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站在树林边郁闷了好一阵,又四下打望了一下,林木茂密,在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见任何人影,也许是林内有几具尸体的缘故,被两旁树林包夹的官道忽然间也显得阴森起来。
正在这时余一丁听见马车那边传来一声响动,他的心中大惊,根本来不及思考便转身飞速地再次穿过歇脚亭来到马车旁边。
可是马车四周并无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那声响动是他的幻觉,余一丁不放心地围着马车又转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不禁有些奇怪。
正在他纳闷的时候就听见马车厢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余一丁恍然大悟,接着便没好气地掀开车帘,正好看见两个妮子都已醒转过来,随着车帘掀开,阳光也射进车厢,二女正半坐着睡眼迷蒙地抬手遮住眼帘望着他。
“你们两个丫头终于醒了啊。”余一丁满脸无奈地说道。
两个妮子口中含糊地应着声,钟离雪还皱着眉头无力地说道,“余大哥,我的头好晕!”
柳翠也在一旁应道,“就是,我的头也晕,大哥,这是在哪里了?我们睡了多久?”
余一丁看着俩人的模样哭笑不得地答道,“你们俩倒是没睡多久,也就一个多时辰吧,现在我们在野狼谷里。”
余一丁是故意这么说想吓唬一下二女,结果不知是她们刚刚酒醒还没彻底清醒,还是压根就没听清楚他说的野狼谷三个字,钟离雪依旧揉头皱眉郁闷地说道,“余大哥,怎么这个酒这么厉害啊,我记得在临云送你们时喝的比今天还多呢,却也没有今天这般难受。”
余一丁笑道,“你们两个丫头还真行,光知道使劲喝,忘记那个店小二说的什么了?平洛陈酿后劲大,不能多喝,你们俩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还一人喝了两大碗,咱们才吃过饭一个多时辰,正是后劲上来的时候,现在头晕也是正常的嘛。”
这时柳翠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努力直起身子掀开车厢后帘向外张望了一眼,这才回过头问道,“大哥,你刚才说这里是什么山谷?”
余一丁答道,“野狼谷啊,现在你才想到问这个问题啊。”
柳翠揉着额头说道,“我和雪儿姐姐都喝醉了,大哥不在那个清河镇找个客栈住下来,却还这么着急赶路,现在又停在这个什么野狼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余一丁不禁再次惊诧,柳翠这个妮子还真是聪慧,明明仍在头晕脑胀之时,居然一下就问到点上。
可是没等余一丁答话,钟离雪在一边半闭着眼睛插嘴道,“耶!野狼谷好呀,余大哥,陪着雪儿去打几头野狼吧!”
这明显是醉话嘛,余一丁没好气地看着仍旧带着醉态的钟离雪,正准备数落她几句,却听见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阁下真是好兴致。”
余一丁的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刚才他查看四周并无险情,也没人埋伏,所以这时站在马车边掀开车帘探了小半个身子到车厢内与二女交谈,这一阵子连起码的无形罡气都没有施放出体表,如果此时那人出手偷袭,余一丁至少会受伤。
不过紧接着他的第二反应也不算太慢,在转身回头的同时立刻将无形罡气布满全身,这才看清楚眼前丈余外正站着一名包头蒙面的男子,那身衣物余一丁认得,而且此人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布包,正是那名扔给他布袋的蒙面人。
“哟呵,身手倒是利落,怪不得平洛郡王府的那几名护卫没有留住阁下呢。”蒙面人调侃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嫁祸于我?”余一丁沉声问道,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实在不好,他也不例外。
“嫁祸?哈哈哈!”蒙面人大笑,紧接着又道,“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当时也是实在事急,不过那个荷包就算被那些护卫拿去了也无妨,现在阁下不是安然无恙嘛,多谢阁下替我解困。”
说着蒙面人对着余一丁拱了拱手表示谢意,余一丁闻言心说还真被我猜中了啊,果然就是个装着一首普通打油诗的布袋,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吸引那些护卫的主意,蒙面人则好趁机脱身。
可是这不是嫁祸又是什么?!
“你……”
余一丁只说出一个字便哑口无言,他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似乎不是一般的无耻啊,骂他一顿?揍他一顿?好像都已没有意义,就算杀了他也改变不了余一丁已经杀死郡王府几名护卫一事,所以他也一时语塞。
而蒙面人似乎早就知道余一丁会是这样一个表现,于是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拿着递向余一丁并且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位兄弟,不知你是如何从那些护卫手中脱得身来?这些银两算是我给兄弟赔个不是,压压惊,不过那个荷包也算是我的贴身之物,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将它归还于我呢?”
