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甜的。
舌尖一扫,将其裹入口中,唇齿间都是那浅淡香甜味。
“还苦么?”
跟前的人期切地问,沈曒玉摇头,朝她伸出手,柔心立马递过去,以为长姐还想要。
长姐想要什么,她都奉上,心也能剖出来的,且心甘情愿。
可惜,明月为鉴,长姐并不稀罕自己的,自己亦知很是微不足道。
锦帕按住伤口,伤口止住了。手还落在沈曒玉掌心,温柔地被捧起。
鼻息是经年未闻却深入记忆的药香。
蓦地,柔心眼眶泛起酸意。本事皮肉伤,她伤惯了,早已能自愈。
“长姐,我疼。”
受伤痊愈靠两种,其一是寻个安静处默默安生疗伤,其二,将痛意说出,与人倾诉,从心理上,能减少些痛苦。
当然第二种并不可取,风险有些大,选择倾诉之人若是冷面冷心,痛苦则翻倍。
此时来看,沈皦玉是这样子的,黑夜掩过去温柔静美的脸,像个没情的菩萨。
柔心脚软跪下去,恰好压住沈曒玉的裙裳,
“你……过来。”
沈曒玉这般说着,柔心下意识本想起身,却被前者早一步拉住。
黑夜中将这一阵小小闹腾放大,柔心压在温软身子上。
没会儿,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摄魂聂魄药香裹挟所有念想,柔心反应过来,小声喃喃,“过来了,然后呢?”zuqi.org 葡萄小说网
离得好近,语气熟稔非常,好似须臾间,将长安南蜀千万里山海填平,五年时光匆匆回首。
沈皦玉轻笑她拘谨,融和了声音,“在外头,过得可好?”
带着海棠花香温柔嗓音落入耳中,直奔心里,狂乱厮杀着,所幸,黑夜中,瞧不清红了的脸。
柔心不能动弹,亦不敢,半晌,喑哑着嗓子,“不想说……不好。”
好,便以为想要永远在哪。
不好,你怕是再不回问我,担忧一声。
话音落,柔弱冰凉的手触在面颊,划过耳郭,随后落在眼尾,沾上湿意复回耳尖。
柔心敏锐忍受着这些黑夜发大的动作,任由她‘胡作非为’。
沈曒玉笑了,“想也不会好,都哭了。听说,你要带那人走得远远的,不回来了。”
柔心不安地想下榻去,心里直说道,可莫要在笑了,太温柔了要醉在温柔乡去也。
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恩。”
得到回答,沈曒玉黯然轻叹,她手腕有一串沉色佛珠,十一颗,取下来扔在地上,“果真是我养出来的狠心人,竟真要离我而去。”
世人心中的信天神、菩萨、佛祖,想着他们能在危难之间伸以援手。南蜀深山有座古刹,据说有求必应。
长姐说,神佛在心,何必去叨扰神明。柔心便没去过。
她不去一是听长姐的话,二是因自己实在没有心愿。
若说有,人间日日有百苦千难,仙人们慈悲为怀,却冷眼相看。
佛珠落地,好生清脆。这物什,柔心记得是长姐已故祖母留给她的,说是……镇邪祟。
“我没有……”柔心狡辩着,泪珠争先恐后划出眼眶,沈曒玉指腹便耐心候在那里,温柔拭去。
她追问,“没有?那你为何与她同榻而眠,决意离我而去。”
“是四夫人说,只有我走,你才能平安。”
自己当初的身份本就是药物,如今已没有了用处,便是祸害,所以有多远滚多远。
“那我让你走了么?”
长姐今夜如同吃醉酒了,好多话语,柔心渐渐招架不住,莫名地,想与她一同沉沦,一句轻语问话藏着不忍说的责备,自己心里止不住懊恼。
清风从没关的窗溜儿进,微微让柔心清醒些,可不消片刻,又痴呆了。
她莫名想着,就像那夜,静荣长公主与霜湘做的事。就像,她在门外窥见那巫山云雨。可惜,屋外有人走动,是守夜丫鬟瞧窗户未关,恐夫人着凉,关了窗从门进来预给夫人掖被角。
柔心揪紧了心,整个身子绷直,很僵硬,声音颤抖着,“长姐……”
“恩?”
有人来了。她想提醒,可惜话正预出口,两瓣温热的唇贴上来。
刹那间,柔心脑海里火花四溅,天光灿白,今夕是何夕?她年岁几何?是何人?为何到此?
