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陈莺这几年的生活,总算是如她年少时设想的那样了,虽然最终没能嫁到孙家去,但是也在现在的夫家岳家也还不错,千年前乃是横霸龙腰洲七甲之地的大门户。
虽然现在家道中落,不如千年前那般繁盛,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有三甲富庶地在手,夫君岳铭对她也是百依百顺,足以支撑起她无忧无虑的奢靡生活。
陈莺躺在一把千年青丝木打造的舒适躺椅上,身处内宅后院一处精美的水幕亭中,身边的精致矮桌上放着好几样精美糕点,旁边还有两个小丫鬟正在缓缓打扇。
这水幕亭精巧非常,除了要引水入园绕亭而过,还要以阵法将水不断地引到凉亭之上,再从亭子四面缓缓流下,行成四面好似细致丝绸一般的水幕,既可以消暑降温,还能像铜镜一般,投射镜花水月的画面。
陈莺此时就惬意的坐在里面,看着水幕上投射的大戏,享不尽的人间富贵,几年前那不堪回忆悲惨往事,早就如一堆被她厌恶的垃圾一般,扫到了内心里最为隐蔽的一个角落。
水幕亭外出现了一个人影,轻声禀告之后,在陈莺抬手示意之下,身边的丫鬟拉动绳子带动水槽,将水幕暂时关闭,才将入亭的通道放了开来。
亭外的老嬷嬷缓缓的走进亭中,伏身在陈莺身边儿耳语几句,这也岳家自古以来的规矩,后堂之中不许急躁,不许大声喧哗,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要缓步轻声,禀告主母。
钟鸣鼎食的世家基本上都是如此,一是为了照顾主母的心绪,以免急火烧心,另一就是大门大户,以此来彰显处变不惊,行事有据的富贵风姿。
陈莺听到了嬷嬷的话,猛然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面上表情阴晴不定。犹豫一阵之后,还是摆手让嬷嬷出去将人请进来,同时吩咐丫鬟们卷起水幕,备茶待客。
未过多久,一男一女在嬷嬷的领路之下,一路走进了水幕亭中,陈莺一见来人,立刻高兴的出亭迎道:“赵姐姐,真是许久未见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赵春牽看着她现在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也高兴的笑道:“我先去了瞻阳陈家找你,但是你家里人说你几年前就出嫁了,我这才依着他们的指点来到了这里。”
陈莺笑着请赵春牽坐下,丝毫不提之前的事情,只是开口笑问道:“姐姐身边这位公子,可是姐姐你的情郎?”
赵春牽有些羞赫的微微点头,然后才开口提起正事,问陈莺道:“莺儿,你现在如此幸福,我真是替你高兴,不知道绯云姐姐你最后怎么安排的?”
陈莺面上表情不变,依然轻笑道:“我回到陈家之后,就安排人将绯云姐姐送到了荆山轩辕家了,现在想必早就已经回到了筑洲家中了吧。”
赵春牽眉头微皱,转过头来看着身边人,轩辕陛却双手一摊道:“没有啊,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家中,没有见到有什么人来过。”
陈莺见自己的话被人否认,立刻接口道:“我的人去找的可是轩辕家的少主轩辕陛,肯定不会什么人都知道的。”
赵春牽转回头,冷不定的开口问道:“陈莺,你是不是为了隐瞒过往,狠下心杀了绯云?”
