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贞象的口中问出了登云阙的下落,司马拥豪和程庚壬向着东面追去,应无王和陆菁则返回了往心山的空地,只是远远的就看见李元锦生龙活虎,正在和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打成一团。
应无王上前就要帮忙,但是被远远看见他们二人的轩辕陛拦了下来。陆菁眼见如此,诧异的问道:“轩辕少主,小师叔他怎么会突然就没事了?”
轩辕陛微微叹气,将二人引到了雨怜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与他们说了一遍,最后还特意叮嘱道:“这件事情,咱们都不要出手,此意不平,他的心境会大大折损的。”
应无王和陆菁都未曾见过这位姑娘,但是两个人面色沉痛共有悲戚,眼神之中的惋惜神色与轩辕陛并无二致。
应无王走到雨怜跟前,看着被她抱在怀中的柔弱少女,口中轻轻的说道:“可惜,还是如此年轻的姑娘。阿陛,她的伤势究竟如何?”
轩辕陛眼神低垂,轻轻的说道:“元锦给她吃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丹药,似有气息吊着。但是她五内破损,三魂七魄黯淡无光,恐怕...”
陆菁也走上前去,伸手搭住了傅瑢的脉搏,入手处微微冰凉,比寻常人的温度要低上很多,脉搏跳动若有若无,整个人身上的生机,别说是风中残烛了,根本就是残烛熄灭之时的一缕白烟。
陆菁叹了口气,但还是微笑着说道:“气息虽然微弱,但终归会有办法的。既然小师叔无事,那我就发信将程庚壬叫回来,看看该怎么救治这位姑娘。”
程庚壬正和司马拥豪往东面疾飞,两个人都冷着一张脸闷不出声,只管催动真元加快速度,已经追出去了三千里之遥。
突然之间,程庚壬感觉自己身上的传信剑微微震动,这是他们九剑生特意炼制的一种同步传信的信剑,只要还在一甲之内,就能随时传声通话,十分方便。
程庚壬的手一接触到信剑,心神之中就响起了陆菁的声音,他在半空之中停下了身形,开口招呼司马拥豪也停下。
程庚壬面上的表情舒缓了很多,他抱拳拱手道:“道友,我小师叔,哦,就是你的李兄弟,他已经没事了。”
司马拥豪满眉头紧皱,不解的问道:“没事了?我明明看到他被长枪贯心,怎么?”
程庚壬解释道:“那位得了天通心的女子,其实是他的旧识,那位姑娘以天通心替换了他的心脏,将他救了回来。那边已经在叫我回去了,不知您是否和我一起回去?”
司马拥豪摇头道:“你自去吧。李兄弟在我面前被人偷袭,我心中憋闷的紧,这一刀我一定要送给登云阙。你回去之后,代我向李兄弟至一声歉,我愧对他称我大哥。”
程庚壬知道这人直来直去,说话做事都如他的刀势一般,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抱拳答应,就此掉头折返。
程庚壬回来的路上,陆菁将事情细细的与他讲了一通,程庚壬原本轻松的心思又绷紧了几分。等到他返回青白山时,正好和众人相遇在翠卉山上。
李元锦凌厉出手,繁花殿上一时骚乱不已,不少人都开始叫嚣着一定要好好惩治这个凶徒,已经有几个人脚下云霞生出,就要飞出繁花殿中,往青白山上而去了。
繁花殿的四面,突然出现了四颗丈许大小的大球,滴溜溜的旋转着,四颗大球之上放出了层层剑气,将繁花殿四面八方围了起来。
程庚壬落在繁花殿的顶上,双腿盘膝坐定,以四颗剑丸结成阵势,层层剑气封锁住了整座繁花殿。
陆菁站在他身后护法,身侧六道金色长剑游曳不定,只要有人出现在楼顶想要打断程庚壬的剑阵,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轩辕陛带着雨怜飞进繁花殿中,将傅瑢轻轻的放在一处软垫上,抬手对着沈心说道:“沈宗主,各位前辈,此楼已经被上清宗成肆、成陆两位真人以剑阵封住,我特来替他们向诸位告罪一声。”
四面一出变故,一二楼的人也全懂涌上了三楼,楼内众人一阵喧哗,沈心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话语,他冷冷的问道:“轩辕少主,此举意欲何为?是要将我们这满楼之人,尽数灭绝吗?”
轩辕陛微微摇头道:“只请众人在此稍待一时,只要不出此楼,就会相安无事。”
沈心伸手指着青白山方向,厉声说道:“那位天缘真人现在正在追杀我儿!”
