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兆城在城口峰停了半日,之后城周云气丛生,遮掩住城池在空中飞行横渡,直接穿过擎岳洲,向着更北的筑洲而去。
一行七人随便找了一处停宿的地方,要了三间房,青琳和青琴两位女子自然是住在一起,剩余五个男的便分了两间房。
修道之人日常修行闭关,动辄几个月都是寻常之事,几个人在飞空城上只不过是小小的修炼了一阵,就已经到了筑洲。
宿处的老板早就巴不得这几个人早些走了,飞空城不收入城费用,一切开支全靠城中用度,虽然比外界才稍稍贵少十几二十倍,可是他也不过是勉强糊口而已,这几个人只是停宿却不买其他的东西,岂不是让我早日破产?
老板愉快的将李元锦一行人送走,差点就要回去敬香了,只是这几人却是全然不知,只道这家宿处老板热情,下次还要再来。
筑洲处并未设渡口,柔兆城也只是悬停在空中半日,打开一面城门,有进出城池的人都是自己飞行进出。
凌云殿所有的飞空城有一条死令,不管是谁,不管事情多急,都不可从飞空城城墙上飞掠,进出只能从四面城门。否则城墙之上的驻守之人不问缘由,均视其为来犯敌人,会直接用特制的碎星弩车击落。
七人自城门处御剑而起,往下放飞去,循着筑洲的营地而去。
筑洲,乃是六洲土地之中最小的一块,又因中间隔着擎岳洲的诸多高耸山峰,东西两侧又是无边无际的海域,寻常人根本走不到这里。
于是诸多仙家宗门便联手将筑洲打造成了弟子历练之所,里面的所有被豢养的凶兽精怪都详细的划分了诸多区域,对应弟子们的修为境界,在保证机缘的同时,尽量还要照拂到弟子们的安全。
筑洲全境连带周围三千里的海域,全部被阵法覆盖,里面的精怪异兽都只能进不能出。九教和诸多大族也算是手笔惊人,筑洲虽然是六洲中最小的,但也有三甲之地,若以霖水国来比的话,足足六个霖水国还有多。
筑洲的阵法入口处有一座城,名为进步城,穿过此城就能进入筑洲,之后要去何处历练,全凭自愿。九教和各大家族的门人子弟出示门派和家族信鉴,就能随意出入,无此物者,交上一枚碧玉钱,也能进入寻找机缘。
所以,筑洲这一块地面上,虽然有些许地广人稀,但是人气却还是不低的,进步城内的各处店铺,都是收售各类法宝、兵器、丹药、天材地宝、妖兽内丹的铺子,需要什么,也都能在这里买的到。有在筑洲之中得到什么好的天材地宝、修炼材料,也可以就近在此兜售,都是各大仙宗和家族的产业,给的价钱虽然比外面少了一些,但是却省了带进带出的麻烦之事。
李元锦七人自然不需要买这些,出宗门之时已经补充了很多,更何况李元锦随身携带天蕴葫,本就是极佳的补气丹药。几人在城中落下后,便来到了入口之处提交信鉴,准备直接进入。
在柔兆城中已经休息了两三个月,几个人都是精神饱满跃跃欲试,只想着赶紧进入筑洲,砥砺修行。李元锦与管事之人上交了宗门信鉴,那人接过一看,便还给了他,让他们在此稍候,等到午时打开门来,在场众人一起进入。
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城门,为了防止里面的妖族作乱,开启时必须要一位元婴境以上的人以法力催动,才能打开城门。此处大门只在每月初一正午时打开一次,供历练的弟子出入。
若是里面的妖族修行高深了,企图打开门,率领妖族作乱,那几个宗门、家族的值守之人,就会联手将他灭杀。这几千年来,已经多次发生这种事情了,筑洲刚刚封禁之初尚有许多大妖不服,尝试来冲关而出,只是这些年少了很多,但是依然不得不防。
入口处有一个广场平台,上面已经站了不少的人,李元锦居然还在人群之中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位身穿白衣手摇折扇的贵公子,也远远的看见了李元锦,只是有些不确认般的走上前来,出声询问道:“李公子?”
