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阙捂着沉闷的胸口,看着身前面色阴沉双目贯血的四人,有些忌惮的低声说道:“二位师兄,可有把握带我逃脱?”
贞象和贞严双双挡在登云阙的身前,好似两个门神一般护着他。两个人连贯一气的金光,面前四人任何一个都不能单独破开,但是只要有第二个人出手,金钟罩立时就破。
再加上还有另外两个人,贞象和贞严刚才已经是靠着两人经年在一起修行磨练出来的默契,勉强挡住了四个人的攻击,但是随着对方四人越来越熟悉各自的手段,渐渐的已经有些防不住了。
那个满身通红恍若浴血,身有九道龙纹虚影的人,走的是和自己相当的路子,均是防御强横硬拖对手的路数。但是这个人的本源精气浑厚无匹,怕是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足他的一半。
两个雄壮的大汉,一个使刀一个使剑,都是直来直往的雄浑招式,都不是易与之辈。使剑的人四柄剑分占地水火风四项本源,出剑之时直指根本,使刀的则更加纯粹,出手之时除了刀光威势再无其他,十分棘手。
至于那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则最为阴损,六柄小剑潜踪匿迹,只在身后偷袭,钻肉入腑搅乱内里,一个不查就要给她刺破重要穴位,立时就会重伤。
如此棘手的敌人,贞象和贞严平素里只要见到第二个,马上就会转身而逃,靠着皮糙肉厚吃上几招返回山门,根本不会与他们正面交手。
但是今日却不得不面对这些人,登云阙这人实在太重要,牵扯了释门几百年来的辛苦谋算。出来之时心诃就千叮万嘱保护好他,万一他身死,寺里一定会打他们一个护卫不利的罪名。
贞象和贞严联手放出层层金光,苦苦抵挡着几个人的攻击,金光被打散一层就赶紧补上一层,但是眼看几人攻势愈猛,怕是很快就要挡不下去了。
面对当前困境,贞象只能低声道:“师弟,事情难办了,这几个人极难对付,若只是一两个还不足为惧,但是四个人联手,我们二人实在难以应付。”
登云阙阴沉着面色,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四人,低声说道:“我也没料想到那李元锦身边居然有这么多高手,否则我也不会在这出手了。”
贞象有些惊喜的问道:“你杀掉那李元锦了?”
登云阙沉声道:“我一枪刺破了他的心脏,他又没有寻道境再生肢体的能力,肯定是死定了。”
登云阙顿了一下,再度看着面前的四人说道:“否则他们也不会欲杀我而后快。只是没想到杀了他,我们却也逃不出了。”
贞严开口说道:“师弟莫慌,心诃师父选我们来护卫你,是因为我们两个其实还有最后一招,但是只能将你送出万里之外,之后就得靠你自己逃命了。”
登云阙急切的问道:“是什么办法?”
贞严开口道:“我们二人在寺里看门之时,曾经修过一门‘送客’之法,可以将人瞬间送出万里之外,原本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山门前闹事,没想到今日还派上了用场。”
登云阙满面惊喜,急忙就要让二人出手,但是马上又问道:“将我送走,那二位师兄怎么办?”
贞象闷声道:“这四个人的目标是你,我们只能将你送走之后束手就擒,亮明身份。他们碍于我雷音寺的威名,应当不会对迁怒于我们。”
贞严也开口说道:“师弟不必迟疑,趁着我们二人还有些余力,再有片刻被他们消耗,就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将你往东送出,你赶紧出海沿着海路返回安址洲,只要进了登楼国境内,你就安全了。”
登云阙干脆的回道:“好,那就有劳二位师兄送我一程了。”
两个胖大和尚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发一声喊,手上的金光骤然暴涨推出,将面前四人逼退数十丈,然后二人趁机转身,双手放出无匹金光,向着登云阙当头罩去。
金光瞬间将登云阙彻底吞没,将司马拥豪四人的目光都完全遮住,等到他们打破金钟罩杀到跟前的时候,登云阙已经消失不见,那两个和尚也一脸疲态,束手就擒。
在场四个人几乎是齐声问道:“登云阙哪里去了?!”
两个和尚浑身乏力,咧嘴一笑道:“什么登云阙,适才几位突然出手攻击我们,究竟所谓何事啊?我们是雷音...”
