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出发了,海因教授。”
“一路顺风,进入学院的方法别忘了。”
“放心吧教授,我都写在笔记本里了。”
他向身后撑着拐杖的海因·纳瓦罗教授挥了挥手,教授的身影和凛冬学院的尖塔一同变得透明,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提了提行囊的背带,牵着驼马的缰绳向远方的学者远征团走去。
他的名字叫星期四,是凛冬学院的魔法史考古学者,同时也是凛冬学院在战时收养的孩子们之一。
这个怪异名字的起源,来自他的养父海因·纳瓦罗,凛冬学院的校长,没有人知道他今年的岁数到底是多少,霜寒魔法大贤者,名誉罗塞塔学院贤者,弥蒂尔圣堂教宗,皇帝会战的战争英雄,魔法师们的传奇,凛冬山城“绝境三十日”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平凡人穷其一生最精彩的经历,可能只是他人生长河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十六年前,他从战场上带回来了七个弃婴,他是个讨厌起名的家伙,所以把这七个孩子以周一到周日的名字进行命名。星期四,就是在凛冬学院被抚养长大的战场弃婴之一。
在凛冬学院的教导下,他和他的六个兄弟姐妹都展现了非凡的魔法天赋,随着岁月流逝,他们有的前往了罗塞塔学院追寻更深刻的魔法知识,有的成为了骑士,有的代替海因教授成为了枢机圆桌的枢机,有的加入了审判庭……只留下星期四一个人和海因教授一起在凛冬学院内。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机会离开凛冬山区或者凛冬学院,而是他不愿意离开,只因为在海因教授的言传身教下,他成为了“寂静的冬天”弥蒂尔的忠实信徒,并且对凛冬山的古代史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着迷。
如果把已知的烙印大陆近似的看作一个圆形,凛冬山脉的主峰,那如同利剑一样贯穿天空,据说是物质界和原型界桥梁永恒峰则是这个圆的圆心,因此,凛冬山从来就不缺古代的谜团和神话传说。
地脉的发源地,支柱降世之所,创世的原点,古龙的王国,弥蒂尔的神域,第一次神代战争的主战场,烛龙坠地之处,所有的这些,都是凛冬山的代称。
而要研究凛冬山地区的古代史,泪之国,这个存在于童话中的上古虚幻国度,是一个无法绕过的命题。
星期四查阅了大量的凛冬学院藏书,甚至收集了许多许多的民俗故事和童话,所有的信息都在指向泪之国真实存在,但是唯独没有确凿的证据。
直到不久之前,一个开垦寒风森林的拓荒团,在一颗倾倒的树心内发现了一块写着奇怪文字和石刻的石碑,那上面的线条画着凛冬山脉的崇山峻岭,在高耸如针一样的永恒峰的山脚之下,居然有一座辉煌的城池,弥蒂尔的白鹿在宏伟城池的上空轻舞。
而这石碑上蕴含的魔法气息异常的浓厚,虽然形似,但是并不属于如今凛冬山的任何一种魔法。
第一次神代战争,第二次神代战争,皇帝会战,叛教战争几乎将凛冬山地区的地皮都掀起了四五遍,城市和王国建成,然后陨落破碎,成为了沉睡在雪下的废墟和断壁残垣。但是这个石碑上记载的城池,哪怕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过。
这就是泪之国,这就是传说中弥蒂尔的神域,只要能去到这座城池,凛冬山地区的古代史就会被补全一个很大的版图,弥蒂尔信仰中的传说也能被验证!
星期四双手颤抖着,不敢置信的抚摸着这块冰冷的石碑,年迈的海因教授也在管家的搀扶下从自己的房中出来,皱巴巴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教授,我想去那里看看。”
听闻此话的海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为了一丝担忧。
“太危险了。”海因果断地说。
“可是教授,那可是泪之国,那可是解开凛冬山古代史的钥匙!通往过去的门扉,那可是曾经弥蒂尔降临过的地方,弥蒂尔祝福过的神域!你想想,泪之国和古代史是多少魔法学者,多少古代史学家一生的遗憾,如今泪之国的门扉就在我们面前!这或许是我们唯一,唯一的机会!”
