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赑屃舟

韩清也轻声开口说道:“既然孩子有这心思,我也十分愿意,还请公子不要推辞,免得拂了孩子的心意 。”

但是李元锦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韩春认真的说道:“韩春,你有这个想法我非常高兴,但是我还是不能收你为徒,因为你的弄错了你每日勤奋的根由。你是为了做个更好的自己,是为了成为覃叔叔那样好的人,而不是为了籍此拜我为师,你懂了吗?”

韩春的面色黯淡,微微扁起了嘴唇,李元锦伸手按住他的脑袋,笑着说道:“韩春,若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每天勤勉了?这样是不对的,一个人的勤勉努力,不应该成为换取其他东西的本钱。”

“但是你现在已经提出来了,那咱们就做一个约定,等你长大了,等你觉得你已经成为了很好的自己,你就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就正式收你为徒。”

韩春一时间没有理解李元锦话中的深意,但是却听到了他说长大以后就收自己为徒,于是他很认真的问道:“那我长大之后,该去哪里找你呢?”

李元锦笑着说道:“等你真的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在哪里找我了。”然后他晃了晃手上的纸张,笑着说道,“这份课业我就留下了,我等着你交出下一份令我满意的课业。”

韩春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和姐姐韩冬一起回到了姑姑身边,笑着与三人挥手作别。

李元锦三人离开了纸鸢镇,继续向着南边一路行进,程庚壬笑着对李元锦说道:“这样你都不肯收那个孩子为徒,我真是没想到。但是你刚的那番话之精要,定会对那个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以后必然是一个心性上佳的好弟子,这放长线钓大鱼,厉害啊小师叔。”

陆菁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师叔刚才那一通话,不光是将韩春说的一愣一愣的,那韩清的目光都变了很多,满满的惊讶仰慕之情,啧啧,培养了一个好弟子,还顺便收获了一颗芳心,厉害啊小师叔。”

李元锦看着这两人在这一唱一和的,很是无奈的说道:“你们两个就别调笑我了,我只是担心两个孩子被仇恨吞噬,想给他们留下一点别的念头罢了。尤其是韩春那孩子,虽然看着怯弱,但是内里比他姐姐的心思还要重得多,若是满心仇恨积郁,很可能变成一个心狠毒辣的人。”

这两个孩子与他一般际遇,尤其是韩春,跟他小时候一般无二,若是不能好好疏导,说不定就会和自己一样生出心魔,转而被慢慢吞噬善心,甚至变成一个害人害己的祸患。李元锦对他有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所以不由自主的就额外上心的多。

至于以后究竟能不能遇到孩子,有没有这一段师徒缘分,李元锦反而不是那么太看重了,只要韩春能够成为一个心性上佳的人,做不做弟子都已经能够满足自己的期望了。

韩冬看着弟弟怅然若失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说道:“别难过了,李叔叔不是说了吗,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他了,只要找到他你就可以拜师了呀。”

韩春苦兮兮的说道:“可是我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好的人呢,不然的话,我是找不到师父在哪的。”

韩清笑着说道:“哟,这就开始称师父了,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看着韩春有些羞红的了脸,韩清伸手牵起他们,带着他们一边走一边说道:“阿春,其实好的人说难很难,因为你无法满足所有人对你的要求,也就无法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好人。但是说简单也很简单,你这一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好人,你只需要向他们学习就行了,不光是你师父,还有覃叔叔,武叔叔,他们也都是应当你学习的人。”

韩冬雀跃一声补充道:“还有陆婶婶和程叔叔。”

韩清笑着说道:“对,还有他们二位。所以你们两个应该向他们学习,想着该如何向他们靠近,想着怎么去做正确的事情。你师父说过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记着。”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随着韩清缓缓离去。

三个人此时再也不用隐藏什么了,离开纸鸢镇就驾起剑光,一路再往南边而行,阳曲国中就有一处渡口,三人可以从此登船,一路南南下到达旃蒙城。

御剑而行半天,三个人就来到了这处名为山隐坊的渡口,不过此时却还无渡船前来,又停了一日,才有渡船靠岸。这处渡口上的船,并不是济水宫的鱼龙舟,而是一处名为阳曦谷的船,阳曦谷特产一种天下独有的阳曦石,阳曦谷以此开辟商路,在首阳洲中还算有一些名头。

天下间凡是能够被吞服或吸食的珍稀宝材,不管其属性如何,补充的都是天地灵气和真气。但是这阳燧石里面蕴含的,却是元婴境以上才能转换的真元,元婴境之上的人以此来补充真元,比起寻常的宝材和丹药能够好上百倍。

若只是如此,阳燧石还不至于如此昂贵,修道界有称,“十玉髓,一阳燧”,说的就是这阳燧石的价格,十倍于同样大小的白玉精髓,可见其珍惜。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阳燧石可以帮助修道者金丹孕婴,更进一步,这才是其最独特的地方。

