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牢狱,离王正靠坐在墙边,发丝凌乱,十分狼狈。听到有脚步声走来,离王微微抬眸,见到元珩那双布满了蛇纹的黑瞳。似笑非笑的脸上挂着冷意。
“呵,你来看我笑话?”
“离王殿下何出此言呢。你的笑话,我早就看完了。”出乎意料的,离王听了这话也并未生气。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元珩,与其说是在看她,还不如说是看她身后更为贴切。
在元珩身后的牢笼中,正坐着一个人。离王缓缓收回了视线,默默开口道:“胜者王,败者寇。要杀要剐都随你意,但有一事,我想求你。”
“哦?用什么条件呢?”元珩挑眉一笑。
“你身后,是你姐姐的亲子。君玄澄不会放过他,唯有你能救他。他年纪尚小,所有的事我也没有说过。他什么都不知道。”
漆黑的眼瞳冷冷看着离王,她突然笑出声来,道:“若是没有记错,他是在我入宫后生下来的吧?”
“是。”
“我在宫中受尽苦楚,他却能在我姐姐怀中安睡。这样一想,真是令人讨厌。”元珩森然一笑,抬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狱卒便打开了身后牢笼的门。江元依旧是递上了那把黑金短剑,元珩接过,走了进去。
“元珩!!”离王见状,立刻跑到牢门前,喊住了她。
他的脸色逐渐僵硬,牙齿打颤:“那是你亲侄子!!”
元珩举起那黑金短剑,偏头笑盈盈的看着此时瞪圆了眼睛的离王,然后用力刺了下去!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拔出剑,再一次刺下,似乎根本不想给他活命的机会。离王怔在原地,心中一股怒火。
“元珩!!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那是你姐姐亲生的!是她亲生的!!”离王崩溃大喊,用力的垂着牢门。元珩站起身,在那尸体上擦拭了剑上的血迹后递还给了江元。
“我姐姐,只能是我的。懂吗?”
离王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瘫在地上。
他本以为靠着徐乐容的关系,能够让儿子活命。却没想到元珩这般心狠,一点机会都不给!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下得去手,难怪……难怪会亲手杀了一手养大林卿的兄长!难怪会骗了他们所有人!
当初魏凌决说她从小便是个会看人脸色,讨人欢心的,只是有着一些小聪明,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也是个容易被拿捏的主。如今看来,城府最深的是她,心狠手辣的是她,最后的赢家,也是她……
他以为女子向来柔弱,根本不成大器。却没想到……竟被她骗的团团转!
离王面露凶光,喝道:“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我与北凌国皇室早就约定。宫变之日便是他们攻城之时!此时边境战乱,你能保得住谁?”
元珩笑出声,阴郁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冷笑:“我倒是忘了说,我也与北凌国皇室有过约定。让他们,不要理会你。北凌国女帝手中权势被太后所掌,宗室子弟各个对她虎视眈眈。她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篡位之人。被魏凌决囚禁那半年,正巧遇到。说来也是天意……我答应帮她解决内乱,她答应不会派兵攻城。”
离王瞳孔微缩,脸色十分难看。
“你想利用宫变引起战乱,等当上皇帝,御驾亲征解决边境战乱。如此一来,就算是篡位得来的,大家也会记得你这天大功劳。只是你总是在犹豫,错失良机。慕容和白轻而易举的背叛了你,魏凌决也抛下你独自逃生。还总是被我骗。除了当初用卑鄙的手段威胁我姐姐嫁给你,你还会什么?”
她沉下了脸,眼神冷寒。伸过手一把拎起离王的衣领,将人用力拽了过来。他的头狠狠撞在了门上,脸部卡在门缝里,面部扭曲。
只听元珩的声音冷森,有些恼火:“也只有遇上徐家那样的蠢东西,才会将我姐姐送出去!你是个废物,凭什么娶她?我告诉你,我姐姐,只是我的。你,君玄澄还有微生韶!都得死!”
离王看着她,突然冷笑一声:“你这个疯子,难怪林卿会不要你。难怪,就算是有机会能找回你,徐乐容也放弃了!”
元珩的脸色一僵,手上再次用力,似是要将离王从里面硬生生拽出来。
“元珩,这里那么黑。你不怕吗?你有没有见到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她们……她们正在看着你啊!好多血,好多血……”离王面露惶恐,瞪大了眼珠子然后伸手指着元珩身后。
元珩松了手,竟见到地上有血迹渗出来。她缓缓侧首去看,只见到当年在密室杀掉的那些女子,正站在黑暗之中。
领头的,是魏凌决,是那个昏君!
