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被松谷男狠狠一推,一个踉跄直接晃出去两三步,周围的军士见自己的头儿脱困,立刻举着武器又要迈步上前。
看着四周蠢蠢欲动的官军,松谷男勒住余一丁的脖颈,刀尖抵在他的下巴侧面,环顾四周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全部往后退!谁再敢上前一步,小心你们余大人的小命!”
并不是所有的军士都见过余一丁,或者应该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他,站在松谷男身后的两名军士见自己的头儿已经被解救出来,想着松谷男正好背对他们看不见自己,两个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点了点头,随即举起钢刀就想悄悄地上前偷袭。
余一丁却瞟见了那两名军士的举动,虽然松谷男对他一点威胁也没有,可是余一丁并不想这么快就把他拿下,他还指望着这个夷人头目能帮着给点寻人的线索呢。
“你们统统住手!全都退下!都想我死是不是?”余一丁连忙叫道。
所有的官军全都一愣。
这时陈平正好回头,一眼便瞧见松谷男身后那两名军士,急忙喝道,“你们干什么?还不后退!”
这下所有的官军才悻悻地向后散开,最后陈平还狠狠地瞪了那两名准备偷袭的军士一眼。
看着陈平气急败坏的模样,所有官军都生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位余大人肯定是个朝廷的大官啊,否则他们的头儿怎么会这样?
那两名被陈平呵斥的军士心头立刻惴惴不安起来,就这么提着手中的钢刀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松谷男斜着眼得意地望着余一丁说道,“呵呵,余大人倒是识趣,这样做就对了。”
紧接着他头一扬又对那名拿着夷人劳工名册的军士说道,“你!对,就是你,我知道你手上有钥匙,快去把我的人都放了,否则……”
说着松谷男的刀尖微微向上,迫使余一丁的头也跟着他手中的刀一起往上扬。
“还不快去!”松谷男看见那名军士还在犹豫,再次恶狠狠地催促道。
那名军士仍旧看向陈平,只等着他来下命令,陈平却望向蔡祖明,现在有他和余一丁在场,如果要下令放掉所有的夷人,也轮不到陈平这名裨将来做决定。
二百多个夷人,只有六十名官军,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就要暴动,现在放了那些人,说不准又会生出其他什么意外呢,这个时候陈平可不敢冒这个头。
蔡祖明此刻也有些狐疑,虽然他对余一丁有无比的信心,可是陈平已经从松谷男的控制中解脱出来,他不明白余一丁为什么还不出手制住这个夷人头目,而且表现的居然就像是被挟持住一般。
蔡祖明想不通余一丁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是直到松谷男发话后余一丁都没有出手,只能说明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于是稍稍思索了一下后便挥手让那名军士上前去打开各个房门,放出那些夷人。
松谷男对蔡祖明的举动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后接着说道,“让你的人都退后!”
蔡祖明依旧照着他的指令去做,军士们继续往后退去,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松谷男挟持着余一丁倒退着向夷人居住的那片木屋而去。
陈平移动到蔡祖明身边小声说道,“蔡统领,你这是……?”
他不明白蔡祖明的意图,之前他只知道余一丁是朝廷派来巡查矿区的官员,但是看到这个架势他又误解了,觉得余一丁肯定有很深的背景,否则蔡祖明不会这么小心,看来刚才自己喝止那两名军士的偷袭举动是正确的。
不过陈平却认为刚才那两人如果出手将是最好的时机,也许余一丁会受伤,但基本不会有性命之忧,松谷男是想用余一丁换取所有夷人脱困,如果杀死余一丁这些夷人不仅没有可能脱困,而且必定会被全部被处死,那可不是松谷男想要的结果。
如果拿下了松谷男,青川岭矿场的夷人危急就算彻底解除了,现在可倒好,不仅余一丁被挟持,最可怕的是那些夷人劳工又被放了出来,一旦这些人获得了自由,自己这边区区六十名官军真不一定是这些人的对手,先不说夷人们是否有武器,就算他们拿着木棍或者石块跟官军拼命,夷人们也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啊。
陈平的心中再次直打鼓,蔡祖明却微笑着答道,“不必担心,陈将军只管让你的手下留意那些被放出来的夷人,如果他们敢有任何异动立刻动手,绝不可放走一人!”
“末将明白!”陈平放下心来,官大一级压死人,反正是你蔡祖明下的命令,我一个小小的裨将照着执行便好。
就在两人说话间那名军士已经打开了最近的一座木屋的房门,里面的夷人一直趴在门边从缝隙中观望外面的情形,门一开立刻蜂拥而出,吓得那名军士慌忙后退。
“让放出来的夷人劳工都各自回到木屋内,不准出屋!违者格杀勿论!”陈平大声吩咐周围的军士。
屋子里只有二十名夷人,军士们听到陈平的吩咐立刻手持武器围了过去,驱赶着这二十人回到没有锁门的木屋内。
而此刻松谷男已经押着余一丁退到了他居住的那座小木屋旁边,见状立刻用小刀再次逼住余一丁,同样大声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让官军都退开!”
