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齐众墨

丧子之痛的接连打击,让夫人精神瞬间崩溃,沈心好不容易将夫人救过来,人也已经是痴痴愣愣的了。但是当下还顾不上这些,沈心嘱咐人照看好夫人之后,还需要去处理青白山那一大堆的烂摊子。

多亏了贞如的舍命护佑,青白山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被变故惊吓到了。沈心安排了几位得力助手四下去安抚门中弟子,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青白山主厅。

沈心回来待客,白游方和柴真金自然不能再私下聊天了,只是啄玉还在消化那颗四品金丹,两个人便随口编了一个境界突破的由头先糊弄了过去。

至于韩新符的真名也暂时按了下来,依旧以白游方的身份示人。

沈心招呼众人坐下,然后自己刚刚沾上凳子又立刻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语带颤音低沉地说道:“青白山遭逢大难,多谢诸位全力相助,沈心,感激不尽!”

众人立刻起身还礼,依旧是游宇在众人示意下作为表率,开口说道:“沈宗主严重了,青白山遭逢大劫,我们也是碰巧在此,自当出一份力。可惜咱们本事不济,若非游方和真金两位小兄弟,恐怕还治不下那飨心主。”

游宇台阶给的高,奈何柴真金从来都是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不过话说到头,不是他及时到此,飨心主这祸端还真按不下来。

白游方面皮薄,立刻起身谦逊几句,同时斜了柴真金好几眼,但他却始终恍若未闻。

一番客套结束,沈心再度谢过众人,抱拳起身道:“诸位,言语不及谢意,沈心还有几份谢礼备下,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辞。”说罢伸手一挥,袍袖中飞出大大小小十来个锦盒,依次放在了众人身边的茶案上。

沈心接着说道:“锦盒里面是什么,沈某就不多言了,总归是一份谢谊,还请各位不要推脱。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海涵,沈某日后必当尽力,再添补几分。”

话虽如此,在场众人没有一人开口推脱,但也没有一位伸手去拿的。沈心有些无措,只要将目光转向最为熟悉的白游方,示意他带头收下谢礼。

白游方会意起身,抱拳拱手,却不是对着其余人,而是对着沈心说道:“沈宗主,既然您有心答谢,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这礼物非我所愿,想求沈宗主一些别的东西。”

沈心见他开口求物,自然更趁心意,立即开口道:“好好好,你但讲无妨。”

白游方拿出快意剑,将白色的剑鞘取下,长剑依旧还归自身。顺着剑鞘的侧边撕开一角,如开卷轴一般摊出一片白纸,捧在手上说道:“请沈宗主为我书写几笔文字,让我琢磨体会一番。”

沈心不解道:“书写文字不难,只是你为何以纸张裹剑,这又是何意?”

白游方笑道:“原本只是为了养剑,但是渐渐发现,其中似有道路可行,便想试着走一走。”

游刃突然开口道:“文字养剑,原本是儒家功夫,的确是一条大道,你能自己摸索出来,看来是可以远走几步。”

白游方立刻转身微躬道:“多谢前辈指点,那就烦劳前辈也赐下几笔可否?”

游刃没有答话,但是垂下眼睑的动作已经默许了下来。沈心见状立刻招呼道:“如此甚好,那就请诸位移步后厅书房。”

沈心带路来到书房,白游方将纸张铺在桌上,众人一致先请沈心执笔。沈心也不推辞,浅思片刻之后,落笔写下了一片青辞章,内容乃是炼丹之前的静心、祭礼之事。

沈心搁笔静立,目光一字一句扫过之后,缓缓开口道:“并非沈某敝扫自珍,舍不得丹诀法决,这篇丹前辞也的确没什么厉害之处,但却是先祖自太清唯一带出之物。”

白游方躬身答谢,没有多言。之后便是游刃不待招呼迈步上前,伸手抄起案上毛笔,指尖丝丝云烟弥漫渗透笔尖,压腕写下了四个字,“剑出云天”。

既像是夸人,又像是自夸,既像是鼓励,又像是自勉。

游刃挥笔写完,潇洒的将笔扔给游宇,示意他不要藏掖。游宇接过笔,对着身边贞如微微致歉。没有任何谦让,上前在游刃所写的四字之下挥毫,依旧是四个大字,“不落山海”。

这句话,则是完完全全的自谦和勉励了。

毛笔再度传到了贞如的手上,贞如伸手接过,稳稳地端坐在书案前,笔尖微动写下一个个极小的文字。众人在边上静静观看,贞如篇幅很长,写了足有一万七千多字。但是字迹又极小,整篇所占不过长尺许,宽一掌。

贞如这一写足足两个时辰,哪怕已经到了深夜,众人也只是安静等候,没有任何一人率先离开。贞如写完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笔放在案上,仔细的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贞如淡笑道:“这篇《地藏菩萨本愿经》原本是想送给你师父的,但是途中缘分所致,送给了一位故人。此间又恰逢其时遇到你,缘分果真太大,便再手书一份,共赠你师徒二人。”

白游方不胜惶恐,急忙躬身行礼,恭谨说道:“多谢禅师赐字,晚辈感激不尽。并代师父,谢过禅师厚谊。”

一屋人相视而笑,白游方也是心满意足,打算收起剑鞘。一旁的柴真金不乐意了,伸手抄起贞如放在案上的笔,撇着嘴说道:“怎么,你这状元郎嫌弃我没念过几天书,看不上我的字是吧?”