李元锦看着他,面色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笑道:“自从渡船上一别,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没想到李公子居然真是上清宗的门人,我还以为乌先生那声惊呼有假呢。唔,那我应该称你一声李真人了。”
此人正是三年前与李元锦在鱼龙舟渡船上结怨的沈少青,当时李元锦还敲诈了他一把,没想到居然又在这筑洲遇到了他。
沈少青似乎完全忘了那回事,当真就给李元锦施了一礼,李元锦也只能回礼道:“没想到沈公子也在此处,咱们之间当真是有缘呢。”
沈少青抻开扇子,潇洒的轻轻摇晃,嘴上说道:“那可不,正和李真人里的名字一样,真真的有缘。不过现在想来,你这李缘的名字,应该也不能全信吧?”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说话。沈少青也不多言,躬身行礼说道:“李真人,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就不与你多言了,就此告辞。咱们筑洲中再见了,几位真人,少青告退。”
沈少青言谈洒脱,彬彬有礼,几个上清宗门人对他的观感都很不错,只是李元锦却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在渡船之上,这个沈少青只是一个轻浮的公子哥,怎么这三年时间变化就如此之大?
尤其是他说话之时看人的眼神,虽然恳切,但总让李元锦有一丝丝说不上的奇怪冷意。看来在筑洲中还要小心提防他,两人虽然仇怨不大,但是这沈少青越是殷勤恭谨,李元锦就越忌惮。
沈少青拜别众人,回到了来时的位置,一个身穿白衣,腰悬一把雪白纸伞的女子问道:“沈公子,那边几个人看服色是上清宗的人,怎么,你还有熟人在里面吗?”
沈少青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极尽温柔的说道:“那位李公子,现在应该称李道长了,早年间我们在济水宫的鱼龙舟上偶然相识。当时他对一位姑娘起了心思,不住的缠着人家,可是那姑娘对他却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同在一条船上,我偶然知道了此事,便上去劝这位李道长,可是他心思坚定我劝说不动,便花了一笔钱为他购置了一件心爱物件儿,算是补了他心中缺失,才没有再纠缠那位姑娘。”
那位女子握住了腰间的雨伞,远远的向着李元锦啐道:“呸,登徒浪子,身为上清宗门人,居然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沈公子还对他那么客气,若是换了我,一定让他尝尝我‘回风旋舞’的厉害。”
之后那女子转过脸看着沈少青,幽幽说道:“想来那位姑娘定是生的国色天香,沈公子才会出手相帮吧?不知道之后怎么样了,那位姑娘可有与沈公子你结识,你们二人还有联系吗?”
沈少青盯着那姑娘,目光柔和嗓音醇厚,“雪秨,你又何必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呢,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那位姑娘压根不知道我帮了她这件事,更何况,她的姿容都不及你之万一。”
名叫雪秨的女子看着沈少青的眼神,俏脸绯红的转过身,娇羞的说道:“沈公子你说什么呢?这般口甜舌滑,看来你也是个花花公子。”
沈少青看着背对着他的雪秨,眼神冰冷,舌头微微划过嘴唇,嘴里说的话却依然动听,“我只是据实而说罢了,哪里来的口甜舌滑。雪秨,你以后也不要叫我沈公子了,直接称我少青就好了。”
雪秨微微转身偷瞄了他一眼,跺脚道:“师姐她们还在等我,我不与你说了。”说罢就跑着离开了,只是嘴角含笑满眼欢喜,一颗芳心早就给那小鹿撞出,就此遗落在了原地。
日近中午,眼见开门之时就要到了,这时一阵巨大的脚步声自远处想起,一路向着场中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远处一个巨大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
那个身影走到近处,原来是一个身高两丈开外的魁梧巨汉。他肤黑无发,周身都是鼓胀的腱子肉,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巨大的战裙。
黑大汉左手曲肘平放,与肩头平齐,在他粗壮的臂弯和肩头上,平托着一个丈许高下的小亭子,在黑大汉走动的时候,亭子巍然不动,一点摇晃的痕迹都没有。
小亭子飞檐拱角雕梁画栋,四根朱红色的柱子围着三面金漆雕花的围栏,正面边上有一个锦绣的脚踏,亭子上头垂下四面轻纱幔帐,将亭子里的人与物掩映的朦朦胧胧。
亭子内后侧立着一面木雕屏风,隔着幔帐也看不清楚雕的是什么,这幔帐似有隔绝人神念的功效,地面上铺着一块巨大的洁白熊皮,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软枕。