赵春牽如此发问,乃是因为当年在仙云宗,亲眼看到陈莺如何痛下杀手杀了那两个杂役弟子,以她的当时如此暴虐的心性,做出此事完全是有可能的。
陈莺见到事情败露,眼神翻转之下,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苦兮兮的说道:“姐姐,都怪我不好,当时仙云宗有人追来,我本事不济斗不过他们,被他们将绯云姐姐打落了河水,我自己也是勉强逃出。”
“不过绯云姐姐命不该绝,落入河中并没有死,被孙家的孙白苏给救了起来,之后我在孙家还见过她,孙白苏专程派人将她送回了筑洲。”
“我想着绯云姐姐已经回去了,而且又害怕赵姐姐你责怪我,这才不得已隐瞒了实情,还请姐姐你不要怪罪。”
之前在申山之中已经见过了孙白苏,虽然他没有提到救人一事,但是若是他真的经手了此事,那么还是比较可靠的,看来绯云真的已经回到了筑洲,赵春牽这才放下心来。
陈莺摆出一脸苦相,小心翼翼的说道:“赵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毕竟赵春牽知道她不堪的往事,陈莺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若是她一个不小心将事情说出去了,那么自己现在的惬意日子,可就要如沤浮泡影一般了。
赵春牽反手一巴掌甩在了陈莺的脸上,相比于仙云宗的追杀,她更相信于是陈莺将绯云打落水中,若非是绯云福大命大,今日就不止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赵春牽打完之后,顺势伸手说道:“我的刀呢?还给我。”
今日前来,除了探听绯云的下落,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要寻回这刀来。这刀可是当初在筑洲上轩辕陛最早送给她的三件法宝之一,对二人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了。
就连被方通斩断的金钗赵春牽都小心的留着,这刀肯定是要收回来的。若非当初面向强敌不得不用更厉害的腰肢剑,赵春牽怎么也不会舍得将刀借给陈莺。
原本听说她嫁了人,讨刀之时还想着送她些其他东西,就当是补上新婚贺礼,但是现在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必要和她半分客气。
陈莺被打了一巴掌,心知肚明其中缘由,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自己返回后堂,将刀取来还给了赵春牽。赵春牽收回了刀,也没有心情再待在这里,拉上轩辕陛就要离开。
但是候在远处的丫鬟们远远的见到了此事,肯定是不敢隐瞒的,于是没过多久,夫人被恶客打了一巴掌的事情,就传到了正在书房看书写字的老爷耳中。
岳家当代家主岳铭,对这个妻子可谓是万分宠爱,毕竟是瞻仰陈家的嫡女,乖巧懂事又生的貌美如花,他一直是百依百顺。听闻夫人被人打了,他怎么能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立刻就分派人手,先是封闭了大门好缉拿恶客,他自己则带人持枪佩剑来到了后院,正好遇上赵春牽和轩辕陛走出水幕亭。
岳铭提剑一指,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两个恶客,我夫人好心招待你们,你们居然还敢出手伤她。究竟是谁打了我夫人,我只将他打人的手留下,就放你们出去!”
轩辕陛微微一笑,伸手将赵春牽揽到身后,抱拳行礼道:“岳家主,我乃是轩辕家嫡子轩辕陛,这事情是个误会,还请稍安勿躁。”
轩辕家乃是天下第一家,与人相称自然不能称“在下”了。反倒是岳铭听到了轩辕陛的名字,面上的表情瞬间一变,竟然还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
千年之前岳家最为繁盛的时候,都未必能进轩辕家的大门,没想到今日却能让轩辕家的少主上门,岳铭惊喜之余,差点就下意识的拱手答礼了。
但是他瞬间就回过神来,板正了面色说道:“就算是轩辕家又如何?这也不是你在我家对我夫人不敬的理由!若是轩辕家的人当真跋扈至此,我就算阖族尽灭,也要讨到一个说法!”
轩辕陛正要无奈开口,身后的赵春牽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然后转头看向了陈莺。
陈莺立刻会意,知道她不会再为自己多费半句唇舌,若想事情不败露,就自己上前解释开脱。
陈莺笑着上前,伸手挽住了岳铭持剑的手,笑着说道:“夫郎,你误会了,那有什么人打我。只不过是赵姐姐见我肤色愈发好了,就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却被多嘴的下人乱传,害你误会了。”
眼见夫人都如此说了,岳铭如何还能不信,赶紧收剑抱拳,满面惭愧的致歉道:“轩辕少主,都怪下人眼拙舌长,这还造成如此误会,还请...”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几个人被打的倒飞而至,摔落在院子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一个面色冷清的女子迈步而至,男子大声问道:“阿陛,我在外面看他们想要关门就冲进来了,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都是误会。”轩辕陛应了一声,赶紧转头对着岳铭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同伴,应家的应无王,雨家的雨怜。都是误会,还请岳家主勿怪。”
岳铭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既然今日几位来我岳家,还请务必多留几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虽然此处不比轩辕家奢华,我也会尽心款待各位的。”
轩辕陛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多谢岳家主美意,只是我出门数载,许久未回家中,就不在此叨扰了。”
岳铭微微有些遗憾,还想开口再劝一劝,从内堂里就冲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书中拿着一柄木剑,咿咿呀呀的冲了过来,横身拦在了岳铭和陈莺的面前。
小孩子板着脸,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奶声奶气的说道:“你们谁敢欺负我娘,我跟你拼了!”