轩辕陛深深叹气道:“沈宗主,他并非是令公子沈少青,而是一位外道邪魔,夺舍而生。”
此言一出,原本就惴惴不安惊慌失措的沈夫人,猛然一下就晕了过去,她原本就只是一个深闺之中的寻常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沈心冷声道:“轩辕少主何出此言?”
轩辕陛说道:“沈宗主,令公子短短数年时间,就从通脉修到了当下的元婴之境,普天之下,你可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修行速度?”
沈心顿时沉吟不已,他身边的一位好友却张口说道:“那又如何,莫非不许沈少主是大能转世,灵光突显吗?”
轩辕陛没有凭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那人见他不说话,更加得意的说道:“莫非你们轩辕家和上清宗,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家出了不世天才?”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低声议论,轩辕陛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从他的言语之中却不难看出,这人对轩辕家和上清宗,明显有着不小的成见。
天真相识遍天下,仇人占一半,并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说法,这人从知道那位青衫少年是天真的师弟,就一直没有什么好观感,现在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只是这些事情,轩辕陛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之间,青白山那边再度传来巨响,是沈少青以手中小镜,发出道道镜光,正在攻击半空之中的李元锦,李元锦以八卦乾坤镜抵挡,镜光相撞发出的声音。
沈心见状,立刻就要冲出繁花殿中,但是刚刚飞出楼外,就被一道炽热剑气阻拦了回来,轩辕陛赶紧上前扶住他,忙问他有没有受伤。
沈心虽然也是仙人境,但是他毕竟是一宗之主,境界提升也只是为了能够炼出更好的丹丸,顺便提升一下青白山的威名,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和人动手的机会。
同为仙人境,程庚壬可就算的上是在一场场的厮杀打斗中慢慢积累出来的,本身又是剑修,沈心出手的力量与他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沈心不过才是仙人境初期的流仙,而程庚壬,早已经是仙人境后期的真仙境界,沈心怎么能够冲得破他的剑阵。
程庚壬感觉到了有人开始冲阵,冷哼了一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千丈高下的虚影,四颗剑丸也变成了数百丈长短的四色长剑,矗立在楼边四侧,阵阵轻鸣。
程庚壬这边一动作,繁花殿内的人就更加慌乱了,能跟青白山结交的,大都是行商之人,或是有大生意往来的门派,更多的则是依附于青白山的小门小派。
否则沈心何必因为轩辕陛和天缘的到来开心如斯呢。
人数虽然多,但是满楼之中想要找出一个能和程庚壬掰手腕的,恐怕就难如登天一样,一见程庚壬出手变招,个个都以为他是要全力出手,将他们全部斩杀。
轩辕陛赶紧出声解释道:“诸位莫慌,我已经说了,只要大家不出此楼,肯定会没事的。天缘真人和那位邪魔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此举只是怕诸位不明就里胡乱出手,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轩辕陛再度对着沈心抱拳说道:“沈宗主,轩辕陛敢以性命担保,那人绝对是歪道邪魔夺舍令公子,只请沈宗主静观其变,万事担在我轩辕陛身上!”
沈心现在即便是有心不听他的话,但是也无力阻止了。仔细回想起来,儿子这段时间的怪异举动也确实是层出不穷,时常去往后山,现在后山又出了这么多事情,确实是有些不好说通的。
沈心只能出言安慰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只是被挡了回来,并没有收到什么伤,看来外面的那位高手只有困心而无杀意,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沈心转过头来,凝视着轩辕陛问道:“轩辕少主,我儿他真的...”
