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科塔利部落所在的山谷,余一丁怎么也想不到在山坡下迎候他们的除了莎林娜和她身后的两名女侍卫以外,身旁还站了一位带着面具的萨满,余一丁一眼就认出是乌萨苏,此时他正和两名內侍一起陪着莎林娜女王恭恭敬敬地望着缓缓策马前来的余一丁四人。
待余一丁他们行到近前,莎林娜女王已是面带微笑,快步迎上前欣喜地对余一丁说道,“天神护佑,余仙师你们总算平安归来,一路辛苦了!”
见女王亲自下山迎接,虽然明白她主要是挂记熊血和她兄弟的安危,但余一丁还是有些感动,立刻下马回礼道,“女王大人有心了,还好还好。”
其余三人也都纷纷下马,阿茹娜还撒娇似的用库赛语跟女王说了句什么,惹得莎林娜爱怜地斥道,“阿茹娜,仙师大人在此,应该说汉话。”
“是,母亲大人。”阿茹娜一副做错事的孩子表情,然后微微转头冲着柳翠眨了眨眼睛,又微不可察地摆摆手,惹得柳翠抿嘴偷笑。
莎林娜没有理会女孩之间的小胡闹,指着身旁的乌萨苏继续对余一丁说道,“余仙师,这位乌萨苏大师与您见过面,今天特意前来迎接您,也是为了当面赔罪。”
余一丁面带玩味地看着乌萨苏,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好,乌萨苏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乌萨苏的面具特别,令余一丁记忆深刻,要不然也不可能一下就认出,只见他恭敬地对余一丁行了一个礼,说道,“在仙师面前不敢称大师,当日乌萨苏自不量力,对余仙师多有冒犯,还请仙师恕罪。”
余一丁望着这个曾经挑衅过自己的萨满,没有再继续再为难他,问道,“既然你都回来了,那么伊勒德应该也到了吧?”
乌萨苏闻言依旧恭敬地答道,“回余仙师话,我是提前赶回部落,亲王随大军行动,大概明日可以到达。”
“哦。”余一丁沉吟。
这时莎林娜女王接口道,“余仙师,能否请您先随我去大帐,稍候再去歇息?”
余一丁没意见,他倒不觉得累,只是诧异莎林娜对他态度,有些太过谦恭,不过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不论是乌萨苏的描述,还是阿格兹的鹰报,肯定都已把他塑造成一个天人形象,加上之前留给莎林娜的印象,所以女王才有现在这种态度,于是应道,“好,就依女王大人的安排。”
众人来到金顶大帐,阿茹娜立刻将那瓶熊血交给莎林娜,这是女王最惦记的东西,她小心地接过玉瓶,仔细地打量了两眼,这才放下玉瓶对余一丁肃然说道,“余仙师,万分感激您的恩情,现在是莎林娜兑现誓言的时候了,请问仙师提出的具体条件是什么?”
余一丁皱眉,从杀死血熊直到莎林娜女王在山坡下迎接他们这段时间自己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上山这一路虽然想起了这件事但却没有头绪,云兽隐患之事已经解决,他对库赛人也没有特别的需求,让库赛人永世不得入侵大梁?柳翠当然欢喜,但这显然不现实,基本的历史知识余一丁还是知道的,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延续了千年的战争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穿越者提出一个条件获得一个承诺就能解决,如果他提出这种条件,那就真的是很傻很天真,余一丁至少还具备正常的思考能力。
想到这里,余一丁忽然有了主意,他对莎琳娜女王拱手说道,“尊敬的女王大人,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如果有一天,我有了需要女王你才能实现的愿望,希望能够得到满足,你看这样可以吗?”
莎林娜明显愣了愣,她也没有想到余一丁会是这样一个答复,低头思索了一下才说道,“余仙师,您的条件不能伤害库赛人和科塔利部落的利益,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余一丁立刻回道,“那是当然。”
莎林娜又考虑片刻,才盯着余一丁的眼睛说道,“好,我答应您,再次感谢您对我和草原的帮助。”
余一丁淡淡地说道,“好说,帮人也是帮己,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他想到了自己的防御蛋壳和身上的血熊之宝,脑袋一抽,不禁冒出了这么一句,莎林娜女王闻言却是一愣,不知该怎样接口。
紧接着余一丁又想到一事,立刻对莎林娜说道,“不知女王大人是否有玉佩之类的首饰,可否送一块给我?”