话未说完,司马拥豪左手一挥,贞象的右臂就应声而断,一股金色鲜血混合着焦黄的肥油喷了出来。司马拥豪再度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淡淡的问道:“登云阙,在哪?”
贞象怔怔的看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再看了看正在喷血的右肩,仿佛不相信一般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才惊愕出声,抱着左肩痛呼了起来。
贞严楞了一下,厉声怒喝道:“我们是雷音寺看守山门的弟子,你尽然敢...”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应无王单手竖掌,直接插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往下用力一撕,将他的下巴连带脖颈和胸口的一大块皮都撕了下来,气管和食道瞬间裸露在外面,层层的血沫从中喷了出来。
应无王随手将贞严的下巴扔到贞象头上,冷冷的说道:“说话。”
血淋淋的一大块皮肉糊在了贞象的头顶,身边的贞严没了下巴,连痛呼都做不到。陆菁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一时之间有些不适,转过了头不再去看 。
贞象被这几个人的果断和血腥所震惊,这天下居然真有敢无视雷音寺威严,直接对自己二人出手的人?
贞象就愣了这一下,程庚壬的四颗剑丸骤然发动,四色剑光围着贞严的四肢一阵卷动,片片薄如纸张的肉片从他身上不断的飞出,片刻之间,贞严的两只手就已经被剐成了白骨。
程庚壬冷冷的说道:“他说不了话,就只能问你了,你大可以等到剐完了他之后再开口。或者更硬气一些,就算碎剐了你,也要保住登云阙的行踪。”
贞象转头看向痛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贞严,就在说话的时间,四色剑光已经卷到了他的手肘,他的整个小臂都已经被削成了白骨,干干净净的,一丝皮肉都不留。
贞象看着贞严,义正辞严的说道:“师弟,昔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师弟你舍身救人,比起佛祖的行为还要高洁几分。你放心,今日我们师兄弟二人为了护佑我教,就一同慷慨赴死。”
贞象一通话语,剑光已经越过了手肘,到了肩膀处,再有一时半刻,就要卷向贞严的胸腹,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有生血肉的灵丹妙药,也救治不过来了。
贞严的表情骤然变得更加惊恐,贞象不肯说,而他又不能说话,只能拼命的转面向东,歪着脖颈不断地示意是在那边。
程庚壬将一切收入眼底,伸手一挥,四色剑光瞬间就贴到了贞象的身上,他冷笑一声道:“你既然如此大义凛然,那我就先送你一程好了。”
“在东面,远去万里之外。”贞象眼见剑光临近自身,直接开口,将登云阙的行踪说了出去。四个人冷笑了一声,稍一合计,速度最快的登云阙和司马拥豪向着东面追去,应无王和陆菁则返回了往心山。
贞象看着身边血肉模糊的贞严,尴尬的笑道:“师弟,你没事吧?”
贞严满面血迹,四肢白骨,又不能开口说话,只是冷冷的瞥了贞象一眼,按落云头自行疗伤去了。
往心山中,李元锦的眼神迷离,意识恍惚,眼见已经支撑不住了,轩辕陛和王後两人扶着他,面色焦急却又毫无办法。
轩辕陛深深的吸气,语音哽咽的说道:“元锦,你还有什么事情未做完的,吩咐一下,我一定会帮你完成的。”
王後厉声喝道:“轩辕陛,你说什么?!”
轩辕陛也转头向他怒吼道:“你说我说什么?你莫非要让他连最后的心愿都不交待,就这么抱憾而去吗?!”
王後一时语噎,转而又愤怒的吼道:“你胡说,小叔叔他一定会没事的!”
轩辕陛也怒道:“好啊,那你将他救活!你有办法吗?!”
“轩辕大哥,”一个女声在轩辕陛身后响起,“能让我看看李大哥吗?”
轩辕陛回头一看,傅瑢正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一个惨淡的笑容,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满面悲戚的说道:“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轩辕陛深知李元锦和傅瑢的关系,马上起身让开位置,顺手将王後也拉到了一边,王後挣扎不下,只能低声怒道:“你干什么?那人究竟是谁,这种关头怎么能让她陪在小叔叔身边?”
