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当真讽刺

姜年自然不知道在他走之后,市场里发生了什么,此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看着地上的鲜血淋漓,姜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他真正的父母,并且傻乎乎的带着他们一起回家,并且还亲切拥抱在一起……姜年现在回想,都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

只不过他也好奇,这两人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情,都做得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有江年这一条暗线,姜年到现在都很有可能蒙在鼓里。

随手幻化出一手火焰,姜年将那两居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尽数焚烧了起来,清理完所有的痕迹,姜年就坐在了沙发上发愣。

静静地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在此之前,他还在墙壁上拿下了他们的全家福,把属于江老的头像抹去,姜年就这样呆呆坐着,怔怔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其实也不慢,大概只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金色苍穹上就显露出了一个无比清晰的面孔。

正是姜年,只不过是闭着眼睛的。

姜年放下相册。

面无表情地坐着。

他望向窗外,已经预感到一股莫大的危机笼罩住了他,他的肉身仿佛在惊声尖叫,不断给他传递一个逃跑的信息,可姜年对此始终保持着无动于衷。

天地之大,可以逃去哪里?

说来可悲可叹,他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姜年认命之时,外界早已风起云涌。

昆仑墟。

一墟主三长老四客卿,带领一百一十六名血傀,踏上了传送阵,除却那一百一十六名血傀的麻木,剩余所有人都杀气腾腾。

在行动之前,昆仑墟主廖观平低吼:“天庭当立,且看今朝,挡我等者!”

三长老四客卿同时大喊:“杀无赦!”

…………

光明教廷。

与平时学者的身份不同,实际上乃光明教廷教皇的威廉教授,从首位上站了起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庄重而又富有威严地问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其下四名红衣主教皆右手贴胸,深深鞠躬,“让光明,洒落人间!”

随后五人带领八十五血傀,踏上传送阵,前往那最终战场。

…………

宏林寺。

方丈大师遥望姜年家的方向,双手合十,郑重地念了一句佛号,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四大金刚问道:“可还记得本愿经?”

四大金刚沐浴金光中,对着方丈大师深深一拜,齐声道:“阿弥陀佛。”

…………

天使会,天使王艾萨带领四名大天使,以及七十一血傀参战。

风月山,山主彭豪带领两长老两客卿,以及六十一血傀参战。

神农宗,炎池龙带领四大护法参战。

摘星门,门主带领五客卿参战。

崆峒山庄,庄主带领三长老和大弟子参战。

一共八大势力。

血傀派有昆仑墟,光明教廷,风月山,以及天使会,共二十三人可战;命血派有神农宗,摘星门,宏林寺以及崆峒山庄,共二十一人可战。

各门各派实力不同,背景不同,却都在苍穹上面孔出现的瞬间,踏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传送阵,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

那就是……争夺天命!

八大势力浩浩荡荡,从各自领地降临至姜年的小区之中。

这里就是天命出现的地方。

这里就是他们筹备了数千年的战场。

八大势力一出现,并没有二话不说,见面就开打,而是往各自的阵营聚集,血傀派与命血派分庭抗拒,各执半壁天。

血傀派背后三百三十三血傀,浩浩荡荡,即使隔着大老远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浩瀚如海的血气,若不是因为此时苍穹的变化,否则这么一股庞大的血气汇聚在一起,所过之处,天地将一片血红。

这些血傀都是由他们宗门内所剩的所有弟子,被血傀蛊活生生吞噬后炼出来的,可以说,血傀派四大势力几乎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来参与的天命之争。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而在他们对面,属于命血派的四大势力就显得寒酸了许多,与对面相比,他们不过二十一人,即使每一位都修为强大,可毕竟在数量上就占了下风。但,无人会因此小看他们,宏林寺方丈大师,神农宗炎池龙,可都是极我境大圆满的境界。

他们代表的是现在地球的巅峰战力,可是以人数多少来看待强弱的?这种级别的修士,动辄就可以毁天灭地,真要杀起来,在场有几个人能拦得住?

此时苍穹上的姜年面孔在清晰之后,便开始向凝实靠拢,血傀派的人没有说什么,命血派的崆峒山庄庄主率先发声,却不是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只见他淡淡说了一句,“张北负,还不归位?”

此话一出,从市场方向猛地冲出一道长虹,几乎瞬息就来到了这里,虽然声势不小,但在场没有一个人露出不喜的神色。还没待长虹褪去,里面就传出一个声音:“弟子张北负,不辱使命,将圣苗双亲带到!”