莎琳娜纳闷,这又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转头吩咐內侍取了一块精美的玉饰,交给余一丁。
余一丁看着那块雕工精美带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玉牌,双手用力一掰,玉牌一分为二,他将带有飞凤的半块递给莎林娜,拿着飞龙的半块说道,“女王大人,也许以后我不能亲自前来草原,若有人拿着我手中这半块飞龙玉饰向你提出条件,请你能够满足。”
“好吧。”莎林娜女王深深地看了余一丁一眼,应承了下来,接着微微一笑,又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余仙师暂且歇息吧。”
说完立刻有两名內侍上前引路,将余一丁和柳翠二人带到毡房。
……
第二天清晨,余一丁被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吵醒,出了毡房一看,天空阴沉,不时有阵阵凛冽的北风吹过,初冬的天气说变就变,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风雪来临,而柳翠正站在毡房门口不住地向山谷外眺望。
余一丁立在她的身旁也举目远眺,只见山谷之外灰茫茫的天际线上已经显出了大片的人马,余一丁知道这是科塔利部落的大军回来了,随着距离山谷越来越近,余一丁看清了这支军队全部都是骑兵,万马奔腾踩踏着草原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他站在山坡上都可以感受到大地发出微微的震动。
余一丁又转头望向金顶大帐,只见莎林娜女王、乌萨苏以及一群亲卫內侍都立在帐前,连阿茹娜和朵丽娅都在人群中不住地向着山谷外张望。
没过多久,十几匹快马冲过聚居地内无数的帐篷毡房,径直来到山坡下,那十几名骑士飞身下马,快速地向山坡上奔来,待行至女王近前,全部单膝跪地向女王叩首,其中一名头领模样的骑士对女王说着些什么,莎林娜同他交谈了几句立刻面露焦急之色,顾不得其他,微微提起裙摆就往山坡下急行,身边的一干人也随着她一起冲下山坡,那些骑士起身紧紧跟随。
余一丁不知发生了何事,拉着柳翠往金帐门口走去,他没有下山的念头,只是想看看这群人下山要做什么,而站在毡房门口却看不真切。
莎林娜女王下到坡底时,骑兵大军已经进入山谷,走在最前面的是由几名骑兵护卫的一架马车,正不疾不徐地穿过山谷中库赛人的帐篷和毡房,就要到达女王面前,莎林娜女王一脸焦急地迎上前去,四周的库赛人都跪伏于地,那几名护卫的骑兵急忙下马,马车也停了下来,骑兵们掀开车尾的挡帘,从车厢内小心地抬出了一个担架,莎林娜冲到担架边俯低身子按住了担架,但并没有停止脚步,只是跟随着抬担架的士兵一起前进,片刻间就上到坡顶来到余一丁二人身旁。
余一丁微微侧身伸着脖子向担架上望去,果然看见袭营当晚他偷袭过的那名三十岁左右的库赛人正紧闭双眼,面色蜡黄嘴唇惨白,一副将死的模样,正是莎林娜女王的兄弟伊勒德亲王,众人没有理会余一丁的举动,直接从二人身边越过,担架被迅速抬进金顶大帐,只有女王、乌萨苏、阿茹娜和几名内侍跟了进去,余下之人都被金帐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余一丁见朵丽娅都被拦在帐外,忙走上前去攀谈。
“余仙人,你找我,什么事?”朵丽娅的脸上也有些许焦急之色。
“刚才担架上的就是你们的伊勒德亲王?”余一丁问道。
“是的,难道,余仙人,不知道?”朵丽娅面对余一丁时的心情十分矛盾。
当年就是伊勒德亲王亲自将她的杀父仇人斩于马下,将她从部落冲突中解救出来,并做了阿茹娜公主的贴身侍女。而在青岩客栈和库塞人军营,余一丁有两次机会可杀她却都放过了她,虽然她觉得刺杀伊勒德亲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余一丁,不过齐格格峰上主要也是靠余一丁只身犯险猎杀血熊取得熊血,甚至他身上具备的种种超能力也让朵丽娅敬畏,就有了现在面对余一丁时的矛盾心态。
余一丁可不清楚朵丽娅内心的纠结,他还在装傻充愣,“我怎么会认识你们的亲王?不过看这样子伤的很严重啊。”
“那晚,余仙人,走后,亲王就,受到了,袭击。”朵丽娅小心地说道,紧盯着余一丁的眼睛。
“呵呵,我不是告诉过你那晚不止我一个人偷袭你们的大营吗。”余一丁继续打着哈哈。
