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池挂机了。
可她的老父亲却勃然大怒,周身血雾笼罩,俨然是要当场发飙,“放你娘的狗屁!”
反观几个白衣大佬却神色悠哉,那老道士更是呵呵一笑,“林教主切莫动怒,难道忘了问仙台的规矩?”
老父亲气息一滞。
一中年剑客冷冷一哼,“问仙台上动兵者,天下英雄豪客得而诛之,林教主若是要出手,便是坏了规矩,休怪我们无情。”
老父亲自诩一代枭雄,向来不正眼看这些纸上文章,奈何如今血魔教强兵猛将尽数到场,老家倒是空空无守,今日倘若真的见血...
血魔教的名声早就臭了,自然不惧怕千夫所指,可他忌惮的是,这些正道的伪君子会放下脸皮,群起而攻之。
届时血魔教老巢不保。
思及此,老父亲抑制住翻滚的血雾,只是搭在林春池肩头的手掌愈发用力。
林春池:肩骨要碎了。
“池儿于我膝下生养十八载,岂是你这玉剑小儿三言两语便可算计得了的?”
老父亲收敛动手的意图,嘴皮子却愈发凌厉起来。
“教主莫急,莫急。”
老道士单手轻抬,那副慢悠悠的样子看得林春池都急躁起来,她肩膀都要裂了有什么话就拜托一股脑说出来罢。
“且看少主的左臂,是否有三颗红痣?”老道士胸有成竹,旋即道:“以三足鼎立之势,贫道说得对么?”
话音刚落,老父亲便看向林春池。
她自幼养在血魔教深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那么几个数得过来的仆人伺候,别说这些正道的老毛子,便是身边的贴身仆人也未必见过林春池的手臂。
林春池麻木地抬起手放在衣袖上,正要往上掀,便觉身后被人一扯。
回头看,是师问。
她面色严肃眉心紧皱,幽幽的眸子中满是戒备,似在说不要给他们看。
林春池心底暗叹,别人不知道,师问日日与她同床,两人都穿过林春池亲手设计的睡衣和吊带,彼此身上有什么印记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
即便如此,林春池的身体还是自己将袖子掀了起来。
柔白细腻的小臂上,三枚鲜红的痣凑在一起,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每个都像是用卡尺量出来的一般,叫人想辩驳都无从下手。
老父亲踉跄着退后一步。
在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天大的笑话,替别人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当做眼珠子似的宝贝起来,到头来竟是这样的下场。
“池儿!”
玉剑脸上的泪珠扑簌簌落下,见到那红痣后一代剑仙身形竟摇摇欲坠,姣好的眸子中满是破碎的思念与悲恸,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林春池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颤。
古武世界认亲好随意啊...她还以为得有个滴血认亲什么的。
“过来,来娘亲这里。”
玉剑声音轻柔极了,满怀希冀地看着林春池。
娘亲。
林春池一愣,好陌生的称呼。
她的娘亲...么?
这一愣神,她已被玉剑拉住了手,眼看着要被拉过去,师问毫不犹豫地也跟着抬脚。
“且慢!”
老道士枯瘦的手轻轻一拦,将师问与林春池隔开。
“小友这是作何?”
“她是我朋友,”林春池急忙解释,“必须跟着我。”
师问脸色极差,阴沉得要挤出水来,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老道士的手上,似乎下一秒便要将其斩断。
“少宗主...”老道士微笑着一顿,“现在是仙剑教的少主了,此言差矣,您既已从苦海脱身,那便要斩断前缘。”
林春池抿住嘴唇。
“我若执意要带她走呢?”
“少主三思!”
中年剑客对林春池的身份接受得很快。
“此子一身魔功已然大成,观其眉目血煞浓厚,于我等道心有损,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此子踏入我洗剑峰!”
林春池想反抗,奈何玉剑的手看起轻飘飘握着她的手腕,实则固若金箍,凭她如何用力都甩脱不掉。
这一来一回的功夫。
师问已然没了耐心,手掌翻涌出骇人的血雾,整个人无端得妖冶了几分,抬手便袭向白衣老道。
师问与白衣老道一碰即散,两者皆虚虚退了几步,白衣老道眼中流露出惊疑的神色。
“此子性情暴虐,留不得!”
见师问于问仙台上动手,无数白衣剑客齐齐拔剑,剑意斐然,平台之上陡地一静。
血魔教为首的魔道中人怎甘示弱,从长衣下翻出五花八门的血器,巍然不惧地与之对望。
“林教主!”
老道士厉声喝道,“血魔教可承得住后果么?”
