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车匪路霸

木金和曲洛武士们大惊失色,在东勒举刀的时候木金就已感觉不对劲,急忙抢身上前,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等他扑到木台边时东勒手中的短刀已经掉落在地。

余一丁也被东勒的举动惊到,连忙将怀中的柳翠和靠在自己胳膊上的钟离雪挨在一起,两女互相搀扶着委顿于地,柳翠依旧是泪流满面,钟离雪仍然在抽泣,仿佛对眼前发生的变故毫无所知。

余一丁走到木金身边,看着东勒和阿克洽两人紧贴着脸颊,东勒脖颈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喷射出鲜血,他双眼紧闭,脸色死灰,可是面容间却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仿佛包含着无尽的满足和欣慰。

木金和武士们都低头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语不发。

余一丁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东勒的死意,他不会阻拦,也无法阻拦,可是当东勒真如这般死在他的眼前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情之所至,甘之如饴,情之极处,生死相随!

自打穿越以来,余一丁自认已经见过无数生死,生死之间时光的年轮将毫不犹豫地碾过这片土地这个时代,当岁月的流沙在指尖一点点流走,像东勒和阿克洽这样的芸芸众生将会彻底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根本泛不起一丝浪花,可就是他们这样的小人物,用他们卑微渺小的身躯和行动给“情”之一字不断添加注释,这些注释有如一颗颗小水滴,不断地注入历史的长河,让后人广为传颂。

……

当木金指挥着武士们行动起来,余一丁才从发呆中惊醒,看着他们将那树洞一点点扩大,以便能够让两人面对面侧放进去。

余一丁又转头看看另一边的柳翠和钟离雪,二人已经起身,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正站在一起红着眼圈望向他,余一丁暗叹一声走过去帮柳翠擦了擦眼角,又对钟离雪说道,“雪儿姑娘,快把眼泪擦擦,你怎么会唱曲洛人镇魂的曲子?”

钟离雪用手背擦着眼泪答道,“我原来陪母亲去金凤山的古寺上香,在后山听见有人吟唱过,后来发现那歌词是一块石碑的碑文,曲调和曲洛人吟唱的一样,只是不知道那些词是不是也和曲洛人唱的是一个意思,刚才听见木金吟唱我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唱出来了。”

余一丁恍然,钟离雪毕竟是个十几岁的豆蔻少女,就算再喜武恶文,但正是稍懂人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对这一类哀婉幽怨的词曲最是没有抵抗力,那碑文估计也是某个文人骚客所留,以怀念逝去的伴侣,可能正巧听过曲洛人的镇魂曲,所以就借此曲吟唱诗文。

三人又站在那里好一阵平复了一下心情,直到武士们将树洞扩好。

余一丁来到木金面前,木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余老弟,这下东勒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了。”

“……”余一丁默然,这话他无法接口。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这下东勒和阿克洽永远在一起了。”木金叹息着说道,“武士们也弄得差不多了,可以入葬了。”

“木金大哥……”木金的话他都没法接,可能木金也没想让他接话,挥了挥手,余一丁再次噎住,只得叹息一声默默退后。

木金让武士们在木台上将两人尸身面对面摆放好,阿克洽的双手揽在东勒的腰部后用细绳将手腕连在一起绑好,她的脸靠在东勒的胸口,东勒则是揽住阿克洽的头,双手手腕也被细绳绑好,又用三道绳索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最后用一大块白布将二人缠绕包裹后直立着放进树洞。

接着武士又把准备好的草药包和香料包细细地塞在二人尸身和树洞之间的空隙处,这些草药和香料有掩盖气味和驱除野兽的功效,以免人们走后野兽破坏二人尸身,有些地方还塞上挖凿树洞掉落的木屑,使二人牢牢地嵌在树洞中,最后将剥下的树皮又覆盖回去,四周缝隙用黏土封上,然后再用三根麻绳在上中下捆上三道,入葬就算完成。

等这一切做完,武士们又把棺椁摆放在木台之上,将挖出来的碎木屑都放进棺椁内,然后盖上盖板,再把盛放大上师人头的木匣置于其上,浇上青油,用烛火点燃。

木金告诉余一丁,他们还会在此处守候七日,保证树下的长明灯不熄,以便二人的魂魄早登极乐,往生净土,开始下一世的轮回。

等待树干的伤痕基本愈合,然后才会解下树干上绑缚的麻绳,将周围一切尽量复原,最后再做下记号,记好方位,等回到族内再由卡桑决定何时移植或前来祭拜。

木金走到余一丁身边略显疲惫地缓缓开口,“余老弟,刚才我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下东勒已经给了你一个交代,而且那五名武士的事我也不准备再告诉卡桑,本就是一个误会引发的意外,也算是他们五人命中注定的劫数吧。”