软枕上慵懒的靠着一个身穿白色罗裙,面覆轻纱的女子。她柔柔的坐起身,雍容的说道:“魁奴,下。”
黑大汉依命单膝下跪,尽量伏底身子,将左肩上的亭子平放在离地七尺高度的地方,恰恰停在众人头顶。
那女子站起身来,亭子前方的幔帐自动往两边升起,女子盈盈的走了三五步,来到亭子边缘,双手叠放在腹部,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眼。
她正准备开口,与下面这些普通人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头顶上就先传来了一个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声音。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贫贱人家,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众人拾头观望,只见亭子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金甲的青年,头顶黑发被一个高高的金冠箍住,后脑刻意散出的长长头发正和外朱内墨的披风一起飞舞。
他单脚脚尖轻轻的踩在亭子的宝顶之上,怀抱双手居高临下,无比倨傲的看着下面的人,一身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他身上镀上了一个耀目的光环。
低头跪在地上的魁奴听到有人在自己左侧说话,而且话语之间极不中听,生怕有人会冲撞了小姐,头颅猛转,怒视那个青年。
“贱奴,也敢看我。”那个青年头都没回,抱在一起的左手食指轻轻一动,一道金光闪过,魁奴的左眼顿时血花四溅,直接被打瞎了。
魁奴瞎了一目,自然是剧痛无比,牙齿咬的吱呀作响,撑在地上的右手也将地面抓出几道沟壑,只是身子依然稳稳当当,一丝晃动都没有。
亭子中的女子往前一步,踩在那个锦绣的脚踏之上,脚下云气顿生,托着她缓缓上升至亭子顶。她正准备迈步走上宝顶,一道金光突然出现,轻轻的抵在她的额头眉心上,是一柄金色的青铜长剑。
“你也配和我站在一起?”那个青年轻蔑一笑,“再敢往前半步,死。”随着他说话,停在女子眉心的金剑微微前探,女子眉心瞬间流血,顺着她白皙高耸的鼻梁两侧流下,晕开在了白色面纱上。
女子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却步,只是站在原地开口说道:“公子出手伤我魁奴,这般下贱的人无甚所谓,可是你无故出言羞辱与我,可是欺我赵家吗?我乃赵家嫡女赵……”
“我姓轩辕,至于我叫什么,你配听吗?”金甲男子突然出言打断赵姓女子的话,低头看着赵姓女子,咧开嘴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奴,抬眼看我,是你赵家的规矩?”
赵姓女子突然后退半步,然后一道细细白线从她身上飞出,缠在魁奴的脖颈之上,轻轻一抖,魁奴巨大的头颅突然离了肩头,跌落地上,掀起一片尘埃。
头颅被斩,伤口却无一丝鲜血流出,腔子断口处的皮肉都透着一股死寂的灰白色,但是他庞大的身躯依然稳稳的跪在地上,一丝晃动都没有。而赵姓女子的雪白罗裙裙角,却多了一丝鲜艳的红色。
赵姓女子在云上款款的施了个万福,声音清冷的对着金甲青年说道:“公子,魁奴无故犯上,春牽已经将他斩杀,还请公子恕罪。”
金甲青年脚下轻轻一点,魁奴肩上的亭子寸寸碎裂,魁奴的尸身也就此倒下。金甲青年懒洋洋的说道:“以后出门,不要用这些劳什子的物件,装什么天潢贵胄。”
赵春牽再次下拜,口称遵命,金甲青年这才收回金剑,从赵春牽身边飘向地上。只是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停了一下,对赵春牽说道:“把你脸上的面纱摘了,只有好看的女子,出门才须覆纱。”
赵春牽依言取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对着金甲男子巧笑嫣兮,只是那位轩辕都没正眼看她一眼,缓缓的飘落地面。
金甲男子看似落地,但是在离地面还有九寸的地方就悬停空中,脚不沾地。这样一来,他本就挺拔的身材在众人中更是拔高一头,与谁说话都是低头俯视对方。
金甲男子左右看了一眼,就这么悬在空中向着李元锦飞来,不时还吹起一小股自下而上的风,将他的披风鼓荡起来,衬托的他煞是英武。
出门穿披风就这一点不好,有风的时候随风飘舞自然是十分好看,但是若是无风之时贴在身上,就有些不美了。若是遇上顺风之时,风从背后吹来,几乎能将整个人都兜住,那就更难看了。
这金甲男子似乎很是关注这些细节,一直维持着悬空法术的同时,还有一道小的术法吹起披风,让他随时都是最潇洒帅气的模样,当真是精致的很。
金甲男子飘到李元锦面前,看着他背后的剑,开口说道:“你也用剑?”