看着递过来的银子,余一丁的手本能地就伸了过去,可是听见蒙面人最后那句话他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将手又缩了回来。
什么意思?
余一丁陷入了沉思,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这首打油诗的意思呢,这下正好可以问问了,于是问道,“那个荷包还给你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了解一下那里面的打油诗写的是什么意思。”
“咳、咳,那就是我没事胡乱写着玩的,让老弟见笑了,呵呵。”蒙面人说到后面又干笑了两声,“刚才事急就拿它充数扔给老弟,只是想吸引一下追兵罢了。”
“哦?是吗?”余一丁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荷包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真还别说,这荷包越看越像精心缝制的贴身之物,不过这么精致的荷包里面怎么就会放着一首不伦不类的打油诗呢?
这一点似乎更加有问题了,余一丁暗自用眼角的余光不时瞟向蒙面人。
果然,蒙面人在看见余一丁拿出荷包后眼神立刻变得闪闪发亮,同时还像是费力一般咽了口唾沫,不过紧接着他便言辞恳切地说道,“不瞒老弟,这个荷包是内子所绣,对于我有特别的意义,刚才若非事急,身边又无其他物件,我是断然不会将此物扔给老弟的。”
“哦,原来如此。”余一丁听了这个解释深以为然,自动脑补着一对男女卿卿我我互赠定情之物的场景,难怪此人看见自己拿出荷包后眼神都变了,难道那首打油诗也是两人之间隐晦地表达爱慕之情的一种方式?
余一丁不想再瞎猜了,对于别人夫妻之间的私情他没有兴趣,看来还真如蒙面人所言是为了脱身拿来应急的物件,这种东西郡王府护卫得去也无用,没看见那位队长见着打油诗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嘛。
余一丁的心头终于彻底释然,于是他接着问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若愿意回答,这荷包我留着也无用,还给你又何妨?”
蒙面人连忙答道,“好说,既然老弟愿意归还荷包,又替我解困,有何问题尽管问吧。”
余一丁点点头道,“我就一个疑问,那些郡王府的护卫为何要追击你?我可是听他们说你是探查郡王府的贼人哦。”
蒙面人面上一怔,随即恢复脸色平静地对说道,“那些护卫说我探查郡王府?”
余一丁奇怪道,“是啊,否则他们怎么会追击你?”
蒙面人又深深地看了余一丁一眼才缓缓说道,“老弟,我看你也是江湖中人吧?难道不明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道理吗?俗话说江湖事是非多,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少啊。”
这回轮到余一丁发怔了,愣在那回味了一下蒙面人的话后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莫非蒙面人夜探郡王府事关江湖恩怨?
可是没等余一丁再说话,蒙面人又道,“老弟,这里可是杀人现场,你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平洛郡王府盯上,对老弟的帮助我真的万分感激,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不过现在可否将那荷包归还于我?然后我们各自速速离去,否则郡王府的人再追上来就不好脱身了。”
蒙面人这样一提醒,余一丁才想起来树林里还有那四名骑士的尸体呢,现在自己居然还在这里跟一个不知道来路底细的蒙面人闲扯,确实是大大的不妥,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没再细想,直接将那荷包扔给蒙面人,赶紧跳上马车就准备离开此地。
蒙面人倒没有拿到荷包立刻就走人,还专门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绢布,确认无误后才将刚才那个银锭又抛给余一丁,又对着他郑重拱手道,“多谢老弟仗义!你放心,我绝非歹人,此恩日后必报!”
说完一个纵身就闪进树林,紧接着几个腾挪便消失在树丛之后。
余一丁手握银锭发呆中,心想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歹人,反正我若是被平洛郡王府盯上肯定就是这小子的嫁祸,唉,就算自己倒霉遇上这种事,可是现在也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了,守着一个凶杀现场终究不是个事,还是赶紧离开才对……
马车继续往野狼谷的深处走去,余一丁满脑子却是那位蒙面人临走时的那句话,什么叫他不是歹人?如果他不是歹人,那么平洛郡王府的护卫为何要那样死命追击?难道那些护卫才是歹人?这怎么可能?另外还要日后报恩,自己连那人长得什么模样都没看见,他就算不报恩自己又能如何?……
算了算了,余一丁摇了摇头,没工夫再想这些事情了,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可能地远离此地,想想今夜在哪里落脚才比较实在,放眼四周仍是茂密的树林,官道也在树林间穿梭望不到头,似乎这座山谷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如果不能在日落之前走出山谷,想来这个野狼谷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弄不好到时候真有野狼出现才是个麻烦事。
正在余一丁驾着车胡思乱想之时,身后的车帘被人一把掀开,两个小脑袋瓜一起伸了出来,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钟离雪气哼哼地说道,“余大哥,我们醉酒睡着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刚才那个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余一丁叹了口气,正想解释两句,另一侧的柳翠又说话了,“大哥,你怎么会招惹上平洛郡王府?难道刚才真的在树林中杀了人?”