余一丁听他如此一说,明白木金是在帮他,如果曲洛卡桑知道是他杀了那五名武士,说不准还要派人寻仇,那将又是个隐患,心中不禁感激,于是拱手说道,“木金大哥乃忠厚之人,兄弟我万分感谢。”

木金也拱手回礼道,“老弟无需客气,我们还要在此处待上七日,或许还会更久,这要看那大树的复原速度,所以在这里就此别过。老哥我多说一句,老弟身怀异术,绝非常人,日后行走江湖,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老弟好自为之。”

余一丁郑重道,“多谢木金大哥教诲,小弟告辞了!”

木金长叹一声转身望着还在燃烧的棺椁木匣,对余一丁摆摆手不再言语。

余一丁回到柳翠和钟离雪身侧,将木金的安排告诉他们,随后带着二女返回山脚,不做停留,直接上马奔向临云方向……

一路上二女都有些沉闷,柳翠虽然大仇得报,可从她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出欣慰之情,此时正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揽着缰绳缓缓而行,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钟离雪从下山后就一直没有缓过劲来,三人都已走出十多里外了还是满面凄然,仿佛死的不是东勒二人而是她的情郎一般。

余一丁奇怪道,“小翠,雪儿姑娘,你们这是为何?”

柳翠展颜强笑道,“大哥,我没事,就是心头憋闷,一会儿就好了。”

钟离雪却是没好气的回道,“哼!余大哥真是铁石心肠。”

余一丁纳闷,我怎么就成了铁石心肠了?!东勒和阿克洽的遭遇虽然可怜可悲,难道柳四七和何叔就活该死于非命?云兽又招谁惹谁了?柳河村的乡亲们流离失所又该找谁哭去?

望着在骏马身旁悠闲地碎步小跑着的云兽,看着它身后那条甩来甩去的漂亮大尾巴,余一丁的思绪又渐渐地发散开来。

其实在东勒殉情后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慢慢地也想通了,世间之事皆有因果,每个人的生活就是在不断地制造因果和偿还因果的过程,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生命终结,所以在余一丁看来,他和东勒之间的因果到今天就算彻底了结,无论双方死活已是互不相欠。

其实若不是阿克洽惨死,东勒殉情,余一丁在事后还是会找他公平对决,虽然现在他的内心对东勒已有波动,但是就算为了柳翠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到时候再杀死东勒,报了柳四七的大仇,柳翠和钟离雪还会有这么多伤感吗?

想到此处,余一丁不禁无奈地苦笑摇头,也许这就是女人吧,虽然他已和柳翠成亲,但是现在的他依旧不懂女人。

感怀了一阵,眼瞧着身旁两位女子的神情间似乎有所好转,又想起刚才的一个念头,说道,“小翠,我记得来时在前面的镇上有马车出售,到时候我们换乘马车。”

柳翠疑惑,忙问道,“大哥,这是为何?”

余一丁见钟离雪也奇怪地望着他,解释道,“刚才一路上我发现很多过往行人对云兽指指点点,想来它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确实太过显眼,而且越往前走越靠近临云,也就越接近碧云山区,也许听说过云兽的人会更多,让它如此抛头露面确实不妥,万一遇见心怀不轨之人就是个麻烦,一会儿我们换乘一架大一些的马车,你们俩和云兽坐车,我当车夫,这样不仅安全少麻烦,路上也会舒服一些。”

二女闻言都没有意见,余一丁说的也是实话,云兽这样的神兽还是少露面的好,况且乘坐马车当然比骑马舒服多了,特别是长途跋涉,钟离雪逗趣地说道,“想不到余大哥不仅怕事,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嘛。”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余一丁吃瘪地说道。

“当然是夸你啦,余大哥你好棒喔,雪儿最喜欢了。”钟离雪掐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道,余一丁哪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猛然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连柳翠都笑出了声,这下三人行路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总算没有刚才那么沉闷了。

到了前面的一个镇子,余一丁购买了一架大户人家常用的中型马车,适合三四人乘坐,他们骑乘的骏马两匹用来拉车,剩下一匹拴在车后跟着跑,这样三匹马可以轮流歇息,还能够保证车速。

离开小镇继续上路,前面去往临云城的官道基本上都是山路,虽然大梁朝廷为了保证呼图木格城这座边境要塞的安全,方便军队的行动,不仅将山路路面夯实后全部铺上一层碎石,而且比起原来还加宽了不少,但是很多地方依旧险峻崎岖,道路必须依靠蜿蜒曲折来适应高低不断变化的山势,因此行走速度也不会太快。