她刹时瘫在了地上,双手也陷入了从地里渗出的鲜血之中。
“元珩,你怎那般虐杀陈勋呀。那半年密室囚禁,你忘了?你看到了吗?好多蛇。”离王缓缓站起,压低了声音,森然道。
“闭嘴!”江元呵斥了一声。
面前的人又多了,领头的,是陈勋那张残损的脸。缺了大半,长着蛆虫。还有那一条条的蛇,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不要怕,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姐姐,你醒醒!”江元抓着她,大声喊道。
“元珩,你怎么又忘了?你是要去杀了林司源和程清然的。你还记得为什么要杀他们吗?”这时,离王的声音幽幽传来。
“是因为林卿背叛!她嫁给慕容和白了啊!!”江元赶紧说道。
“姐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林家大哥是和你演的一场戏啊!林家嫂嫂也没死,你别听他胡说!”
“是你亲手杀了林司源,是林卿亲眼所见!!”离王不依不饶,立刻厉声喊道。
“不是!是你们商量好的!姐姐,是你和林家大哥谋划好的!”江元反驳。
“元珩,你怎么回事?为何不去杀了林司源?他就在你面前!!”
元珩眼瞳一缩,猛的伸手掐住了江元的喉咙!江元抓着她的手,艰难说道:“姐姐……你别怕。”
“杀了他!!”离王厉声喊道。
元珩眼眸一沉,呕出一口血来,然后晕了过去。江元将人抱了起来,冷冷瞪了离王一眼。
“呵,江元。你本不必卷入进来,又何必为她这样一个疯子舍了性命?若是她失败,你可是会死的!”
“我懒得同你废话!”
江元抱着元珩离去后,离王看着对面的尸首许久,猛地朝朝那墙壁狠狠撞去。
元珩回去后便一直昏迷着,蛊毒复发。江元只得搬了好多炭盆,将整个房间烧的暖暖的。可元珩就是冷的厉害,无法缓解。
“林……林姐姐是怎么做的?”他手足无措,趴在床边喃声道。
——元珩,一旦起了杀心,便再也止不住了!我希望你能沉下心,莫要被仇恨蒙了眼。
她看着林卿,伸手想要触碰。可这人却消散了。
她瘫在地上失声痛哭:“林卿……别走。”
房间之中,无论是地上还是桌上都摆满了蜡烛。犹如天上繁星,是烧透了夜空坠落下来的。江元正靠在床边睡着,床榻上的元珩脸色惨白,蛇纹从颈上爬出,从她的鼻翼间穿了过去。
“林卿……”她呢喃着,右手的那根断指微微颤抖。
深冬的中午一点也不暖和,甚至寒风阵阵,还下着淅沥小雨。冬天的雨打在身上格外疼,就像针刺一般。
林卿满脸疲惫,无力的靠在车上。依旧一身黑衣的夏孤临敲了敲门,说道:“喝点水。”
“多谢。”她道了声谢,并未去接。车外的夏孤临也不再多说,继续驾着马车前行。
离王意图逼宫前夜,她见到夏孤临守在自己门外。不知何意,但也求着他带自己回家。夏孤临答应了,也并未知会元珩一声,带着人当夜离开了皇宫。
此时二人已离开了雍城,正在前往燕宁的路上。
“夏大哥,你知道……我二哥哥在何处吗?”
“不知。”
又是一阵静默,夏孤临再次拿起那壶水,道:“喝点水。”
“不用了。多谢。”她再次拒绝。夏孤临看着手中的水壶良久,疑惑道:“你们,都很在意她。”
最后又默默放下了水壶,一向冷淡的声音带着丝柔和:“她不会死的。”
元珩睡了三日,第三日的半夜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坐在床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屋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她看着满屋的烛火,地上全是蜡。蜡烛看上去很新,似乎是刚点上的。江元正靠在床边呼呼大睡,手中还紧握着那把黑金短剑。
脑子逐渐清醒,她轻轻拍了拍江元。
江元很快就醒了,揉了揉眼睛,紧张道:“姐姐,你还疼吗?”
“你点那么多蜡烛,万一失火了可怎么办。”兴许是睡得太久,元珩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说话,好像感觉到嗓子冒烟了。
“窗户开着呢,万一失火我就抱着你跳窗。”少年咧嘴一笑,犹如冬日中的暖阳。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递上。
“好端端的,点那么多蜡烛作甚?大白天似的我都睡不着了。”
“这不是天太黑,我害怕嘛。倒是晃到姐姐的眼睛了,下次我少点一些。”江元看着元珩喝下那杯水,问道:“姐姐,你饿不饿?我去准备些吃的吧?”
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后放于一旁,又十分熟练的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递上。元珩拿出一颗,点点头。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那你帮我拿着这个,我去去就回。”他将那黑金短剑塞入元珩手中,急匆匆离去。满屋烛光印在她漆黑的眼睛上,屋外是日月无光,屋内却是犹如白昼。
她摸了颈上的一条红绳,扯出来后上面正挂着一块残玉。这是林卿送的玉葫芦,那日在大狱,被她砸碎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另一块却怎样都找不到。
她将残玉握在手中,缓缓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