他旅店的顶层阁楼作为自己的家,每日也可以跟着旅店的客人们一起吃个饭,总之,虽然十分拮据,但是还是有着将就能过的日子。
“卢多,”奥伦娜从旅店的后面走了出来,丢给了他一个袋子,“去换点土豆回来,记住要拿下面的,布拉德总是把差的放在箱子上层。”
“可是老板让我去镇子之外的牧羊人那里把之前买的羊肉带回来……”
“不都是干活儿吗,顺路去一趟不就好了。”奥伦娜只留下这一句话,丢下了钱袋回旅店内去了。
卢多掂了掂袋子,里面装着的是胡萝卜和甜菜。他将马车连接好,马鞭用力的挥了一下,卢多离开了旅店的后院,向镇子中唯一的大路行去。
这个镇子位于至寒山区的北侧的平坦地带,再往北就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壁垒,有一个叫麦克斯韦尔的放牧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小小的聚居区,居民世世代代于此繁衍,在镇子的外围放牧或者种田,而镇子的西侧是一座矿山,很久很久之前在里面发现了银矿和铁矿,于是,镇子就此过上了完全自给自足的生活,极少和外界交流。
有时候,有些说着生涩难懂语言的过路人也会来到这个镇子,他们会在此处居留一阵,然后某一天突然消失。
今天的天气晴朗,天上也没有下雪,微冷的寒风吹拂,大街上是正在去镇外忙农活的人,还有一些准备上山的矿工。虽然至寒山区一年都在冬天,天气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晴朗,下午就会刮起暴风雪,但是如此晴朗的天气可是已经持续了数个月了。
卢多一边向街上的每个行人打着招呼,一边向布拉德的家里跑去,镇子很小,小到每个人都是卢多的熟人。
“喂!卢多!晚上去砾石酒馆坐坐吗!他们那里今天供应烤鸡腿肉!”一个扛着锄头,满脸胡须的壮汉向卢多招了招手喊道。
卢多招手回应,这个男人是卢多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现在在镇子的北侧的农场里做工。想想晚上也没事做,不如就去酒吧里喝杯蒸馏酒,更何况还有烤的滋滋流油的鸡腿吃,自然是一番享受。
“当然去!你要是先到了就帮我点一份!”
“你小子,不会又要迟到了吧,每次我们去喝酒你都要迟到个几十分钟。”
“唉,你也知道奥伦娜这女人,事情是一件一件的,我们这个小旅店一年也接不了几个客人,她倒好,明明不是自己的店,她可是看的比自己亲儿子还亲。”
那男人大笑着,再次挥了挥手告别,卢多也拍了拍马,来到了布拉德的家门前。他将马拴在门口的短桩上,径直推门走了进去,把那一袋子胡萝卜和甜菜拍在了破旧的柜台上。
“换点土豆。”
“你自己去拿吧,就在门口的柜子里,自己有点数,别想和以前一样占老头子我的便宜。”布拉德躺在木制摇椅上,头也不抬的说。
布拉德是个供货商,准确的说,镇子里没有商人的说法,因为镇子自给自足,所以很少有流动的通货,而是以物易物为主。而布拉德,就是这个中间商,镇子里的各位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写个条子交给布拉德,布拉德收到了别人需要的东西就暂且保管,从中抽一部分差价。
这个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个矿工,后来在矿里受伤残疾,就在这做了供货商。卢多小时候可是个混世魔王,经常来布拉德家里偷东西吃,被他抓包也不止一次,就这样,两个人倒是成了一段非同寻常的关系。
“卢多啊,你也年纪不小了,得找个姑娘结婚了。”
“要你管。”卢多一边往袋子里装着土豆一边说,奥伦娜说的没错,品相不好的的确全在箱子上层,这老头子也是个奸商。
“我看你们店里那个奥伦娜就挺好的,要不老头子我跟你们老板和他爸爸说说,给你们俩撮合撮合,你看,人家体格又好,做事又上心,干活也麻利,你和她结婚啊,日后肯定是享清福,再生一大群孩子,哎哟,别提多美了。”布拉德笑着说。
“我说你都快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考虑的这么长远?”