“余仙人,你可以,救治嘎尔迪,是否也能,救治亲王?”朵丽娅忽然拉住余一丁的手臂问道,柳翠在一旁直拿眼神刷余一丁。
“不是已经取回了熊血吗?”余一丁微不可查地挣开了朵丽娅的小手。
“亲王的,伤势,耽误,太久,恐怕……”朵丽娅黯然低下头。
“朵丽娅姐姐,你别难过,现在不是正在救治亲王吗,还不知道结果呢,千万别说不吉利的话。”柳翠赶紧上前一步安慰朵丽娅。
朵丽娅把头靠在柳翠的肩上,柳翠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余一丁眼看二女要开启悲情模式,连忙躲到金顶大帐门口,对着里面探头探脑,侍卫都知道余仙师在女王心目中的地位,只要他不进大帐,也就无人理会他了。
半个时辰后,阿茹娜从金帐内出来,看见柳翠和朵丽娅两人在一起,急忙走过来,三个女人在走到一旁窃窃私语。
过了一阵柳翠回到余一丁身边,小声说道,“大哥,他们那个亲王的伤势非常严重,熊血已经服下,略有效果,但仍不见起色。”
“那就只有等待熊血的药效挥发出来吧。”余一丁淡然道。
“大哥,那亲王是阿茹娜唯一的舅舅,也是朵丽娅的救命恩人,你看是不是……”柳翠没有继续再说,她看见余一丁已经皱眉。
余一丁心里嘀咕,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替嘎尔迪续命累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将云兽的事情搞定。难道又要救治伊勒德?可自己本就是帮助大梁刺杀伊勒德,反过来还要帮助库塞人救他?你说库赛人和大梁之间打得你死我活,凭什么折腾自己这个局外人呢?何况自己冒险陪阿格兹去齐格格峰取回熊血,已经算是帮了莎林娜女王的大忙,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向女王索取何种回报,如果再救治伊勒德,莎林娜又能拿出什么条件报答自己?另外柳翠这妮子怎么也想着帮库赛人了?
余一丁头疼。
柳翠见他半晌没有言语,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余一丁抬头,柳翠努嘴,余一丁疑惑地望向阿茹娜和朵丽娅,只见二女满脸凄然,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余一丁叹气。
这时阿茹娜走到他的面前,嗫嚅道,“余仙人,阿茹娜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山鹰部落的嘎尔迪那么重的病您都能将他治好,也请求您救治我的舅舅,虽然阿茹娜还没想好怎样报答您。”
余一丁苦笑。
这个阿茹娜还真是实诚,她虽然知道余一丁替嘎尔迪治病,但确实不知道背后有关云兽的隐情,而且她也不知该给余一丁什么样的承诺,就这么直接地央求余一丁替她的舅舅疗伤,看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时柳翠又在扯余一丁的衣角,余一丁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这样吧,我们去看看伊勒德亲王的情况再说,好不好?”余一丁无奈地说道。
“好的!”阿茹娜欣喜地回道,“余仙人请走这边。”
说着她急忙在头前替余一丁引路,几人一起来到大帐内。
伊勒德此时正在左侧二层的一间毡房内,他仍旧躺在担架上,担架被置于一张床榻上,看来为了抓紧时间救治都来不及将他移到床上,余一丁微微皱眉,伊勒德的气色比在帐前余一丁初见时略微好一些,但是依旧没有血色,仍是昏迷不醒,莎林娜女王面带憔悴地坐在床榻一侧,双手紧紧地抓住伊勒德的左手,似乎像是在抓住他的性命一般,而乌萨苏则垂头立在一旁。
余一丁几人进帐的响动惊动了二人,他们一起抬头望向门口,看见余一丁后俱是一愣,不知他来到此处是何用意,一时也没有开口询问。
“女王大人,我就是来看看亲王的伤势如何,有所好转吗?”余一丁只好主动开口道。
没等莎林娜说话,阿茹娜抢先道,“母亲大人,余仙人在山鹰部落医治好了嘎尔迪族长的病,他或许可以替舅舅疗伤。”
莎林娜闻言大惊失色,忙道,“就是那位重病卧床十余年,据说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嘎尔迪?!”