陈平回头望向蔡祖明,后者朗声道,“松谷男,我们已经在释放你的人,如果你敢乱来,或者余大人有任何闪失,我保证你们都活不过今晚!”
“哈哈哈哈……”
松谷男狂笑几声,接着道,“现在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如果官军敢动手,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的余大人!赶快开门放人!”
说完他便对着那二十名夷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夷语,那些人果然都停下脚步,警惕地望着围上来的官军,慢慢聚拢到松谷男和余一丁身边。
而那名开锁的官军在蔡祖明的示意下又继续去另一间大木屋开门……
蔡祖明心头暗暗焦急,他实在不明白余一丁这是怎么了,直到现在还不出手,他的心中再次狐疑起来,难道余一丁真的被那个夷人头目制住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余一丁扯着嗓子大声道,“你们这些夷人到底想干什么?官军只是清点人数,查清楚山腰上那些人是否就是逃亡之人,难道你们还真的想要造反不成?”
其实松谷男在出手之时就清楚到了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一个局面,虽然他还没有接到乱波传来的提前暴动的指令,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已成骑虎之势,今夜他必须要搏一把了,如果再被官军制住,可能这个矿场里的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余一丁的话似乎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既然事已至此,何不干脆就在今夜暴动呢!
于是他又对身边的夷人说了几句夷语,那二十名刚刚被放出来的夷人立刻转身就往陡坡旁边的一座矿洞跑去,这是松谷男让他们去密道拿武器,只有马上取得武器才有可能跟官军一拼,否则就算他们能够解决掉所有的官军,自己这边肯定也会损失惨重。
“哼哼!余大人,我想你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如果不想我对你下死手,最好闭上你的嘴巴,否则的话……”松谷男一面制止住挣扎的余一丁,一面继续用小刀继续威胁他。
蔡祖明在听见余一丁的喊声后也不禁向他那边望去,他刚才就在疑惑余一丁是不是已经被松谷男制住了,现在又听见他的呼喊,连忙仔细观察余一丁那边的情况。
别看蔡祖明距离余一丁和松谷男二人最少也有十丈远,但是随着松谷男挟持着余一丁往夷人住房那边退却的同时,官军们也在陈平的指挥下围了过去,几十根火把将那里照的四下通亮,蔡祖明能够非常清楚地看见余一丁的一举一动。
松谷男威胁完余一丁后,又转头看着那些已经跑向矿洞的夷人,他的心头越发焦急,只希望自己的手下人尽快进入矿洞拿到武器,同时也要注意盯着去开门锁的官军是否按照他的意思在做,所以并没有时刻注意已经被自己控制的余一丁。
这时蔡祖明正好和余一丁对上眼光,就瞧见后者似乎对着他眨了眨眼,蔡祖明心头一喜,连忙往前快速走了好几步,再次仔细观察余一丁,只为确认他并没有看错。
果然,余一丁依旧望着他,两人再次对上眼神,余一丁令人不易察觉地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下蔡祖明心中终于有了底,果然这一切都是余一丁自导自演的安排。
“陈将军,你让军士们不要逼得太紧,那些夷人进了矿洞也跑不掉,只要还在矿场里便好,否则这些人狗急跳墙伤到余大人就不好办了。”
既然心中有底,蔡祖明便对陈平大声吩咐道,这话也是故意让松谷男听见,至少可以让夷人们的情绪不至于那么激动,现在他只能耐心等待余一丁出招了。
眼看着第一名夷人已经钻进了矿洞,松谷男又回头看向开锁的官军,此刻第二扇木门也被打开,里面的二十名夷人同样一股脑冲了出来。
“你们从另外一个洞口进入,赶快把东西取出来。”陡坡这边还有一座矿洞,而且矿洞之间都是联通的,如果所有人都从同一个洞口进入肯定会拥挤不堪,于是松谷男用夷语继续指挥这二十人从另一个矿洞口进入。
这时一名松谷男的亲信正好从第二座大房子出来,他并没有冲向矿洞,而是直接跑到松谷男身边问道,“松谷大人,那两名大陆女子怎么办?”
“混蛋!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赶紧去指挥他们取出武器再说!”松谷男闻言气急败坏地吼道,他没法不生气,夷人被抓到大晋好些年了,虽然大部分大晋人都不懂得夷语,可是仍会有一小部分人去学习这种语言,青川岭矿场中就有几名懂得夷语的官军,松谷男的这名亲信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官军已经有人进入矿场了吗。
果然,官军这边懂得夷语的几名军士听见夷人们的对话后赶紧跑到陈平身边,小声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他,陈平闻言大惊,立刻转告给蔡祖明,可是他说完话却在蔡祖明的脸上看见了一抹惊喜的神色。
就在陈平说出夷人很有可能将两名女子关在矿洞里时,蔡祖明终于意识到余一丁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了,看来他假装被松谷男控制住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夷人来寻找到柳翠和钟离雪的下落啊。
随后蔡祖明略略思索后便大声对余一丁吼道,“余大人,你可要小心啊,他们在矿洞内还关押了两名女子,夷人们肯定是有备而来,你自己保重啊!”