陷在震惊中久久不言语的老父亲这才抬起头,面色变幻,终是咬着牙说道,“小问,回来。”
师问又何曾听过旁人的话,两耳不闻双手翻转,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光,骤然撞向制住林春池的玉剑。
“不自量力。”
玉剑不怒自威,鱼白长剑惯空出鞘,铮铮剑意几欲将此间岚雾掀飞,空中隐有蛟龙嘶鸣之声,震得众人耳中一麻。
浩荡剑锋与瑰丽奇诡的血光悍然相撞。
寂静只持续了一瞬。
师问的身子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直涌。
林春池看着那道瘦窕的身形没入魔教众人身后,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攫住,连身子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玉剑察觉到她的异常,捋顺体内激荡不已的剑意,清声道:
“这一剑权当是给诸位献丑。”
“今日若就此停罢,五年后问仙会我们再聚,若执意要坏规矩,玉剑奉陪到底。”
魔教众人脸色微变,齐齐看向教主。
良久。
“好!既如此,林某也露一手如何?”
说罢一掌拍向玉剑身旁的白衣少年。
眼看着那年少成名的正道天骄吐血倒下,玉剑等人虽面色不善,可依旧未出手阻拦。
今日本就是他们理亏,叫那魔教出出气也是应当的。
人没死就治得好。
“此事林某会调查清楚,还望玉剑仙子善待我儿。”
老父亲强忍怒气,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吩咐人将昏迷的师问抬下去。
玉剑颔首,自是应下。
林春池一直在与控制自己的意念作斗争,先前既然可以给师问改名,眼下便定可以做些什么。
就算是看看重伤的师问也好过站在这里当摆件。
终于,她迈出了一步。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明明身边都是人,可她偏偏好像被看不见的空气拉扯着,每行一步都倾尽全力。
“池儿。”
玉剑低声唤道。
“难不成,你想看你那朋友沦为千古罪人么?”
林春池顿住。
“想必你也不愿看她被天下人追杀,日日不得安生吧?”
玉剑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极了母亲临睡前的低语,字字都不作假,亦是真心为林春池考虑。
林春池停下脚步,几乎咬碎了一口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创造出的世界。
为何要将她与师问分开?
既如此,何不在故事初始之时便安排她一个正道剑仙之女的身份?十几年朝夕相处又怎能轻易割舍?
“我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说。
他们几人的动作自然被不远处的教众看到,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使用兵器,便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
后来演变成了扯头发,古武世界男子亦蓄长发,是以难以控制的场面迅速蔓延开来。
天色微暗,问仙会不欢而散。
上山时个个白衣风流的仙君们,下山时却蓬头垢面,头上的簪子步摇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上山时个个黑衣飒爽的魔君们,下山时均顶着鸡窝似的奇异造型,口中骂骂咧咧约好会后约战。
而林春池连与师问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品尝了一番御剑飞行的酸爽。
洗剑峰。
林春池坐在早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中。
麻木地看着一个个姿色清丽的小丫鬟将崭新的衣裳和床被流水般送进来。
挥散了要服侍她沐浴净身的丫鬟,林春池终于清净了。
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不适。
只见宽敞的房中,一应用具皆是雪白,寒石打造的石桌,冰玉铺就地面,银翼雪纱的帘幔,就连窗边的玉瓶中装得都是一簇叫不上名字的白色花朵。
四扇长窗上竟也不是窗纸,而是一块块晶莹剔透的晶石,将外头的月光分毫不差地洒落进来,甚至在地板上拼凑出了梦幻的光影。
可以想象,若是天色大好之际,这个房间必然是暖意融融通透明亮。
简直是与她那个黑漆漆的房间天差地别,连住处都要做血魔教的对照组么?
沐浴后,林春池看着案桌上整齐摆放的白色长裙陷入了沉思。
这是要将她改头换面?
让林春池没想到的是,改头换面之旅竟是刚刚开始。
几日后,玉剑带来了一本功法和剑谱。
悉心教导,告知她剑法分为六个境界,第一层境界最为困难,剑气入体融会贯通。
边说着,林春池在她的指导下入定。
玉剑前脚刚说完:
“娘亲当年进入第一层境界时,花费了一年时间,娘亲不求池儿天赋绝佳,池儿也无需有压力,即便是对此道一窍不通,娘亲便是用天才地宝给你堆砌起来也不是难事...”
后脚林春池便在她的眼皮子地下原地入境,周身剑意缥缈,剑芒纯净如玉,乃是天造之才。
玉剑:“......”
林春池缓缓睁开眼睛,“您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