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冉院,孔嬷嬷为沈吴氏梳发,边与主人说着私房话。
“夫人,也真是奇了,那小丫头养在二姑娘身边,二姑娘身子竟真得越发好了,昨儿听琅邵院的丫鬟说二小姐这些日子连药也不当膳食吃了。”
沈吴氏闭眼轻呵,“什么‘灵药’,若没咱们侯府那些银子千年人参养着,她能挨过这两年?”
“也是,这些也都是下人乱嚼舌根子,若是这法子真有效,恐世上药材铺都得闭馆。”
但这话不输出空穴来风,一连三日,那沈小小姐都没出琅邵院,莫不真是被二小姐全吸走了灵气?
下人们传得有鼻子有眼,仆从无事不敢去琅邵院。
柔心并非不是出门,时是沈皦玉要教她诗词歌赋,这丫头也是气人,你说青青河边草,她非得两只鸳鸯来洗澡。
罕见恼得长姐生气,将她拘在屋子里手把手教诗词。
这日,好不容易趁长姐午休,柔心偷偷溜出去玩儿,结果半遭遇见世子,又被他推在地上,所幸自己机灵跑快溜了。
摔在地上裙裳沾了污泥,半路还掉了一双鞋子,一回屋子,长姐端坐正堂面色不虞。
柔心低头,绣花鞋中脚趾互相纠缠,头恨不得埋在地上去,逃避般闭上眼不敢看长姐的脸,
不敢说话。屋内一众仆妇亦不敢吭声。zuqi.org 葡萄小说网
长姐这次生气,太可怕了。可柔心还得昧着良心同她撒谎,“树上落了一只鸟雀下来,我爬上树送它回家,脚下没踩稳就落了下来。”
“阿嚏……”受不住凉,柔心打了个喷嚏,湿漉漉眼睛胆怯心虚往前儿,“长姐,我冷了,可以穿鞋吗?”
对上长姐视线,柔心原本还担忧,可不知怎的,对于长姐她心中没有一丝害怕。抓住长姐心软,捂着肚子哭兮兮道,“长姐,我也饿了。”
“你的身子是自己的,怎可由着别人欺负。”沈皦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看她又要撒娇插科打诨过去,狠了心呵道,“沈柔心,你好端端给我站着。”
柔心怔,看向正位的人,原来长姐知道的啊。
可是,长姐为什么要生气,欺负自己的是她亲弟弟,她不该为世子爷生气吗?
柔心这样想,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可是长姐既然生自己气了,那便是自己的错吧。被这吼声吓得一抖,柔心眼中立即蓄起泪,可怜兮兮望着她,“长姐,我错了。”
沈皦玉哼一声,起身甩袖进了里屋。
这可好,真真被锁在屋里了。
不过,之后再出去,倒是没碰见让人胆战心惊的世子爷了。听下人说,他去了西北。
某日,梭安手中端着红木托盘进来,柔心半路瞧见,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东安王府送来的婚柬。”
一听有婚宴,柔心当即缠着姐姐,想同她一起去,就算自己身份不符合,办成姐姐的婢女也行。
沈皦玉被她磨得头仁痛,放下手中正看的书,“你若将书背了,我便带你去。”
柔心纠结起小脸,抱着她胳膊撒娇道,“长姐,可否先去了再回来背?”
旁边梭安端上糕点,柔心拿了一块绿豆糕,献宝似的喂沈皦玉,眼眸如弯月清亮澄澈,“长姐最好了,您看我都在屋里待了好几日,整日都是看书看书,眼睛都快黏到上面了。好长姐可怜可怜我吧,等这婚宴回来,我一定好好习书练字,绝不拖沓。”
沈皦玉哼一声,并未将她的话当真。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憋着笑,这小小姐发誓打赌快得很,可一到兑现时就撒娇耍赖,二小姐也不知吃了多少亏了。
东安王府王爷迎娶王妃,沈柔心从未见过如此盛大场面,王府门前的香车宝马占了整整一条街,宾客纷涌而至,好不热闹。
随礼近了王府,里头雕梁画栋,好不气派,处处结红喜,哪是寻常迎娶可比。
可奇怪,宾客脸上笑意大多虚伪刻意,府中下人个个腰间系了一根红带,可脸上也未有喜意,端坐正厅的老东安王脸色铁青,如要吃人一般。老东安王王妃鬓发半白,时不时低头拭泪。
长安乃至天下人都知,这东安王爷是个女子。而她要娶的,也是一位女子。
前来宾客都心照不宣。
这老东安王早年在圣上还是亲王时一力阻挡圣上登基,以至于圣上稳坐天子之位,明里暗里针对东安王府。
圣上偏是要东安王府难看,他便让老东安王唯一女儿袭承东安王,鞭策先帝遗照,须得得东安王寻一位贤妻良母。
今日这场婚宴乃圣上赐婚,场面有多壮观,这东安王府便有多难堪。
“哎,这苏家小姐也是可怜。本应是东宫太子妃,被东安王一说,转而投了这个猛虎窝。”几个夫人在一起小声说道。
“可不是,如此下去,这东安王府可是又得被圣上记恨了。”
柔心觉得新奇极了,一直躲在这儿偷听。前头沈皦玉与翰林夫人闲话两句回头才发现柔心不在身边,四下在一宴桌旁找住,紧牵着她嘱咐,“婚宴人多,仔细人家踩着你。”
柔心回过神,从方才对话拎出重点,眼中好奇,“长姐,女子也可以娶女子吗?”