统统记不得。
不论纲常伦理,世俗规矩,柔心忍了又忍,生生和着一口血咽了下去。罢了,自己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
今夜当一次月下采花贼又如何,反正南蜀的王爷师父常常这样,偷偷潜入师娘房间。
上梁不正就别怪下梁歪了,师父,都是您言传身教徒弟的……
柔心跃跃欲试,伸手想将长姐搂在怀里,却被反扣住,力道其大,竟被任由着贴在床榻上,紧跟着,五指拽入自己指缝,进来同她纠缠着。
好生缠绵……
“你这憨货!我快要死了!”
身边一道恼怒清脆声,柔心原本还在颠簸花海中,下一刻,被人从床上踹下。
随着重物落地,黑夜极速倒退,身上的风月成了眼前半明烛火。
她吃痛着坐起,身上衣裳完好无损,摸了摸头上发髻,也是整齐的。
她免不得面上恍惚,心里怅然若失,远来是梦啊。
反应过来,又很气恼,怒瞪踹自己的人,“你踢我做什么?!”
霜湘发髻凌乱,头一回矜持地拢了拢衣衫,给她一个我不踢你踢谁的眼神,“大清早的,你抱我喉咙,啃我耳朵,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吃人。要不是反应得快,我都要被你捂死了。”
话音落下,柔心嚣张怒火稍稍平息一些,面色泛起尴尬潮红,不要意思说自己在梦里正抱着长姐……
不过好生可惜,居然是梦。
昨夜从李府回来,就越发想长姐得紧,可就怕静荣长公主出手阻拦。
白日从拢翠芳出来,寻了间客栈住下,她必须得看到长姐安安生生从李府出来,反正李家气数已尽,长姐还是早离去为妙。自己不过是闲来无事,加快了李家的运势罢了。
不过秋风斋的糕点不错,同沈府厨娘巧手做得相差无几。霜湘支着下颌,瞧下方朱雀大街人来人往,再一看对面的人毫无半分仪态,无奈的垂额,“姑奶奶,还好你真不是侯府小姐,不然就这吃相,哪家敢要你?这世上,也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柔心差点被她这话噎住,瞪她一眼,“就是个贩夫走卒看上我,也比你好。”
这两人拔剑张宁,谁也不让谁。
凝烟便是这时来,打破僵局,娇软声如黄莺,“还从来没见过霜湘同谁红了脸呢,原是故人。”
一袭水绿长裙婀娜窈窕,站在厢房门口,目光落在柔心身上,有几分惊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日便觉这丫头眼熟,这几日留了心思,果然遇到熟人。
心中本好奇这二人如何搅和到一起的,柔心一把拉住自己往厢房外走,“凝烟姐姐,我们走。去找老鸨,你们拢翠坊的花魁疯了,总爱同人叫话。”
凝烟本是一头雾水,这会儿被扯出来,霜湘直接唤人拦住她们,面色不悦同身边小厮,目光森冷,“送凝烟姑娘回去,不好生带着坊里出来做甚。”
自从两年前,有神医治好了霜湘的嗓子,能说话之后,这霜湘姑娘一张利嘴口舌是谁也不饶。
话落,负责守为霜湘的小厮一并出来,煞有其事拦着。
凝烟也不在意,轻轻一笑,“你误会了,我不过慕名这儿糕点,想来买些,这便走。”
随后,朝柔心微微颔首,说了告辞便转身离去。
方走出秋风斋,上了马车,便品出些不对劲,回房便写了封信。
这方柔心又小声骂这女人,刁蛮跋扈得很。
“你当那人是好的?”霜湘睨了柔心一眼,趁机掐一下白嫩脸蛋,水湾眉蹙起,没好气道,“等着吧,你在我这儿的消息没会儿就传到那心心念念长姐跟前了。”
拢翠坊的姑娘,皆身世凄苦,有好些是被至亲送来的,有些则是家破人亡,被卖进来的。
柔心塌下肩,她自然是知晓霜湘是自发入拢翠坊的。
害得凝烟家破人亡是长姐的恶棍弟弟,盛津侯府的世子爷。
凝烟本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祖上是盗匪,失了大德,世子爷虽是纨绔,小小年纪好歹有些世家血性,动用关系派兵围剿恶匪。
偏觉得女子无辜,世子爷倒也并非觉得女子无辜,不过恰好那日正是长姐生辰,这女子年纪与长姐相仿,便留她一命。
本该是仇人,也巧得是凝烟的母亲是被抢来的压寨夫人所生的,自小不受好待,早恨不得那些人早死。她跟着世子爷,甘愿为奴为婢,却被世子拨到小姐身边,送去西北当她的贴身丫鬟。
可惜,在西北遇上一个负心郎,财色皆落空,命也险些丧九泉,所幸小姐将她救回。一回长安,她一脚踏入烟花柳巷,世间男子大多薄情,自己那边半点朱唇尝便风月。
沈曒玉有心带她出去,偏她心意已决,却乐得潇洒。罢了,美人有自己所想,人世一遭,谁又全对全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