轩辕陛微微点头道:“沈宗主,轩辕陛不敢欺瞒,当真是如此,昔年在筑洲之上时,我们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天缘和他的嫌隙,也是在那个时候生出来的。”
沈心面色颓然,跌坐在椅子之上,以手掩面,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青白山那边,飨心主现在的处境也十分尴尬,为了能让沈心出手相助,他只能再度换上了“沈少青”的身份,让自己暂且脱离战局,想办法逃出生天。
但是现在,翠卉山顶上站着一个千丈上下的法相,四边还有四道数百丈长的剑影,将整座繁花殿都封禁了起来,看来沈心也已经被人控制了起来。
飨心主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要逃走,远处的那道法相的主人肯定不会容许,但是李元锦的剑光威势越来越强,拖下去只会更加麻烦。
事已至此,他只能提前使出他早已经埋伏好的一手底牌,只是现在这招一出,他的身份就真的潜藏不住了,想要留在青白山,根本再无一丝可能。
事急从权,他只能如此施为,否则当下困境难破,又何谈以后之事呢。
颓然掩面的沈心坐在人群后面,心情说不上的复杂而沉痛,满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不世天才,没成想到最后,居然连儿子都不是真的了。
沈心正在感伤之际,突然就感觉心神有些恍惚,猛然之间面前一黑,只感觉自己元神轻飘飘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拿出了一枚传信玉符,对着玉符沉声说道:“有人作乱,将护山大阵全部打开。”
沈心觉察到不对,自己恍如是被人操纵了身体一般,急忙运动真元,将身体的掌控权抢夺了回来,再观己身,就发现在他的体内几处隐蔽的角落里,有丝丝的黑气正在萦绕盘结。
沈心一见如此,急忙调动真元冲向了那些黑气,将其包裹起来聚集一处,然后顺着食道气管,长长的呼了出来。
轩辕陛一听沈心要打开护山大阵,急忙转身冲到他跟前,却看到沈心张口吐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的黑烟,骤然一惊,四剑立时放出严阵以待。
沈心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一掌将面前的黑烟全部拍散,无奈的苦笑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沈心站起身来,抱拳拱手道:“轩辕少主,看来如你所说,少青他,真是被人夺舍了,而起那人常年潜伏在我身边,将我的气息都侵染了几分。”
“他适才用藏在我体内的那些手脚,暂时控制了我的身体,命人将护山大阵打开了,若非你们今日到来,将他逼到了绝境,恐怕用不了多久,沈心也将成为他一位傀儡。”
轩辕陛转头望去,青白山的山脚下果然开始泛起道道流光,护山大阵正在缓缓开启。轩辕陛急忙说道:“沈宗主,还请你赶紧将护山大阵关闭,否则此人躲进阵里,伺机逃走就再难寻了。”
沈心微微摇头道:“来不及了,大阵岂是说关就关的。当年先祖为了沈家万世基业,特意将大阵打造的极其坚固,开关之时都极其缓慢而不可逆,只要一关上,最快都得九天后才能打开。”
“而且这大阵之坚固,只能是修到了寻道境后期,有了虚实相交的济乾坤手段,以自己的小乾坤笼罩青白山,才能破开防御,否则就只能等到九天之后,大阵才会因为后力不济自动关闭。”
沈心苦笑道:“这青白山大阵里,还有一道往外去溯进法阵,只要这大阵一关上,他大可以顺着大阵离开。而我年前,才刚刚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家门不幸,我沈心识人不辩,愧对我儿,愧对先祖啊。”
轩辕陛眉头紧皱,略微思索之后问道:“沈宗主,大阵越是厚重,开启需要的时间就越久,敢问你这护山大阵,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全合拢?”
沈心听到这话,也骤然回神道:“一刻,尚有一刻时间,可以诛杀此贼!”
轩辕陛立刻冲到栏杆边上,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李元锦喊道:“元锦,青白山护山大阵打开了,一旦合上就无法打破。一刻,你还有一刻的时间!”