李元锦有些诧异,这场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来问自己?他左右一看,周围的人居然不知何时都已经把剑收了起来,有些不是用剑的人,也将自己手中兵器往后稍稍,生怕给人看见。
看来这男子一说自己姓什么,不仅那位赵春牽,在场其他人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有李元锦他们没能及时反应,才会被他盯上。
李元锦无奈的行了个礼,说道:“我上清宗乃剑修宗门,人人用剑,我自然也是如此。”
金价青年冷哼道:“上清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看你年纪充其量也就是近些年才入门的青字弟子而已。你叫什么?”
李元锦实在是不想招惹这个麻烦,但是也只能无奈的回道:“在下道号天缘。”
“天缘?上清宗天字辈的弟子都已经销声匿迹,只剩一个...”金甲男子楞了一下,联想到几年前上清宗的试剑纳新,接着问道,“天真是你什么人?”
李元锦回道:“天真正是我师兄。还未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金甲男子一听李元锦的话,脸色有些诡异,随口答道:“我叫轩辕陛。”
李元锦还想再说什么,轩辕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喊道:“赵春牽,你家奴仆还死在场上,赶紧挖个坑把他埋了。虽然只是个奴,但对你也算忠心,你能让他曝尸于此,岂不是给进步城的人找麻烦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顺势飘走了,倒不是他害怕李元锦,而是实在不想再跟他说话了,很容易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在他三岁时,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客人,父亲对他无比热情,言语之间也满是仰慕,一口一个天玄真人的叫着,完全没有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劲儿,让轩辕陛感觉十分的陌生。
具体陌生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天玄真人笑嘻嘻的用一根木棍戳着自己的小兄弟,父亲也没有制止,居然还在一旁陪着笑,说自己儿子天赋异禀,想让他跟天玄真人一起修行。
跟他个粑粑!
年仅三岁的轩辕陛只想赶紧逃离这里,这个天玄肯定是个心魔,居然能将自己父亲蛊惑成这样,此地实在太不安全了!
后来听说这个天玄真人突然转世了,父亲还一脸惋惜,对着自己说,儿啊,你运气不好,要是早几年出生的话,说不定拜师就成了。
成不了更好,那时已经七岁的轩辕陛依然忘不掉小时候受到的那些耻辱,恨不得天玄轮回转世失败,转到...转到他盘子里摆着的猪身上去。
如此过了了几年,突然有一天父亲十分的高兴,听说是天玄的轮回转世身寻到了,已经被上清宗带回了宗门,道号改为了天真,而且出生之时就百脉俱通,已经过了龙门境,改天一定要去拜会拜会他。轩辕陛听到这消息时,整整三个月都静不下心来好好修行。
那个恶魔,终究还是回来了。只期盼以后千万不要遇到他,至于报仇之事...我轩辕陛宽宏大量,就饶过你好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处独自出门游历,就遇到了天真的师弟!
恶魔的师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越远越好!
轩辕陛此刻的心情,极其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