修道者金丹孕婴,得要靠提住一口先天气,让婴儿以此为据吸纳周身真气,将其转换为真元,然后才能从内打破金丹桎梏,从此丹破婴生。

而阳燧石的神妙之处,就是它可以逆转这一过程,在修行者修到金丹最后关头,但是本源不够实力不济,不能自己破丹的时候,就能先以阳燧石的真元之气打破金丹,让婴儿从中诞生,然后再进行真气转换真元之事,慢慢稳固自身。

虽说这样的元婴境会比自己丹破婴生的人弱上一筹,但是那好歹也是元婴境,足足一千年的寿岁,比起金丹境多了足足一倍,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也不知道多少金丹末期自认元婴无望的人,会在最后的几十年倾家荡产的去购买阳燧石,想要以此外力相助,突破元婴,续岁五百年。

所以这数千年来,阳燧谷内外经历过无数次的大战,都是为了抢夺这阳燧石的所有权,直到数百年之前,被现任的宗主谷阳一,以帝王心术纵横手段,纵横阖辟远交近攻,将阳燧谷周围诸多虎视眈眈的宗门全都消灭,自此一家独大。

而后与九教一山和数大家族都达成了售卖协议,阳燧石只从这些宗门和家族之中出手,阳燧谷只管供给,再不做私下售卖之事,这才将阳燧谷和诸多高门大户拴在了一起,之后谁再敢打阳燧谷的主意,那就是在与这些高门大户虎口夺食,能有什么好下场?

阳燧谷自此成了诸多高门大户的陪绑宗门,被修道界戏称为“多门吠犬”,但是自己实打实的好处还是落下来了,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怀璧其罪的罪过,而且在所有高门大户面前都能说得上话。

甚至在宗主谷阳一的手段之下,游弋于诸多豪门之间,以阳燧石为本长袖善舞,慢慢的有了不低的身份地位,再也不是任谁家张口,阳燧石就送到的应声虫儿了。

阳燧谷还以方便运输阳燧石为由,硬生生的在济水宫和凌空殿的运输生意中啃下来了一块,其花费的,也不过是三十年间阳燧石产量的一成分与两家而已,这样的生意,阳燧谷简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是济水宫和凌空殿自然也不是易与之辈,自此之后阳燧谷的货物,不管是什么,只要通过了济水宫的渡口和上了凌云殿的飞空城,都要无端端的加上三成的“护石税”,若是其中阳燧石丢失,两家就会十倍偿还阳燧谷的损失。

这话看起来阳燧谷也没什么亏的,但是其中关键就在于,两家所有货物都格外增收了“护石税”,但是赔偿的却只是阳燧石,对此阳燧谷还不能有任何声辩,只能默默的人下了这件事。

从此之后,阳燧谷的渡船除了运送诸多货物,还加上了乘人的功能,为此阳燧谷的船大多是巨大无比,能渡能飞,而且只走大的商路,小的地方从来不去,也算是和济水宫凌云殿岔开了生意交错。

李元锦在山隐坊看到了阳燧谷的船,果然与济水宫的鱼龙舟大不相同,济水宫的鱼龙舟还是船的模样,前后长左右窄,只要不是太小的水路都能进得去。

但是阳燧谷的船就宽大的多了,前后左右相差都不大,只能渡进宽大的水域之中,两者的外形差距,就好像是鲤鱼和乌龟的区别一般,所以阳燧谷的船,也被人戏称为乌龟船。

但阳燧谷随后就将渡船正式命名为了赑屃舟。赑屃,乃是龙生九子之其六,似龟有齿,喜欢负重,不管是外形和性格都极其符合阳燧谷的船,于是这恶名瞬间就被扭转了过来,乘坐此船甚至都能感觉沾染了一丝龙气,这谷阳一的城府手段,便是管中规豹可见一斑了。

李元锦三人登上了渡船,由于这一次有陆菁在,作为女子又比较讲究,三人就直接要了一个大的套间,里面有三间寝室和一个客厅,布置的也十分雅致,价钱自然也是不便宜,但是九剑生这么些年都在外面探秘访幽,得到的值钱货色肯定不会缺了。

将他们带入屋中的管事见三人富贵,就笑呵呵的说道:“好叫三位得知,渡船之上烦闷无聊,我们也准备了诸多的解闷儿地方。底仓二层就有一处赌坊,几位又不差钱儿,可以去那里耍耍,消磨时光。”

“船上三层处有一个进宝楼,里面售卖各式法宝和天材地宝,闲了也能去逛逛。船尾处有两个楼子,一个是喝酒的好去处,另一个嘛,就要多加上一个花字,两位若是有心,也可以去看看。”

管事的人说完了这些,就静静的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退走,李元锦会意,伸手掏出两枚青玉钱递给了他,管事的笑着接过,嘴里还不忘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去,顺手关上了门。

但是门一关上,管事的嘴脸就变了,他十分嫌弃的看着那两枚青玉钱,嘴上鄙夷的说道:“看着像是几个有钱的,没想到还是抠的不行,居然就只给两枚青玉钱,都对不起我废了那么多口水。”

“等会要去跟楼子里的人说说,若是这三个人去喝酒,就要给他们掺上些水,要是这两个男的去喝花酒,就给他们找最难看的姑娘,还要悄悄来告诉这个女子,哼!”