不知可是引动了修为说出的话语,声音不大,却能清楚地落在众人耳畔,众人齐齐观望,只见三男一女从其中显露出来。

张北负,刘央。

姜哲,许萍。

前二者无人注视,唯有后面二人值得他们认真对待。

不关乎修为高地,这是对圣苗双亲最起码的尊重,虽然他们只是一届凡人,但毕竟是要为整个地球奉献出生命的人,此等举措,便是在场的极我境修士都得端正自己的姿态,不以修士凡人天壤之别自居。

更何况,早在江年宣布天命之争一事时,就再三强调过,届时无论他还是否健在,对于姜哲夫妇,谁都必须以最严肃的态度对待,还近乎是下令般对众人说过。

“除却是正常的炼制命血,谁若是敢有半点其他多余的举动,后果自负!”

于是,当见到姜哲夫妇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言而喻地,向着他们郑重一拜。

“圣苗一家,英雄一家,舍弃生命,成全天下,当得起世人敬仰,当得起我等一拜,敬!”作为此地最为最高,辈分也最老的方丈大师,不含半分假情假意,恭敬说道。

无论事后他们会爆发出怎样的战斗,至少现在,所有人都得按照规矩行事。

先敬!

众人随之一同喝道:“敬!”

声响如雷,惊天动地。

姜年在窗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父母,他眼里有无奈与悲痛,随即他又看向那一同深拜的张北负,脸上曾出现过一瞬间的惊愕,但很快他又放下了。

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再出现什么,姜年觉得自己都能坦然接受。

连江年都能在他身边潜伏十八年,毛头嘛……有什么不可以的。

虽是如此,可姜年还是紧紧握住了拳头。

众人出现的地方就在离姜年家不远处的虚空之上,天命还没有彻底出现,时间静止仍在继续,姜年能行走到窗边的动作是非常的明显,但在场的人都还没有一个把目光放在姜年身上,即使他们都知道了姜年的存在。

对着姜哲与许萍郑重一拜后,众人便恢复了原样,站在高空之中,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打量对手,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沉默不语。

万籁俱寂。

不到最终时刻,谁都不准出手。

这是规定。

江年定下来的规定。

姜年站在窗边,注视着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切,都不可逆了。

天上,面孔越来越凝实,几乎与真实无异,除了皮肤还透射出金光之外,看上去与姜年没什么两样。

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把目光投向了姜年。

天命出现,快了。

一个人,两个人……所有人都看向了姜年。

方丈大师脸上含笑,道:“圣苗可愿来此一聚?”

姜年脸色苍白,他的内心很想说不,他的身体每一寸地方都在强烈拒绝,可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张北负走了出来。

他飞到姜年窗前,隔空对着姜年一指,然后他微微弯下腰,恭敬的说道:“请。”

姜年被他一指点出,顿时感到身体在这一刻变得十分轻灵,他心念一动,便发现自己轻易地脱离了地板。他扫了一眼张北负,眼中有厌恶一闪而过。他看错了这个人,他本以为毛头只是心性顽劣罢了,却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毛头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至少在脱俗境以上的修士,已经在他身边,潜伏了将近三年之久。

只不过,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即使知道真相的时候姜年有过瞬间的失身,但他可是连江年那一关都走了过来,虱子多了也不怕咬人,尽管来好了。

姜年踩上窗户,一步踏出。

往众人飞去。

张北负在后面低头跟随。

“圣苗,我们又见面了。”方丈大师微笑道。

姜年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甚觉这群人太过虚伪,他很想甩脸色,可……为了不引人注目,为了能更大概率地活下去,他只能委曲求全。

“上次,多谢大师了。”姜年对着方丈大师一拜,语气不算多么恭敬,但至少没有表露出恶意,算是中规中矩。

这种姿态,恰到好处。

单纯从修为境界来看,在场的哪一个人不比姜年强大?姜年身为弱者,本应该毕恭毕敬。但就因为他是圣苗,他便可以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即使……这颜面不要也罢。

方丈大师笑道:“圣苗客气了,即使贫僧不出手,也总会有人出手,祸及圣苗者,当诛,可不只是一句空话。”

姜年很想问,那么现在呢?你们要对我做的,不就是违背这条规定了吗?

但他没有说,说了也没有意义。

姜年只好沉默。

方丈大师看了一眼姜年,收起不必要的笑容,换上了一副肃穆面孔,沉声说道:“今日之事,想必不用贫僧解释,圣苗也应该清楚了。天命一事,事关重大,牵扯至整个地球的未来,即使我等不愿,这件事也必须有人去做,既然如此,便由我们来当这个恶人。为了地球,为了这天下,为了苍生,我等……只能得罪了。”

姜年面无表情,轻声说道:“我命如此,无可奈何罢了。”接着他看向还在沉睡中的姜哲夫妇,眼中有挣扎闪过,可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他咬牙道:“还请大师,下手时,快些,不要让我父母受到折磨。”

说完,他就侧过头去,不忍再看。

他似乎想要摆出一副漠然姿态,表现得无情,但他脸上的轻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世间有几个儿子可以坦然面对父母的死亡,还是这般眼睁睁而无能为力。