沈皦玉心下了然,也知这事儿少见但也瞒不住。可自己该怎么与这小孩解释呢?
心中想了几个说辞都觉不适,而后只囫囵了两句,“应……是可以的。”
柔心手掌窝在沈皦玉手心中,另一只小手有些笨拙拎着长裙,随着长姐走下石阶。
柔心想也没想说道,“那以后我娶长姐好不好?”
沈皦玉差点儿脚下趔趄。心中赶紧道一句,童言无忌。
在本朝,是可女子两两成婚。但算上今日东安王与苏家小姐这一例,往前推,自开朝一来,也才三例。
沈皦玉顿感疲惫,不知如何与这丫头解释,两人在一起会遭人非议,更甚者会从家谱中除名。
不过,柔心还小,以后慢慢与她说吧。
柔心忽然想到什么,朝沈皦玉招招手,沈皦玉弯腰附耳去。
柔心软糯小声,“长姐若是穿上嫁衣,一定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沈皦玉没来得及说什么,掌心小手忽然挣脱,柔心往前跑去,“长姐你等我一下!”
沈皦玉跟上两步,在后不放心道,“你慢些,路上石子多,小心摔着。”
柔心急急跑没了影子,梭安跟在沈皦玉后面,忍不住说了句,“小小姐方才还怯怯的,这会儿就在人家院中跑了起来。”
沈皦玉面容清艳,笑道,“小孩子,多少活泼些。”
她站在原地等,看着柔心摘了一株花跑来,脸上洋溢笑意,暖如春风拂过。
“长姐,我方才瞧见这紫鸢花,在我们家乡,若是有人心中有爱慕之人,就在紫鸢花开时节,选一朵盛得最艳的送与她。”
跑近没歇着说了一大串话,柔心脸颊泛红,似朝霞出山,将这花递在沈皦玉怀里,而后眨眼眨眼等着夸奖。
沈皦玉有心想逗她,不接话反问她,“这是相守之人赠送,你个小丫头怎净是乱学来编排你长姐呢?”
说罢,修长手指轻轻点了点她额头。
柔心低头憨憨笑着,随即又抬头,眼神映起认真,“长姐就是我心中爱慕之人,这花儿,衬您咧!”
长姐是长姐,我心中所爱之人。
柔心心里如实道。
以前她曾问一位兄长,为何要送花给心仪的女子。
那位兄长是个风流子,轻摇折扇说,女子的唇如这花,鲜艳柔嫩。
不知为何,她碰了碰自己的唇,脑中想得是长姐红微泛白的唇是否如花一般。
晚间入睡,沈皦玉为柔心掖了掖被角,守着她入睡。
疯玩了一天,柔心早已困极,可眼睛迷迷糊糊要睁不闭,似有话要说,沈皦玉问,“怎了?可是口渴了?”
柔心摇头,被中手指绞着衣裳,嗫嚅着:“长姐,我……”
沈皦玉轻轻应着,“嗯?”
她闭眼,“长姐,你过来一些。”
沈柔心两只小手分别遮住沈皦玉的眼睛,还是担心地补了一句,“长姐不许睁眼。”
屋里只有她二人。近床边的烛火摇曳,应着床榻二人黑影相搭。
沈柔心脊背渐渐覆上冷汗,心快跳到嗓子眼来。她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是否是对的。
可她遵从本心,轻轻凑上去,想对上那唇……
沈皦玉蹙眉,玉睫在掌心扇动。柔心停在半路,饶了个话题,“长姐,你说……如何向所爱之人表达爱慕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