屋里面,李元锦三人探听到了这些话,一个个笑着摇头,陆菁冷哼道:“这下糟了,被船上的人惦记上了,你们两个想去喝花酒都不行了,倒是底仓的赌坊没有算计,要不你们两个去那里耍耍?”

李元锦和程庚壬面面相觑,都是说不出的尴尬,程庚壬无奈的说道:“陆菁,我们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师叔也给带上了。”

陆菁完全没给这个小师叔面子,冷哼了一声,高扬着下巴回到屋子里去了,只剩下李元锦和程庚壬在客厅之中坐着闲聊。

赑屃舟停了半日之后,在酉时起航,沿着宽阔的水面慢慢前行,船上的灯火辉煌在静谧的水面上辉映出一片流光溢彩,底仓赌坊的嘈杂之声和船尾楼子里的歌舞之声交错在一起,煊赫之声将整个河面都震的波光粼粼。

幸好屋子里设有避声的法阵,只需要关上窗户就能隔绝外界的声音,陆菁原本还想开窗看看外面的夜景,但是被这些嘈杂之声两下吵的心烦意乱,气鼓鼓的摔上了窗户回屋去了,进门之时还饶有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

李元锦和程庚壬无奈一笑,两个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各自返回屋中休息去了。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还是闷坐在屋中,一点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两个人不知从哪来找来了一副象碁,两相厮杀十分得宜,完全没有一点闷在屋中无聊的样子。

这样反倒是陆菁有些在屋中坐不住了,本来三个人一起闭关打坐她也能定的下心,但是偏偏这两个人现在有事可做,就剩下她一个的时候,就怎么也耐不住了。两个下的象碁她也不大懂得,连在一旁看的心思都欠奉。

于是她唉声叹气摔摔打打了一阵子之后,冷哼了一声,赌气一般的走出了房门。李元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小心的说道:“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出去?你不跟上去吗?”

程庚壬皱着眉头盯着棋盘,摆手说道:“没事,她境界高着呢,又是在渡船之上,谁能把她怎么样?我们这两天对局了三十一场,我输一局,今天一定要将这一场扳平。”

李元锦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故意走了几步昏招,棋盘上原本势均力敌的阵势瞬间就一边倒了,程庚壬顺势而上,三两下就将李元锦杀得七零八落,然后車马相错将李元锦的老将逼死在了中宫。

程庚壬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小师叔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昏招这么多,我明给你的马你都敢吃,一下连丢了三子,后悔了吧?现在我们的战局再次扳平,来来来,我要趁胜追击,拉开差距了。”

李元锦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起了棋子,嘴里说道:“我们两个玩高兴了,但是陆菁这几天可是备受冷落,你还不赶紧追出去看看去,小心她遇到什么事情。”

程庚壬嘴上满不在乎的说道:“她能出什么事情,行走多少年了。”但是还是放下了手上的棋子,迈步跟了出去。

陆菁一个人出了屋子,来到了船头甲板处,倚着船舷看着远处的风景。阳燧谷的赑屃舟不仅可以渡水,而起还能依靠法阵飞空,为的就是让开那些水域狭窄的地方,此时赑屃舟刚刚行到了一处水域的收水口,便调动了底部的浮空法阵,慢慢的从水中飞了起来。

陆菁看着脚下的水面越来越远,心中不禁愤恨那个傻大个怎么还不出现,与小师叔已经下了那破象碁好几天了,每天跟自己说的话还不足下棋的局数多。现在自己一个出来了,真就不怕自己遇到什么事情吗?

陆菁还是遇到事情了,毕竟是女子,行走在外肯定会遇到一些闲的浑身都发痒的男人,尤其是见到了漂亮女子,身上的那股劲儿就更控制不住,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五个眼神迷离的男子从船的底仓走了上来,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放松一下自己的四肢,微微打了个呵欠,迷离的眼神骤然看到日光都有些禁不住,微微的眯了起来。

五个人晃晃悠悠的走上甲板,其中一个人远远的看见了倚在船舷上满面忿忿的陆菁,眼神一亮,赶紧拉住了头里的一个人,指着这边让他看。

随后,那五个人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跟前,为首的那个人摇晃着手中的钱袋,发出一阵叮铃当啷的乱响,他几步走到陆菁跟前,侧身靠在船舷之上,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用一种自认为迷人的语气说道:“这位姑娘,如此戚戚,所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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