不由得莎林娜不吃惊,嘎尔迪是现任山鹰部落首领的爷爷辈,如今七十有八,为了给他医病,那首领这些年派人四处寻找仙药替嘎尔迪续命,春天的时候山鹰部落在派人向王族部落进贡时还对她提起过此事,也曾向女王求过药,可惜莎林娜手中也无药可赐,在她看来,嘎尔迪的性命乃是天数,天数至,不可违。
“余仙师……”莎林娜刚刚开口就被余一丁手势阻挡。
“请女王大人带领大家先回避一下,此处只留我们夫妻二人。”余一丁没有解释。
莎林娜愣愣地盯着余一丁好一阵,才从嘴中吐出一个字“好”,说着率先出了毡房,紧接着其余几人都跟着出来。
……
一个多时辰以后,大帐外早已是风雪交加,午时已过,内侍端来的饭食依旧摆在一旁的小几上,余一丁没有发出指令,没人敢进毡房,莎林娜呆呆地坐在王座上,她拒绝了内侍给她拿来的衣物,亦不进食,内侍无奈只得在四周增加摆放了好几个炭火炉,女王就这么望着眼前红彤彤的炭火出神。
……
毡房内。
伊勒德已经苏醒,他睁眼就看见余一丁正面带戏谑地望着他。
当晚遇袭时伊勒德在扑倒前尽力转头望了一眼余一丁的方向,正看见余一丁在隐身符的加持下逐渐消失的身影,就是那惊鸿一瞥让他记住了那张脸孔,而眼前这张看起来无比欠揍的脸庞不正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吗。
伊勒德没有立刻发作,片刻之后才虚弱地问道,“为什么救我?”
余一丁点点头,竖起右手拇指赞道,“不愧是草原之狼,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这是我们科塔利的大帐,你被抓住了?”伊勒德眼珠转动四下打量,紧接着又道,“不对,怎么帐内没有其他人?”
“说对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大帐,你姐姐此刻正在外面等候我的消息。”余一丁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什么条件?”伊勒德疑问。
“现在是我救了你,总得有点好处吧?”余一丁理所当然。
“咳咳咳……”伊勒德一阵咳嗽,脑子有点乱,“你刺伤了我,然后再救治我,最后以此来跟我谈条件?!”
“这有什么,我们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嘛。”余一丁循循善诱,“我跟着阿格兹到齐格格峰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替你们猎杀血熊,取来熊皮和熊血,就是帮了你们科塔利的大忙,何况我能救你就能杀你,自己选吧。”
伊勒德愣了愣才说道,“你想怎样?”
余一丁还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库赛人又没有他垂涎的东西,他所知晓的血熊之宝阿格兹已经给他了,但是救治了伊勒德不要点好处似乎又对不起自己,所以才会顺口说起谈条件要好处,这下还真是让他有些为难。
正在这时,门帘外响起莎林娜女王的声音,“余仙师,请问我兄弟的伤情如何?刚才我听见毡房内似乎有咳嗽的声响。”
柳翠赶紧掀开门帘,说道,“女王大人,快快请进。”
莎林娜望向躺在床上的伊勒德,正好看见伊勒德转头看她,惊喜之下急忙冲进毡房,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就去抚摸伊勒德的脸庞,接着就用库塞话激动地同他交谈起来,莎林娜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地抹泪。
过了一阵,阿茹娜和朵丽娅也听到消息赶来毡房,看见莎林娜正在和伊勒德交谈,满心欢喜地跑上前去,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伏在床前。
余一丁一句都听不懂,也不愿见这种场面,只得拉了柳翠悄然退出毡房,来到一层的王座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帐,前几次都来去匆忙,没有时间仔细察看,这下细细观之,禁不住啧啧称奇。
没过多久莎林娜三女就从毡房内出来,个个脸上还带着泪痕,女王来到余一丁面前,歉意地说道,“刚才莎林娜情急之下礼数不周,让余仙师见笑了,还望仙师多多体谅。”
余一丁知道她说的是在毡房讲库塞话一事,对余一丁这位贵客来说就是礼数不周,也没太在意,随口说道,“无妨,待风雪消停后,我们夫妻即刻赶路。”
莎林娜立刻说道,“还没感谢余仙师救治伊勒德的恩情,怎能说走便走?”
余一丁闻言知道伊勒德并没有说出伤他之人就是自己,心中稍安,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说出来会使双方尴尬,而且他现在也无心继续逗留在此,于是便说道,“在下急着赶回大晋,还请女王大人莫怪。”
说着拉了柳翠就往帐外走去,心道,这就算是与库赛人恩怨两清了吧,不过以后想到了合适的需要女王报答的条件还是少不得要到草原一行的。
莎林娜见他边说边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