轩辕陛让周围几个人都让到一边,自己也走出三丈之外,给两个人留出了一方空地。他闭上双眼,将即将流出的泪水困住,抬起头轻轻的说道:“她,应该是元锦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了。”
傅瑢轻轻的在李元锦身边俯身,轻声的说道:“李大哥,我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李元锦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已经到了回光返照弥留之际,他微微张口,轻声的说道:“真好,先生说的死劫,总算将你避开了。”
他微微的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傅瑢的脸庞,但是手上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傅瑢赶忙握住他的双手,眼泪颗颗滴落,恍若江河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李元锦欣慰一笑,轻轻地开口道:“只可惜,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我还有很多话,还没有跟你说。”
傅瑢低声抽泣,微微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得到了天通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傅瑢微微的低下头,轻轻的吻在李元锦冰冷的唇上,一颗鲜红的光点从她双唇之中滑出,被她轻轻的送进了李元锦的嘴里。
红色的光点被她以真气渡进李元锦体内,向着李元锦的心脏处慢慢游移,傅瑢伸出双手握住他胸口的枪刃,双手立时被枪刃割破,但是她面色坚毅,猛然一下将枪头拔了出来。
伤口处已经没有什么血可以流出来了,透过那个巨大的孔洞,傅瑢能够看见那颗红色的光点在李元锦心脏处缓缓展开,慢慢的将他破损的心脏包裹住了。
只是这光点与李元锦相性不合,猛然一下跳出了李元锦的胸膛,悬浮在他胸口尺许处,赫然是一颗正在勃勃跳动的鲜红心脏。
“天通心!”
不知何人出声惊呼,周围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了过来,马上就有人抬步接近,想要出手抢夺这份珍贵至极的机缘。
“天通心!”轩辕陛的心里也骤然一惊,猛然想起了陈与贤之前说过的天躯的功效。
天躯,可以替换和弥补自身肢体器官,也就是说,李元锦得了这颗天通心,就能够痊愈伤势,起死回生!
轩辕陛立刻招呼身边几个人道:“围着元锦,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话音一落,与他同行的几个人四面散开,背对着李元锦围成一圈,谨慎的盯着周围的人。
轩辕殿刚想要上前一步,轩辕陛已经横在他身前,低声说道:“轩辕殿,退!”
眼见机缘在手,轩辕殿怎么可能就此作罢,他蛮横的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轩辕陛,你是不是傻了,那可是天通心,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别人手中?!”
轩辕陛四道金剑骤然出现,他沉声道:“那是元锦的命!”
轩辕殿冷笑道:“你在乎他的命,我可不在乎。轩辕陛,我要过去,你拦得住我吗?”
王後立在轩辕陛身侧,身上的内甲鳞甲皆张,一副生人勿近的凶恶气势,他手中握着长长的天驱钺,看着轩辕殿,冷冷的说道:“你试试。”
天兵?!轩辕殿的眼神一惊,顿时止步在了原地,不敢再度上前,但是也不甘心就此后退,只能站在原地与二人对峙着。
另外一边,雨怜和力悾一左一右逼住了陈与贤,陈与贤只能连连摆手道:“二位误会了,我并没有觊觎之心。”
但是二人依然不肯相信,陈与贤只能笑着拱手,然后转身退到了百丈之外,远远的看着这边。
白纸折成的身影微微一动,小道童天承立马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是几颗澄黄的丹丸,笑着说道:“道友,与我在这里一起吃吃丸子,静候一会可好?”
鲜红的天通心悬浮在李元锦的胸前,但是就是不肯与他相合,李元锦已经闭上了双眼,气若游丝面色苍白,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中。
傅瑢抬起双手,轻轻的握住自己的肩侧的发束,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微笑,她缓缓的捋过自己的头发,幽幽的说道:“青丝绾,青丝长,青丝难理。”
随着她轻轻的捋过头发,手指间已经夹住了几根长长的发丝,她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天通心之上,缓缓的将它按了下去。
“情丝婉,情丝怅,情丝难离。”
随着她轻轻的念诵,手上的青丝缓缓游动,将天通心牢牢的捆了几圈,然后青丝的顶端没入了李元锦的胸口,趁着傅瑢缓缓按下的劲力,将天通心轻轻的拉了进去。
周围的人都只能看着天通心缓缓的进入了李元锦的胸口,他的胸口又开始有了起伏,轩辕陛眼见如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地了。
傅瑢身后的地面上,悄悄的泛起了丝丝缕缕的黑烟,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慢慢的凝成一个漆黑的手臂,骤然向着李元锦的胸口刺了过去!
