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沈家的门,他自信能让沈妤改变主意。
契约一式两份,沈淮安先签字,然后再递给沈妤。
这桩事总算有了眉目,沈淮安心情格外轻松,他道:“我先回清水镇准备婚礼,你在这里陪着煦儿,等他情况稳定了我再接你们母子回去。”
爱屋及乌,沈淮安喜欢沈妤,对盛晋煦也没有太大的反感。
一夜没睡,沈妤的气色不怎好,她将契约仔细地叠好,放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像是卖身契,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交了诊金,下午的手术进行地很顺利。
罗伯特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他摘下口罩,对沈妤道:“沈夫人,手术很成功,骨头都接好了,神经和血管的损伤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要好好照顾,恢复地好了,不会落下残疾的。”
沈妤喜极而泣,“你说的是真的吗?”
罗伯特笑起来,他食指和大拇指圈起来,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沈夫人,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誉担保。只是,小孩子骨头还在发育,后期照顾一定要尽心,开始这一个月,不能下床。”
沈妤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医生。”
罗伯特是桐城骨科最权威医生,他说的话很有可信度。
盛晋煦能保住这条腿,是不幸中的万幸。
荷香在病床前守了一天了,见沈妤高兴的样子,拉着她的胳膊问:“大少奶奶,刚才那洋医生说的什么,是不是小少爷的腿能治好?”
“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看后期恢复。”沈妤没有把话说的太满。
盛晋煦被推进了麻醉恢复室,傍晚的时候,谢长里和陶妈妈来了。
陶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她道:“老夫人在家里担心地睡不着,她给煦少爷炖了骨头汤,让我给送来了。”
两人是坐马车来的,上午的时候就出发了,陶妈妈把这汤抱了一路,即便用棉布衣裳裹着,却还是凉透了。
沈妤不忍拂了老夫人的好意,就让陶妈妈去借用一下医院食堂的灶,把汤热一下。
谢长里带了些衣服和用品过来,用包袱整整齐齐地包着。
他还穿着在茶坊做工的粗布衣裳,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在装潢精致的医院走廊里格格不入。
手术做完了,荷香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她道:“谢管家,你能不能别给大少奶奶丢人,你现在这身装扮,就像乡下来的难民。”
谢长里瞪了荷香一眼,目光却怎么都凶狠不起来。
一天不见,荷香也憔悴了许多,眼圈下面一片乌青。
晚上八点多,护士把盛晋煦从恢复室推了出来,他小小的身子缩在白色的病号服里,眉头紧紧蹙着。
他的腿上打了厚重的石膏,用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着,和腰一般粗。
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完全过去,盛晋煦睡意朦胧,迷迷糊糊中看见沈妤就在旁边,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沈妤轻轻摸着他的额头,道:“现在体温还算正常,但今天晚上搞不好又要发烧,你们好好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叫护士。”
荷香点点头,细想沈妤说的话,又有些诧异,“大少奶奶不在这里陪着吗?煦少爷醒了肯定要找你。”
沈妤摇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荷香留下照顾,谢长里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自告奋勇也留下了。
陶妈妈跟着沈妤出门,沈家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沈家的佣人格外殷勤,跑过来打开车门,恭敬地道:“沈小姐请。”
沈妤已经答应了要嫁给沈淮安,再称呼盛夫人就不合适了。
陶妈妈疑惑看了这些人一眼,没搞清楚状况。
盛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已经雇不起汽车了,那这些眼生的佣人,这辆车又是怎么回事?
陶妈妈憋了一路,她一直想问,无奈沈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回到清水镇,夜已经深了,秋天的风裹挟着一阵又一阵凉意,似乎要刻入骨髓。
老夫人还在等着,昏黄的煤油灯下,她银白色的头发泛着温润的光泽,驱赶着夜晚的凉意。
“芙蓉,快把饭端上来。”见沈妤回来,她打起精神道。
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毛线是温暖的米色,正是沈妤的尺寸。
喝着排骨汤,沈妤觉得眼睛酸涩,心中泛起一阵苦楚,喉头有些哽咽了。
如今的盛家,她和老夫人相依为命,在老夫人眼中,沈妤已经是自家人了,她把沈妤当成自己的孙女来疼。
沈妤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这次回到清水镇,她原本已经想的很清楚。沈淮安回来操办婚礼,这件事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既然老夫人迟早要知道,还不如由她亲口说出来。
见沈妤脸色不好,老夫人问:“怎么了?是不是煦儿出了什么事?”
“祖母!”沈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芙蓉和陶妈妈也一头雾水,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两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沈妤端正跪在地上,她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
“祖母,我想改嫁!”她一字一字郑重说道,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瘫坐在地上。
老夫人手里的毛线团掉在了地上,在水泥地板上向远处滚出,拖下长长的尾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寒露无声。
愣了片刻,老夫人慢吞吞地开口道:“你要嫁给谁?”
她没有问为什么,盛家如今的这个烂摊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连她,为了保下茶坊那一点点残存的东西,连酒楼也典押给了别人。
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便是沈妤熬不下去,也不稀奇。
老夫人好奇的,只是沈妤要嫁给谁。
沈妤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扬起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祖母,别怪我心狠,这次煦儿的事我也看明白了,盛家如今的情况,连给孩子看病拿药都付不起钱,更别说东山再起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一辈子守寡也没有什么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