星期四说的一切,海因教授其实完全理解,他便是那些对泪之国充满遗憾的人之一。
但是过往的一些经历让他知道,只要是牵扯到支柱和神明的事情,往往不会那么简单。就连辉煌的古龙和强盛的精灵,对支柱神明都只能跪拜,更何况他们这些人类。
烙印大陆的三个准则:不可揣测神,不可探知神,不可僭越神。
“……算了,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多带些人,学院里的不少人都对泪之国都很感兴趣。”沉默了一会儿,海因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谢谢教授,我这就去着手准备,我一定会写一份很好看的论文出来的!”
他知道泪之国的王城内或许存在着不可名状的危险,但是如今的星期四不再是一个寄居在凛冬学院,受海因庇护的孩子,而是一个执着的古代史学者。
拒绝他,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不受来自未知的危险侵害。
海因教授同样也是个学者,如果他再年轻些,在看到这个关于泪之国石碑的一瞬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往实地考察,不论那里有多么的危机四伏,这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学者的尊严。
拒绝他,无异于对星期四身为学者的尊严最大的侮辱。
星期四兴奋的离开会议室,佝偻着的海因自嘲的笑笑,再次轻轻抚摸了一下石碑。
经过数日的跋山涉水和摸索道路,在石碑上诗篇不清不楚的指示下,星期四所在的学者团翻过了凛冬山脉的崇山峻岭,在极低温和暴风雪肆虐的途中甚至损失了大半的人马,但是他们寻找泪之国,将凛冬山古代史补全的那份坚定的心意从未动摇,在一个清晨,他们抵达了一片断崖。
凛风吹来,雪雾散去,被封锁了数千年的宏伟的泪之国王都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兴奋的冲下了山坡,迫不及待地进入了王都,而后他们发现,这片弥蒂尔曾经降临过的神域,根本就不是什么静谧的知识天堂,而是实实在在的诅咒地狱。
那黑暗童话中的一切恶意令人作呕,那白色眼泪中的所有怨念鲜血淋漓。
学者团行进艰难,但是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寻求知识的意志,二十人,十人,五人,三人,最终,只有星期四一个人进入了泪之国的王庭,而在那其中,他见到了传说中叹息的忧愁公主。
跨越疾病与血肉,躲过阴影中的杀意和憎恨,你将迎来她温柔的怀抱。
而作为代价,他被那封印了千年的瘟疫感染,成为了泪之瘟疫的有一个受害者,他的眼中流淌出了粘稠的眼泪,浑身的皮肤慢慢的溶化化作脓水,禁忌的呓语回荡在他的脑中。他跌跌撞撞的向城外走去,跪在峡谷中的雪地上,靠仅存的的意识向神明请求着渺小而虚无的治愈。
他强烈的愿望如同将死的天鹅给自己最后的悼曲一样回荡在山谷之中,这歌声招来了烙印的恩惠,这份恩惠扭曲而深邃。
星期四真正意义上的无法死去,他将以活尸一般残损的身体,忍受着逐渐腐烂的苦痛,然后在他人的身上重新诞生,再次经受同样的折磨。
他许下的愿望是不想死去,但是他现在只想要真正的安眠。
在诅咒的影响下,他彻底的绝望疯狂,意识也被消磨殆尽,他靠着本能离开了这被诅咒的都城,在莱汀带来天灾一样的暴风雪中流浪。
“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我好想死啊……我好想死啊……”
他向每个遇到的路人乞求死亡,在经历了无数次嫌恶的眼神,殴打,还有无数次的重伤之后,在那个名为【死天鹅的悼曲】(sing swan song)的扭曲烙印恩惠下,他还是无法死去,只能像个活尸一样在雪原上流浪,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个出类拔萃的学者,他也再也无法回归那个庄严美丽的学院。
冥冥之中,有一种怪异的感应指引着他,他穿过了暴风雪来到了一片世外桃园之地,那是一个简陋,但是淳朴且平和的古老小镇——
“欢迎来到,麦克斯韦尔的银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