看来小翠的酒量在雪儿之上啊,很明显小翠的头脑更加清醒,问的问题也更加犀利,余一丁感叹,连忙答道,“你们两个赶紧回到车厢里,喝了酒吹风头会痛的,在车厢里也可以听我说话。”
两个妮子对视一眼,钟离雪又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摇晃着就缩进车厢里,看起来她的酒劲确实还没有过去,柳翠没说什么也跟着进了车厢。
余一丁见俩人都很听他的话,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简单地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最后又说道,“就是这样了,我只是奇怪那人为何临走前还要跟我说他不是歹人,如果他所言为真难道那些王府护卫倒是歹人了?反正追击他的护卫已经全都死了,他的荷包我也还给了他,其实根本不用对我说这句话的,何况到最后我也没看见他的真容。”
过了片刻才听见柳翠在车厢内说道,“雪儿姐姐你不要又睡过去啊……”
余一丁愕然转身掀开车帘,只见钟离雪已经再次躺在车厢内昏昏欲睡,柳翠抬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哥,那我们现在……”
余一丁苦笑着打断她的话答道,“还能怎样?继续赶路吧,不过我估计现在平洛郡王府并不知道那些护卫是被我和那个蒙面人所杀,或者至少不知道杀人者有我,这里是野狼谷,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走出这座山谷呢,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离开此谷找个城镇落脚才是,雪儿她没事吧?”
柳翠点点头道,“嗯,大哥说的是,你好好赶车吧,雪儿姐姐就是酒醉还没有彻底清醒而已,我来照顾她就好。”
……
平洛郡王府后花园中。
沈辰基命人请王道人到后花园议事,片刻功夫老道便在卫士的引领下来到园中,郡王将七爷的所见所闻简单讲给老道听后,又郑重地对他说道,“自从数月前道长在平洛郡城中降伏妖邪后,本郡一直平安无事,不想今日又有妖人作祟,居然害了王府几名护卫的性命,还望道长亲自出马,擒拿妖邪,本王感激不尽!”
老道来到后花园后一直静立当场,只是捻着胡须皱着眉头仔细听着郡王言语,期间并不发一言,直到郡王说出最后那番话,他又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无量佛!还请郡王恕贫道直言。”
沈辰基忙道,“无妨,道长有何话不妨说来听听。”
老道又沉吟片刻后才说道,“依郡王所言,贫道觉得此人并非什么妖邪之人,倒更像是修行之辈,他所使用的也不是什么妖术邪法,应该是某种道法。”
“哦?”沈辰基惊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作为一名亲王又是一郡之主,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多少还是听说过修行者的事情,听了老道这样一说连忙又道,“那依道长之见莫非此人不是妖邪而是一名修行邪魔歪道的凶徒吗?”
老道点头道,“郡王所言可以说是对,也可以说不全对。”
沈辰基急道,“哦?何以见得?”
老道微笑着答道,“做人做事自有正邪之分,修行亦然,同一种道法,正道的修行者只会用于正途,而邪道的修行者则会用在歪道,并非是道法有正邪,主要是看修行之人拿它来做些什么啊。”
沈辰基闻言频频点头,接着说道,“那请问道长能否拿下此人?也只有将他擒获讯问之后才可知道此人到底是正是邪嘛。”
老道看着郡王单手打了个稽首答道,“无量佛!除魔卫道铲除妖邪本是我等修行之人的分内之事,贫道尽力为之吧。”
沈辰基闻言大喜,立刻接口道,“如此甚好,不知道长还需本王提供哪些协助?”
老道答道,“若对方是修行者贫道此番前去必是斗法,普通人去了也无大用,还是由贫道单独前往吧。”
沈辰基沉吟了一下又道,“也好,此事全仗道长神通了,不过依本王所见,王府再派出一队护卫协助道长,若是道长获胜,则由他们负责将贼人押解回郡城,若那贼人当真道法高深,万望道长以自身安全为重,我们还可另想他法,切莫有何闪失!”
老道知道郡王是一番好意,随即道,“如此也好,多谢郡王美意,贫道去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