在场所有人见到这一幕,虽不会做出那落井下石的卑劣之事,但也不至于因此就会对姜年一家感到可怜与悲悯。

他们可以敬,但是不会怜。在场的哪一个不是生活了成百甚至上千年的老辈?早已见惯了不知多少的生离死别,如今能打动他们的事不说凤毛麟角,也已经极少了。

再者说,他们与姜年本就没有什么交集,说是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众人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何来那么多的多愁善感。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至少有一人,他在见到姜年的妥协之后,内心免不了的轻轻一叹,可他表面还得保持波澜不惊,冷漠置之。

张北负内心喃喃,昨日少年啊……

方丈大师听完姜年的话后,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江老驾鹤西去前曾再三嘱咐过,不可以让圣苗一家受到多余的伤害,我等必然会将痛苦降到最低,不仅仅是听命江老,还是对圣苗一家,最起码的尊重,毕竟我们也非那无情之人,该是圣苗应得的,我们一定不会吝啬。”

姜年摇摇头,绕是他一直在克制心中的愤怒,听到这里,他也有些按耐不住,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不满与怒气,道:“我们一家为天下苍生付出自己的生命,难道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听方丈大师此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受了你们的照顾一样了?”

方丈大师闻言,也知道是自己多言了,他对着姜年双手合十,微微一拜,道:“圣苗说得对,是贫僧得罪了。”

姜年的脸色有所缓和。

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了。

昆仑墟主皱了皱眉,“方丈大师大可不必如此,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说了也就说了,想必圣苗也不会因为这一两句无心话,就真的斤斤计较,死咬不放。”

死咬不放?姜年闻言,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

昆仑墟主不以为然,淡然自若。

说是说圣苗,那也只不过场面客套而已,他可不会真的当姜年是什么值得尊重的货色,小小的开蕴境修士,说句难听点的,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现在能站在这里恭恭敬敬,完全是看在方丈大师和江老的面子罢了。

姜年胸口起伏的幅度大了一些,不知道他哪里生出来一股胆气,居然敢抬头冷眼注视着昆仑墟主。

这与他本意不合。

也是在这一刻,姜年再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差距与残酷。

当姜年看向昆仑墟主的刹那,他体内的气血之力竟不受控制地涌动了起来,并且迅速朝着心脏的位置奔腾而去,犹如千军万马突袭,他身躯巨震,内心掀起轩然大波。

“一眼便可以让我自尽吗!”姜年在心中咆哮,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还是说极我境的修士竟然强到这种地步,不用亲自动手,像他这种开蕴境的小修士,甚至连对其产生敌意都不可以吗!

这让他想起来不久前,在苍穹上的金光男子身影,也是这样,哪怕是匆匆一瞥,就足以令他饮恨当场,若不是小男孩出手,他便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到达一定的层次,弱者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

呼!

就在这时,方丈大师用手在姜年头顶轻轻一划,不见有异样发生,可姜年体内的气血涌动却在瞬间停止,姜年一阵后怕与惊惧,再也不敢抬头冒犯,把头低得几乎要贴上胸口。

昆仑墟主仅看了一眼姜年现在怯懦的模样就收回了目光,姜年这种小角色,实在没有值得让他认真对待的能力,姜年懂得忍让自然极好,他也懒得去计较。

众人对此一直保持着无动于衷,刚才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没有谁会真的把它放在心里。

可姜年却不能选择无视,这对他的打击,未免有点火上浇油。即使身体已经无恙了,但他仍是不可控地回想起刚才那一眼惊变,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这就是差距。

别人可以当作小事,姜年却难以忘怀。

即便是刚刚才出手相助姜年的方丈大师,对此事也是选择到了一个点到为止。没什么好说的,姜年既不是他门下弟子,也没有值得他为其出头的背景,更何况,让姜年受点教训,也能让他安分许多。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方丈大师退后一步,与姜年拉开距离,随即一脸肃穆,郑重说道:“圣苗是真正的天命之子,理应走在最前沿,带领整个地球迈向辉煌,可如今地球局势岌岌可危,天命当由天下共享才为极好,今日天命出,圣苗一家为天下苍生做出的贡献,任何人都会铭记,圣苗一家的大无私,大奉献,将被无数后辈歌颂传唱,圣苗一家,万世流芳。”

方丈大师率先对着姜年深深一拜,低沉说道:“当敬!”

所有人如出一辙,纷纷一拜,连昆仑墟主此时都收起了不以为然,面带庄严,沉声说道:“敬!天命之子!敬!圣苗一家!”

声若雷霆,可撼天地!

而姜年站于中央,低下头颅,听着耳边众人齐语,倍感凄凉。

此举,当真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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