岳铭笑着将孩子抱在怀中,开口解释道:“这是吾儿岳峥,此时该是在内堂玩耍,肯定又是多嘴的下人说了什么,还请诸位勿怪。”
陈莺也满面温柔的对着孩子说道:“峥儿,娘没事,不得无礼。来叫叔叔婶婶。”
娘亲开口,孩子自然顺从,脆生生的叫了几声,然后就伸手要娘亲抱,陈莺也轻轻地接过孩子,满面都是幸福至极的笑容。
轩辕陛还是要走,岳铭也不勉强,只能一路送到了门口。离别之时,赵春牽看着陈莺,微笑着说道:“莺儿,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替你高兴。以后,要惜福。”
陈莺轻轻点头,很是真诚的说道:“赵姐姐,谢谢你。”
这一谢,既是感谢她当初从仙云宗手中救下了自己,也是谢她宅心仁厚,没有破坏自己而今的生活。
赵春牽微笑点头,转身离去,陈莺则对着她的背影,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
岳铭有些半开玩笑的说道:“夫人,没想到你还认识轩辕家的少主,此等交情怎么都不肯跟我说呢?”
陈莺轻笑道:“我哪里认识什么轩辕家的少主,那是赵姐姐的福缘。不过夫郎你也不要想了,今日一别,可能以后都不会见面了,轩辕家你是搭不上了。”
岳铭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笑道:“搭不上就搭不上,轩辕家能多什么?我有你,有峥儿,就够了。”
仙下镇中,轩辕陛几人坐在街边茶楼之中,听赵春牽缓缓的讲着几年前,在这里巧遇绯云,并将其救出的故事。其中又不得不提到那株骇人耳目的还乡树,和那尸骸累累的陨香崖。
轩辕陛轻轻地说道:“也是苍天有眼,让你在这里遇到了绯云,才能将她救出送回去跟玲儿团聚,若是再晚几年,恐怕她也会是那还乡树或陨香崖的一缕孤魂了。”
赵春牽轻声笑道:“是啊,当真是世事无常,当初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了莺儿,我也不会与仙云宗的人有所交集,就更别说遇到绯云了。”
她有些怅然的说道:“当初见面之时,莺儿还曾好心提醒过我不要上山,没想到之后她居然能狠下心来杀绯云灭口。绯云历经这诸多劫难,终于算是和家人团聚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轩辕陛笑道:“那还不简单,什么时候我们有空了,再去筑洲看一看就是了。当初雪蓥不是还说要收玲儿为徒吗,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赵春牽也笑道:“是啊,没想到的一晃之间,我们都已经相识十年了。”
应无王在旁边捂着下巴,好似牙疼一般的说道:“你们两个,酸死人了,到底还办不办正事了?赶紧解决了返回荆山,送你们进洞房好不好?”
应无王说话没遮没拦,害的赵春牽的面上立刻飞起一片红云,雨怜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然后一脚将他从凳子上踢下去,淡淡的说道:“废话真多。”
赵春牽赶紧打圆场,伸手指着南边说道:“仙云宗就这离此几十里外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平顶仙现在还在不在这里了,当初可是将我一通狠追,从此处直接赶到了申山去了。”
轩辕陛随即起身,嘴里淡淡的说道:“春牽,这个平顶仙待会就交给我吧,雨哥和老王你们也别插手。”
赵春牽微微摇头道:“还是让我与你一起吧,那个平顶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元婴修为,你一个人恐怕不好对付。怜姐姐和应大哥就不要出手了,也让我们两个好好锻炼一下。”
雨怜和应无王对望一眼,轻轻点头,反正一个元婴境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就让他们两个以此砥砺一下。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是丹火丛生,稍有感悟就能立时破镜成婴,更进一步。
轩辕陛却坚持道:“还是让我先去,若是我应付不了,春牽你再帮手也不迟。“
他嘿嘿笑道:“当初知道他一路追杀你的时候,我就很想会会他了。”
平顶仙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十分的不称心,极其的不称心。
虽然他依然还是仙云宗一言九鼎的宗主,虽然身前依然有好几位没人环绕,但是他的心情却一直十分的不爽利。
若非几年前那个可恶的赵雀,使诡计害死了自己的几位弟子,他又何至于事必躬亲,还要天天担心衣钵无人传承,门派无人壮大大呢?