“小心!”
轩辕陛开口惊呼,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漆黑的身影化成缕缕黑烟,从地底的岩石缝隙悄悄接近,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生出,轩辕陛等人只是防备了面前的人,却没有能够防备到地下的暗影。
飨心主猖狂的笑声骤然响起,数千年苦候,只在今日称心如意。
“天通心,是我的!”
傅瑢猛然一下扑倒在李元锦的身上,黑烟缭绕的手臂刺入了她的后背,紧接着整个黑色人影从地里浮现,瞬间全都没入了傅瑢的身体之中。
傅瑢瞬间后退丈许,拉开了与李元锦的距离。
阴沉的声音从傅瑢体内传了出来,“恩?天通心在哪里?”
丝丝黑烟从傅瑢的身上透了出来,飨心主眼见未能寻到天通心,就要从她体内出来,但是傅瑢双手结印,口中轻叱出声。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八卦布列,寰宇掌中。”
八卦虚影浮现在她周身四周,将她方圆尺许之内的时空凝结,黑烟人影上半身从她后背透出,但是却被困在这方寸天地之中,怎么也离不开这尺许之地。
飨心主左右冲突,这尺许之地严密封锁,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他只能看着地上的李元锦胸口伤势慢慢愈合,身上气息越来越平稳。
若是等到天通心与他完全融合,生出了与丹田相通的第九窍,他再想抢夺,就要花费十倍以上的时间。
飨心主愤怒的吼道:“放我出去,否则我将你的三魂七魄皆尽打碎,永不超生!”
傅瑢一言不发双手结印,稳住八卦阵势,依然紧紧的将黑烟困住,一丝也不曾泄出。
轩辕陛已经开始往这边冲来,黑影急忙脱身不得,高高抬起右手,重重的一掌拍在了傅瑢的后心之上,将她震的前扑了两步。
傅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滴滴点点的撒在了李元锦的身上,她身周八卦虚影骤然破碎消散,黑烟瞬间就从她身上脱出,向着李元锦疾飞而去。
鲜血撒在李元锦的面上,他被微微温热的鲜血一激,猛然一下睁开了双眼,从地上直直的站了起来。
只见迎面而来一个漆黑的虚影,李元锦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还能起身,就骤惊之下往后急退,与黑影拉开了距离。
飨心主眼看李元锦起身,知道天通心已经在他体内生根,其余几人也都惊喜的奔了过来,现在周围诸人环伺,他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抢夺的了了。
飨心主数千年的苦候,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付诸流水,他满心的怨恨骤然升腾千丈,全都落在了一人的身上。
飨心主猛然转身前扑,黑烟涌动之间,丝丝缕缕的从傅瑢的身上穿过,然后远去千丈,站在往心山山巅之上,要看着她就此殒命,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李元锦疑惑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脏勃勃的跳动,甚至比之前还要有力的很多。还不等他思索究竟是因为什么,就看见傅瑢被一阵黑烟穿过。
阴煞之气瞬间就将傅瑢满身的真气和血气吞噬殆尽,傅瑢软软的倒了下去,李元锦急纵而至,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
傅瑢面色苍白,口鼻之间还有丝丝阴煞之气萦绕,她微微的抬起手来,轻轻地摸着李元锦的脸庞,微笑着说道:“真好,我终于将你从死劫里面,救出来了。”
李元锦面色温和,轻轻地说道:“没事的,这种阴煞气我拔除过很多次了,很简单,你不会有事的。”
傅瑢微微的摇了摇头,浅浅的笑道:“没用的,我的三魂七魄,五脏六腑都已经受到了伤损,根本救治不了。今日能够将你救活,能够让你平安渡过死劫,我已经无憾了。”
“其实师父初见我时,就看出了我们之间的牵绊,你这一遭的死劫,只能由我来为你化解。所以师父他才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就是不想让你用情太深,此后心魔深种,难以自拔。”
“师父说我有一颗玲珑之心,若是早早与你断了牵绊,自然有其他机缘再入道途,就能够平平安安的得到这颗本就属于我的天通心,自此沾染气运,大道可期。”
“可是你的死劫,却只能用这颗天通心来解,若是我们断了牵绊,你的死劫会延后三十年,但是那时,你将会必死无疑,再无方法可解。”
“这场死劫,你我只能留下一人,师父早就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你不要怪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李元锦,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