“老头子我这辈子都没摸过女人,更别提有自己的孩子了,哎,我听说你们旅店里最近来了不少外面的人?”
卢多想了想,今天早些时候确实来了几个愁眉苦脸的路人,他们赶着几辆马车,现在就停在旅店门后。
“我听刚刚来换东西的人说啊,咱们这里来了一个疯子流浪汉,挨家挨户的敲门,问能不能杀了他,我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疯子?”这倒是引起了卢多的兴趣。
“是啊是啊,还一直流眼泪,浑身都发臭发烂,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身上可能有瘟疫,估计明天镇长就派人把他打发了。”
卢多收好了土豆,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捡了一个看起来还行的苹果,朝着布拉德挑衅似的掂了掂,快速推开了门离开了布拉德家,背后传来布拉德没好气的咒骂声。
换土豆的事情完成了,接下来就要前往镇子之外,去把老板定下的两只羊取回来,只要奥伦娜不再烦他,那剩下的时间就是他卢多的私人时间,去砾石酒吧整点烈酒放松一下。
在路过主街道时,看到无所事事的镇民团团围住,人群中央不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嘶吼和一个女人的叫骂声。本着有乐子看的原则,卢多停下了马车,也加入了围观的人群。
“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棉麻长袍的男人在地上匍匐着,死死的拉着一个女人的腿,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身上布满被雪水和开的烂泥,而他双眼正在不断涌出着透明的粘稠液体,在地上积成了一滩,也蹭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这应该就是布拉德说的那个癫子。
“滚啊!恶心死了!不要蹭了!”那个女人叫骂着,后面是用的卢多听不懂的语言,一边用力的蹬腿将那癫子推开。
“求求你……我知道你是来自外面的人……明一帝国的好心人啊,求求你啊,只要杀了我就好啊!”
明一帝国,那是哪儿?
卢多心里想着,看向了那个高大的女人。
她的身材高大,甚至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大,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仅穿着一件火红色的条纹短袖,肌肉的线条起伏有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她歪歪斜斜的披着一件外套,面庞则和整个镇子的人完全不一样,难以形容,但是柔美和英气竟然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淡紫色的瞳孔中似乎有火在烧,黑色的披散长发上十分反差的别了一个红色浆果的发卡。不过,卢多很久之前有听说过,遥远的东方有一群人确实和他们长得不一样,这应该就是东方人的样子。
“哪儿来的癫子。”那女人皱着眉头开口骂道,右腿猛地发力,将那人踢得远远的,抖了抖斜披着的外套,离开了人群。
真怪,早上来了一队马队,现在又来了个癫子,还有个东方女人,不会晚些时候还会有外乡人来吧?
卢多懒得想这么多,出了镇子,一段小小的长途跋涉之后来到了牧羊人的家,取走了羊肉回到了旅店。晚上的时候应约去了砾石酒吧,烤鸡腿和蒸馏酒果然一绝,最后,他回到了旅店的阁楼,躺在床上睡去了,美好的一天结束了。
卢多·布莱尔每天的生活非常的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一些无聊。
他第二天早上七点起床,步入盥洗室洗漱,洗脸要洗三分钟,刷牙要刷五分钟,之后打开衣柜,在一模一样的土黄色亚麻衬衣中选一件,再穿上一件黑色马甲,还有老旧的毛皮大衣。拉开阁楼的房门,顺着楼梯来到一楼的餐厅内,享受旅馆早上免费提供的煎蛋和烟熏腌肉早餐,佐以抗寒的红枝土豆肉汤还有粗糙的全麦面包。
“奥伦娜,再来一份肉汤。”
“卢多,去换点土豆回来。”
“喂!卢多!晚上去砾石酒馆坐坐吗!他们那里今天供应烤鸡腿肉!”
“卢多啊,你也年纪不小了,得找个姑娘结婚了。”
旅店。
又是美好的一天。
布拉德家。
又是美好的一天。
流眼泪的癫子。
又是美好的一天。
牧羊人,砾石酒吧。
又是美好的一天。
又是美好的一天。
又是美好的一天。
每天都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