新收的那两个废物徒弟,已经五六年了,居然才只是贯骨境,倒是心狠手辣为非作歹的本事长了不少,可惜就是太蠢了,连方通万分之一的心思算计都没有。
私生儿子死了,平顶仙其实并没有那么伤心,但是方通的身死,没有个几十年时间,他肯定是缓不过来了。除非他真能有那狗屎运气,出门捡一个被人遗漏下来的天才弟子。
想到方通,平顶仙又不由的暗骂,其实他也是一个废物,带上师弟一起,居然能让一个小娘们儿给算计了,亏他平素里还总是以心计城府自居。
当初平顶仙只差半步就能追上那赵雀,但是却在申山面前止住了步子。只要跟进申山里,平顶仙总能找到机会杀了她,但是申山里鱼龙混杂,哪里有他的仙云宗来的快活自在?
平顶仙坐在自己大殿内的软榻上独自叹气,两个弟子却突然连滚带爬的逃了进来,一个个神色慌张手足无阻,指着身后惊恐的喊道:“师父,祸事了,祸事了!”
平顶仙看着这两个废物弟子,一拂衣袖赏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面色恼怒的说道:“废物,看看你们像什样子,出什么事了,给我好好说清楚!”
两个弟子还不及开口解释,大殿之外就已经响起了一个男子爽朗的声音,“平顶,快滚出来,有仇家寻上门来砸场子了。”
平顶仙眉头一皱,自己平日里做事十分隐秘,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后手,哪里凭空出来的什么仇家?
赵雀?这些年唯一的变数就是她了,莫非是她出了申山,请动身后的人来找自己寻仇了?
平顶仙这些年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想要就此潜逃,却又舍不下这份基业,只想着倒是时候真有人来,自己了不起服个软就是了,反正那赵雀并没有损失什么,反倒是自己的弟子死了个干净,其中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更为重要的衣钵弟子。
想到此处,平顶仙稳了稳心神,缓步走出了大殿之外,没有看到自己预想的一群人堵门,只有一个青年双手环抱站在门前。
平顶仙看了看那个青年,微微皱眉率先开口道:“这位道友,不知你是何人,咱们两个又哪里来的仇怨呢?”
那青年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平顶的鼻子骂道:“老狗,没有仇我怎么回来寻仇?我可是已经惦记你好几年了,今日就送你去见那还乡树上和陨香崖下的无数孤魂!”
此话一出,平顶仙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只是面上依然神色自若,嘴里笑道:“道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但是身后处,他已经开始暗中出手,一道法决捏定,在他张口说话的时间,青年周围就已经泛起层层青烟,一个个衣着华美的宫装女子悄然现身,围着青年一阵盘旋歌舞,摇曳生姿。
远处的赵春牽看到此法,冷哼着说道:“这家伙,这几年将此法倒是磨炼的愈加熟稔了,如此轻松就能放出来,阿陛怕是有些难以抵挡了。”
这“旋舞惑心法”,乃是平顶最为自信的一招,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你心中旖念未绝,就很有可能陷入其中,更别说面前之人,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当岁儿郎。
勇则勇矣,就是笨了些,上门寻仇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还敢如此有恃无恐?
平顶微微一笑,眼见“旋舞惑心法”已经完全斩开,无数宫装彩女在那青年身前不断盘旋,料定他早已中招,伸手就去摸头顶上的三枚“仙人透骨钉”。
此人身上血气十足,先以“旋舞惑心法”调动他的心血,然后再以“仙人透骨钉”的阴阳和合之气催生,最后再将其完全吸收炼化,这仙人透骨钉的品秩,怕不是又能再上一步了。
平顶仙心中窃笑,伸手将三枚仙人透骨钉扔出,分别刺向那青年的眉心,心口和丹田,只要三针刺入其声,再被平顶仙施法一催,就算是元婴境的人来了,也要让他婴散血尽!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阵金光闪动之间,一套华贵的金甲穿在了青年身上,三枚透骨钉刺在金甲上,就好似撞在了铁板上一样,叮当声响中,丧家之犬一般的返回了平顶仙身前。
青年微微笑道:“你的招数出完了,该我了吧?”
平顶仙虽是元婴中人,但是他满身的真元驳杂不堪,虽然号为阴阳和合之气,但从未做到阴阳相济,反倒是泾渭分明相敬如冰,说是元婴,其实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
与那施展石矩的傀儡师的境界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毕竟那石矩吃下两件还安然无数,这平顶,只是与平天剑拼了一招,就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滚落的有些远,他的手也不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