白游方讪笑一声,重新摊开剑鞘纸轴,还不忘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笔墨,抱歉是我大意了。不过你应该早说的,让你当中起笔,才不会怠慢了几位前辈。”

白游方和柴真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由他来收官确实有些不合适。虽然看几位前辈都摇头示意无妨,但总归是落了几分礼数。

柴真金挠头,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但是此时已经这样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只好笑着说道:“几位前辈,是晚辈怠慢了,还请诸位海涵。不过仅以所书内容来说,以此收官,也无不妥。”

柴真金转过书案,提笔开始书写,笔迹潦草随心所欲,一看就是没下过苦功的。可就是这么稀烂的一幅字,却让众人瞧的有些陷了进去,恍惚之间,竟觉有“道”置于其中。

柴真金洋洋洒洒写下了五十九个字,以“道可道,非常道”开篇,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结尾,光是一气书写下着五十九个字,就已经让柴真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柴真金乐呵呵地笑道:“兄弟,没办法了,这《道德经》以我当下之力,只能写下这第一篇。你给我留下篇幅,等我境界到了,一定把通篇都给你写下来。”

《道德经》,太清宗的无上妙法,其玄妙程度,犹在玉清宗的《紫虚经》,上清宗的《禹馀剑解》,甚至是通天道之上。被道门弟子尊称为众法之尊,万经之王。

万余年间,《道德经》就只有太清弟子一脉相传,玉清和上清两宗能够有缘研习的,也只在极少之数。

屋内众人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个赶忙转头,口中致歉不迭。

柴真金倒是慷慨,大手一挥道:“诸位前辈相聚于此,咱们既是有缘,不过是一篇道诀,还只是开篇数十字,诸位不必放在心上。可惜我本事不济,要是能够通篇分享,那才是一件乐事。”

柴真金的豁达和慷慨,让众人无比佩服。看他写了字,付理也撺掇着青葽也去书写一番,但是青葽摇头拒绝。付理自己跃跃欲试,也被她按了下来。

眼看天色已晚,沈心便安排所有人先行休息,众人告辞离去,一个个走时还在不断回味,体会那五十九个字之间的玄奇奥秘。

同样是看到了法诀,但是得到了多少就因人而异了。就像付理,刚出门就急忙问道:“青葽姐姐,柴真金刚才写的那到底是什么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看愣神了?”

正在呢喃篇章揣摩意味的青葽被她打断思绪,下意识地开口回道:“道可道,非常道。”

“青葽姐姐,你说话了!”付理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惊喜的喊道,“你能开口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

青葽猛然回神,再想开口时却发现依旧不知如何发声,蹙着眉头满面疑惑。不远处的游刃听到付理的喊声,也从那玄妙之境退出,三两步来到近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身后的贞如开口道:“许是《道德经》太过神妙,直指大道本源,才让青葽姑娘无意间发声。又或是经文太过深奥,不受大道钳制,这才让青葽姑娘无意间颂出经文。”

一番深思,依旧是没什么道理,众人只能各自散去,只剩下柴真金提前知会,要与沈心单独说几句话。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两人,柴真金这才收敛了那混不吝的性子,端正身姿躬身施礼道:“师兄祖上乃是我太清同门弟子,只是历经多代,而今也不好细算,成真就以师兄称呼您了。”

一句话就让沈心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承蒙宗门惦记,沈心代先祖谢过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家族历代劳苦功高,若非千年前此处封印松动,师兄祖上主动请缨来此镇守,恐怕前辈真有机会拜入内门。最后倒是白白便宜了我师父。”

沈心谦逊笑道:“师弟说笑了,先祖愚鲁,比不得尊师天承真人资质高绝。能得宗门信任镇守此处,历经千年宗门还能不忘,已经是无上荣光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咱们都是自己人,客套的话就别多说了。留下叨扰,也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告知师兄。”

沈心听闻此言,立刻收敛笑意坐直了身子,等着柴真金开口。柴真金微笑说道:“来此之时,师公亲启一卦,嘱咐我代传,说沈家血脉有继,破而后立,可重回本门。”

沈心一听这话,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转身向东,恭恭敬敬地深施三礼,转回之际已是热泪盈眶,低声说道:“师公亲口应允,重回本门?”

柴真金点头道:“不错,虽然还是要委屈师兄及后代做外门弟子,但师公确实说了,重回本门。”

沈心苦笑一声,摆手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后代,那飨心主已经将我和夫人的身躯残破,再也孕育不下子嗣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糊涂了,师公都亲口说了沈家血脉有继,难道还能有假吗?甚至连那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名沈靛,号安心。”

沈心满面狂喜,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柴真金继续说道:“而我那不长个子的师父也说了,若是日后有缘,那孩子的道号也可以定下来,叫青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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