临近傍晚时分,因为是冬季天色已渐渐发黑,但此处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也见不着任何车马行人,余一丁只得继续赶着马车前行,只盼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地,能够找到个村镇落脚。

正在余一丁心急火燎地驾着马车闷头赶路时,忽然发现前方十几丈外的路面上似乎横着一条黑粗的东西,他急忙放慢车速,缓缓前行,直走到近处才看出来是一根粗大的断木横倒在地,已将整个路面完全阻挡。

“车匪路霸?”这是余一丁脑子里闪出的唯一念头,没等他再想,道路两侧的大树上呼呼呼跳下五条黑影,皆是包头蒙面手提钢刀棍棒之人,眼神中正带着凶光望向他。

为首的一名大汉恶声恶气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

“打住!”余一丁急忙抬手喝道,硬生生将那大汉接下来的话语噎在喉咙中,然后才继续悠悠地说道,“这官道本是朝廷所修,怎么就变成你们开的了?”

那大汉一愣,还没等他开口,旁边一名小弟说道,“大哥,跟这小子废什么话,看他这架马车肯定是有钱人家,让兄弟们直接下家伙不就得了?”

那为首的大汉被余一丁打断了话语,虽然有些气恼,但见余一丁一副淡定的模样,心头不禁有些迟疑,挥手制止了小弟的鲁莽,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位朋友,我等兄弟五人,江湖人称‘回龙五义’,只因这几日手头上有些不方便,还望朋友江湖救急,不过我们只为求财,不害人性命。”

他这么一说倒让余一丁想起来了,来时好像是经过了一个名叫“回龙镇”的山区小镇,看来那镇子离这里也不算远了,今晚就在那里落脚吧。

因为才刚刚经历了东勒阿克洽的生死,以及临行前木金给他的忠告,余一丁更加不愿多造杀孽,平白与这几人扯上因果,心里就想着掏点银子将这几个蟊贼打发走就行了。

心中有了计较,余一丁便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只是个赶路的旅人,身上就只有这些银两,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望行个方便。”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扔给那名大汉。

大汉伸手接住,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块散碎的银两,又抬头望了望余一丁,眼珠骨碌碌一转,他见余一丁口气变软又送上银子,胆气立刻就壮了起来,喝问道,“我说你小子出门怎么就带这么点银子?车内还有什么?”

“车内是我的家眷。”余一丁暗自叹息,他身上本就没什么银两,已经全都交了出去,剩下的都在柳翠那里保管,看样子今天这事无法善了了。

果然,那大汉听余一丁这么一说,又喝道,“哼哼!带着家眷乘坐如此车马,居然只拿出这么点银子,你是打发要饭的啊?看来你小子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到此之前,柳翠和钟离雪都未曾露面,柳翠听见余一丁掏出银两打发蟊贼,明白他是不想多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出去,可钟离雪本来就已经对余一丁掏钱平事有些不满了,只是柳翠都没发作,她也不好直接发飙,这时又听见那蟊贼口出狂言,一下按捺不住,直接掀开车帘冲了出去喝问道,“大胆的蟊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拦路打劫,还有没有王法了?”

柳翠想拉她却没拉住,结果被钟离雪带着一起从车内钻了出来,二女就这么跳下马车俏生生立在车辕边,余一丁闻言却是直皱眉头。

那大汉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怒喝,正待发作,定睛一看车内居然走出来一对绝色佳人,只道是余一丁口中的“家眷”,立刻满脸猥琐地笑道,“哈哈!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这两位小娘子生得真是标致的紧,看来大爷我今天不仅要劫财,还要劫个色了!兄弟们……”

说话间余一丁已经暗中和云**流了一番,不等那大汉说完,就见云兽突然从车帘后钻了出来,蹲坐在车辕处,长啸一声,兽目带着凶光盯着那几人龇牙咧嘴,口中低低地发出喉音,原本淡蓝色的眸子也开始泛红,眼瞧着就像是要向那几人扑过去。

那名大汉本来已是凶神恶煞地准备招呼同伙动手了,猛然间看见云兽现身,立刻被惊得后退两步,只见他两眼发直双腿发软,似乎就要跪下,甚至连语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云、云……云兽?!”

余一丁不禁大感惊奇,这里距碧云山区少说还有一两百里,此处的几个蟊贼居然知道云兽,这说明他以很有可能见过云兽的真容,所以才能一见就喊出云兽的名字。

“你是如何知晓云兽的?”余一丁厉声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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