没等松谷男和余一丁会有什么反应,蔡祖明又对刚刚打开第三座大房子的军士吼道,“你回来,不要再给他们开门了,如果这些夷人敢对余大人和那两名女子下手,全部格杀勿论!!”
蔡祖明的话不仅要告诉余一丁已经知道了二女下落,同时也没让松谷男清楚余一丁和她们的关系,而且到了此时他心中已有决断,无论余一丁到底能够使出多少手段,他也不敢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余一丁一个人身上,如果将所有夷人全部释放,一旦余一丁没有能力控制住局势,不仅他和他的夫人们处境不妙,同样也会连累矿场的所有官军遭受灭顶之灾,作为一名大晋的将领,他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局面,好在现在才放出来六十名夷人,与官军的数量相等,一切还在官军的掌控之下。
果然,听见蔡祖明的喊话后松谷男的脸色突变,特别是他最后那句杀气腾腾的话语说出口后,四周的官军们全都精神一振,立刻又将已经入鞘的刀剑再次抽了出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那些已经被放出来的夷人。
松谷男再次觉得自己刚才的生气是对的,自己的这名亲信真是愚蠢透顶,当着官军的面就敢说出两名大陆女子的下落,这下可好,今夜的局面肯定是要跟官军生死相搏了,虽然现在只有六十人获得自由,但幸好余一丁在自己手中,那位将领的话语虽然带着无尽的杀气,但只要这名官员还在自己手中,外加那两名被关押的女子,今夜暴动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松谷男心头又渐渐有了一些信心。
“不要逼我们鱼死网破!”松谷男已听出蔡祖明话语中的决然,但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他对着蔡祖明吼出这句话后便挟持着余一丁往矿洞退去,他要将那两名大陆女子一起带出来,就算不能继续威胁官军放人,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就对自己出手。
余一丁对蔡祖明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二女的下落就在矿洞中,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兴奋,总算没有白费功夫,而现在松谷男又挟持着他往矿洞走去,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余一丁跌跌撞撞地被松谷男押进了最近的一座矿洞内,这一路他一直沉默,脑中算计着到时候该如何出手,在洞口时松谷男对守在洞口处的夷人吩咐了几句后便押着余一丁进了矿洞。
洞中非常狭窄,仅仅只够两个人勉强并排前行,而且时不时就能看见巷道支护的木柱木板,余一丁的身前是排着队往里走的夷人,而他的身后是拿着小刀逼着他的松谷男。
往前大约走了十几丈远,整个矿洞一直是缓缓地朝下延伸,地面上到处都是水渍,头顶处也有一些水珠滴下来,这些地下水在矿洞的低洼处汇集起来,只能靠劳工们用桶挑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也没有水泵。
此时余一丁已经显得非常狼狈,因为煤矿洞的特殊原因,洞内不能有明火,还好刚刚才从井下出去的那些夷人劳工身上带着灯龛,他的前后不远处就有人提着点燃的灯龛走着,四周便有一些昏暗的光亮,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衣服裤子早就打湿完了,浑身上下都是煤屑。
又走了数十步,余一丁突然看见眼前右侧洞壁上有一个矮小的洞口,地上的几块木板很明显地说明了这是夷人刚刚拆下来的,黑乎乎的洞口几乎就是苍岭镇工坊内那条地道的翻版,不过钻进去后余一丁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走了几步便是台阶,而且这条地道在余一丁看来虽然很窄很矮,但是却比苍岭镇的地道宽敞了不少,至少他在里面可以站立行走,只不过需要弓腰驼背罢了,而且这条地道几乎都是向上的台阶,很显然是在往陡坡的山顶延伸,最令余一丁诧异的是整个地道内实时都能感受到有阴风吹过,也不知道夷人们是怎样让它通风的。
最终他们来到一截平路,因为是向上走,地面早就没有了水迹,在前面那段路上余一丁已经看见了位于地道旁边的储藏室,一些夷人从里面拿出刀剑武装自己,同时每个人都尽量多拿走几件武器,余一丁知道他们这是给洞外的那些夷人准备的。
而此刻他们所处的这截只有两三丈长的平路,就在前面丈许远的地方有一个洞口,正有一名夷人在那里朝他们观望,看见松谷男后立刻兴奋地对他说了句夷语,松谷男没有做声,只是使劲推了推余一丁。
余一丁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顺势冲到洞口边,扶着洞壁就朝里面看去。
洞内比洞口宽敞了不少,里面还有一名夷人举着灯龛,四周虽然昏暗,但是余一丁仍然一眼便瞧见了被捆绑住手脚蒙住眼睛躺倒在地的柳翠和钟离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