李元锦正在不断出剑攻击,飨心主则用剩余的几颗七玄珠和封元镜与他周旋,但是只要李元锦一临近青白山百丈之内,飨心主立刻就会以镜光将他逼退。
李元锦听到轩辕陛的喊声,低下头看了看青白山脚下正在逐渐生出的厚重白光,这才明白飨心主的心思,急忙一脚后蹬,往青白山冲去。
但是飨心主立刻就是一道镜光射了过来,将李元锦的前路封住,李元锦不管如何左右冲突,都被他的镜光,牢牢的封在了百丈之外。
眼见着青白山的护山大阵慢慢合拢,李元锦却始终被紧密防守,不能再进一步。
李元锦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再拖一时半刻就真的来不及了,实在不行,就只能请程庚壬出手,诛杀披着沈少青皮的飨心主了。
但是他的心底,却一直在抗拒着这个想法,若是真的假借他人之手的话,恐怕这颗天通心,就算是被情丝捆缚于此,以后也只会是一颗普通的心脏,就连已经生出的第九窍,都会慢慢的萎缩回去。
手中的快意剑似乎感受到了李元锦的心意,突然微微颤鸣了一下,然后脱手飞出,向着飨心主激射而去。
李元锦想起了曾经天性与韩中官对战之时出过的一剑,那一剑在无有先生听过之后,都曾经点拨过他,可以将此招再度研习,成为自己独创的一式剑法。
而此时,快意剑自动离手飞出,仿佛是在提醒李元锦一般,李元锦也不再迟疑,直接将一百零八道剑气悉数放出,全都跟在快意剑之后,向着飨心主激射而去。
剑光激射而至,带起阵阵呼啸之声,照物镜光不能一直使用,飨心主却巍然不动,心中打定主意,要用一种最为诛心的方法,挡下李元锦这最后一剑。
他伸手一抛,封元镜悬空而立迎风变大,一瞬间就长到了丈许方圆,镜面也变得好似清澈的冰面一般,迎上了李元锦激射而至的快意剑。
“叮”的一声,快意剑重重的撞在了封元镜的镜面之上,看似脆弱的镜面却稳稳的挡下了气势汹汹拖拽出数十丈剑光的快意剑,清澈的镜面上,连一丝痕迹都不曾出现。
漫天的剑气接踵而至,一道接一道的没入了快意剑之中,快意剑上的青芒层层递进,剑气也越来越厚重,但是长剑抵在封元镜上,就好似蚍蜉撼大树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百零八道剑气悉数进入,却依然奈何不了飨心主,李元锦心神一顿,立时沉入神照内景之中,直接开始调用里面堆积的剑气。
不管李元锦如何用力,神照内景之中的剑气依然沉寂,一道都不曾挪动位置,就连一直矗立在山顶之上的天命剑,此时都不见踪迹。
李元锦环顾四周,大声呵斥道:“天命,出来!”
四周寂然无声,天命也不曾出现,李元锦勃然怒道:“剑气是我的,命是也是我的,该怎么用当随我心意!”
他仰头望天,嘶声高呼道:“此剑不出,我心便死!”
神照内景之中,随着李元锦的心意变动,骤然之间风起云涌,道道金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游弋而来,在李元锦面前汇聚成型,一柄金色长剑悬立身前,被李元锦轻轻握住。
身前的那座大山骤然崩解,化为道道黑影冲天而去,李元锦伸手拂散手中长剑,冲天而起。
繁花殿上,程庚壬骤然站起身来,而陆菁则被面前的景象惊得跌坐在地,她瞠目结舌,惊愕的说道:“这,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程庚壬面上突然挂出一丝浅浅笑容,他双手环胸,得意的说道:“今日过后,世间修道之人,将无一人,不知晓李元锦这三个字。”
繁花殿前,王後正坐在一处台阶上,颓然的低着头,心情极度复杂。李元锦的由死转生,他本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小叔叔心爱之人现在如此,他又不得不替他悲痛,现在素仙有了更多的机会,他又禁不住为她庆幸,可是未免也太不合时宜了。
王後背着身坐在台阶上,连看青白山那边斗法的心思都没有,反正现在人手足够,小叔叔不管如何,都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王後正在郁闷之时,应无王突然出声喊道:“王後,快看!”
王後头也不回,不耐烦的挥手道:“不看,没心情。”
应无王惊呼道:“再不回头,你肯定会后悔的!”
往心山中,贞象和贞严刚刚调理了一下伤势,正准备趁机溜走的时候,猛然之间看到了青白山那边的景象,贞严惊愕的都忘记了贞象适才出卖他的事情,伸手指着青白山,惊呼出声道:“贞象,你看那是什么?!”
贞象面色惊恐,失声的说道:“快回去告诉寺里!”
轩辕殿眼见天通心再无争夺可能,已经打算离开青白山,之后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去看了,但是就在他离开之前,却被眼前的景象骤然定住,难以挪步。
陈与贤与他也是一般景象,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摇着头轻轻地一笑,伸手在身前做翻书状,面前就如书页翻卷一般打开一个门户,他一步迈进,书页合上,门户消散。
天承看着身前的白纸人,笑嘻嘻的说道:“道友,此景如何?”
白纸人默不作声,身体开始不断折叠,几下又变成了一张尺许大小的白纸,如同从窗户缝内钻入一般,在半空之中消失不见。
天承看着远处的景象,也是微笑摇头,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却是悲戚多过欣慰。一阵清风吹过,天承的身影也缓缓融入风中,自此远去。
繁花殿内,满楼的人皆尽错愕,有那反应的快的人,已经掏出了留影用的法宝,将面前这一幕景象拓印下来。
轩辕陛远远的望着青白山,双手抱臂,神色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