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 38 章

帘子猛然掀起,风一下倾进来。让人通身袭寒,更寒得是,亭外乌泱泱沈家仆从,沈大夫人怒目站在亭口。

目光很快锁定跟前的柔心,柔心本预出亭子,正好与她对上,就在一时,沈大夫人扬起手。

清脆巴掌声悦耳,痛感狠狠贴在脸上,柔心脑袋脸往左侧倾斜,眼前一时发懵。

沈大夫人恨不得柔心碎尸万段,话说得狠极,“好个小贱人,我沈家待你不薄,却如此恩将仇报!去坑害你主人的夫婿!”

柔心不反驳方才也不挣扎,以自己的眼力功夫怎能瞧不清深宅妇人的招数,她只淡然偏过头,忽然透过沈大夫人身后,看见沈易被两奴仆拖着,一路而来的地上,或深或浅印着血迹。

“沈易!!!”柔心背脊一直,猛然喊出声。

沈易听见有人再唤自己名字,预抬头,可是无力,脑袋便在柔心眼里一点一点,最后眼皮翻白,晕了过去。

沈大夫人抬起手,后面婆子得到指令立即往前走来捉柔心。在她看到亭内还有一人时,语气越发的生冷严厉,“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我定要清理门户!”

那人背对着众人,缓缓说道,“呵,大清早的,沈大夫人生哪门子气?”

言语不急不缓,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眼眸落在沈大夫人身上,浅笑着颔首。zuqi.org 葡萄小说网

“郡……郡主?”沈大夫人怒火顿时被冰封住,结巴起来。慌乱看了眼柔心,又急忙行礼,“臣妇不知郡主在此,惊扰了郡主,还望郡主恕、恕罪。”

沈大夫人虽是命妇,夫君是二品侯爷,可媗霖郡主地位仅次公主,且她父王是一品亲王。

媗霖提步走近,笑有多深,沈大夫人便觉得冷意有几分,心中不免有些战栗。

四下皆静,媗霖郡主站在柔心身边,拉住她的手,一一看过这些人,轻声说道,“我今日带柔心回来见沈二小姐,哪里就触大夫人霉头,倒叫我惶恐,办了个坏事。”

沈大夫人缓和语气,添上几分讨好,“郡主这说哪里话,只是这丫头近日闯下大祸,是以此,我才愤急了些,郡主勿怪……”

因李家郎君平白被人告上朝堂,还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此事若不尽快想个法子压下去,只怕自己用李家的钱在城郊放印子钱之事也会牵出来。

求了大儿在朝堂周旋,自己亦是各处打点,近乎亏得这两年利息血本无归。顺藤摸瓜查下去,尽是小丫头片子在背后搞得鬼。事发这几日,自己愁急得折寿,如今找到正主,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泄愤。

沈易晕死过去,柔心哪有空闲听两人在这扯闲,想挣脱媗霖的胳膊,往前冲去,大声喊着:“毒妇!放了沈易!他又犯了什么错,你又要打他。”

沈易今年十五,慧根聪敏,教书夫子都夸他有先侯爷之风,若来日必登恩科榜首。他心善,舍不得看厨娘杀鸡宰鱼。而可怜这样的人,偏托生富贵无情之家。

沈大夫人听不得别人夸沈易半句好话,凡他院内用度,连二房庶子都不如。

也是因此,在以前柔心偷偷给沈易送笔墨纸砚去,说到底,两人都是不被人重视,多少有点同病相怜。

沈大夫人不理柔心质问,压下怒意和颜悦色同媗霖郡主说道,“郡主,这丫头原是我家买来的,前些时日生了藓被送到庄外休养,劳烦您亲自送回来,还请去前厅喝茶?”

话毕,往旁小挪两步,微微颔首,请人走。

媗霖费了大力,死死扣住柔心的手往前走,“不必了,谨防这丫头再闯祸,我还是将人带去沈小姐面前吧。毕竟,人是她的,是吧沈夫人?”

郡主既然如此说了,沈大夫人也只得咬碎牙,看着两人离去。

没抓到人,沈大夫人走到沈易跟前,拿起丝帕捂鼻遮血味,不掩眼底厌恶,冷声吩咐,“给我压到祠堂,让这畜生好好反省!”

今日一早,沈易院里的人说其前日一夜未归,自己本预好好惩治他,随口骂了一句他与他那母亲和邵琅院的都是白眼狼,没曾想,一想胆怯的小子竟也有反驳时候,梗着脖子敢冲自己吼叫。

自己气得动家法。

这小子倒是硬气,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不哼一声,也不交代他前日去了何处。正是时,奴仆前来禀报院后果树有人进去痕迹,她心中顿时了然,带着一群人过来,果不其然,看到这挨千刀的‘药引子’。

“你拦我作甚?”

待那些人都不见,柔心才被媗霖松开,气得跳脚,“郡主您方才也看见沈易被那毒妇人打得半死,我若是不去救他,他会死的。”

媗霖摇摇头,对柔心冲动无奈,“你着急作甚,沈易终是沈家子,大夫人还能打死他不成,传出去沈家还要不要门脸了。且被我撞见,沈大夫人不会再对他怎么样的。”

“可是……”柔心气势小了些,绝得她有理,但心下不安,媗霖却阻了她的话头,立即道,“如今长安城,你是待不下去的。沈小姐让我送你去个安全地方。”

长姐?柔心双目不由得瞪大,眼底欣喜闪烁,可旋即又黯淡下来,终是要把自己送走。

媗霖将她送至城外,一刻不得停下,途中有人掩护替换路线,至天黑,两人才在一处客栈歇下。

柔心恍如梦中,她还念想再见长姐一面。

深夜辗转反侧,听着窗外发呆,可笑地是,今夜月辉明亮,皎洁得很,似在嘲笑柔心自己孤身从南蜀回来,不过月余又孤身离去,难免有些狼狈。

身侧媗霖郡主睡得熟,柔心瞧着月亮满腹心事,也不知多久,夜深静静,媗霖郡主忽然梦呓,柔心凑过去去听,“缙云,我走,离你远远的,你是否不会嫌我了?”

媗霖郡主喃喃,隐隐还有哭声。

柔心一愣,至最后唯有叹息,轻轻为媗霖郡主拾取眼泪。起身出门吹风去,她不敢可怜郡主,这世间自己身边,有谁能两全其美呢?

就算东安王师父与师娘朝夕相处,可她们之间仍有抹不去的猜忌。老王妃始终瞧不惯师娘,认为她是苏太傅安插在王府的祸害。

自己总以为会为长姐庇护一片天地,可跌得一败涂地。

仓皇离去,自己当真要拿数不清多少年孤独的代价来换此刻安宁,自己真的甘心吗?真就这般放弃吗?

柔心满是恐慌,她怕再重来一次,自己已然有了万全准备,可长姐还是不随自己走,那当真是满盘皆输。

毕竟,真如霜湘所言,自己与长姐,不过是相处了两年的陌生人罢了。她高高在上,凭什么要去信一个小丫头的话?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有人从后偷袭,柔心招架不住,愣生生被黑衣蒙面人劈晕。

柔心放弃挣扎,在双眼闭上最后一刻想到——果真是‘情’字误我啊。

“醒了?”一道温沉声从书案后传来,柔心揉着后脑勺缓解痛意。

来人穿着竹叶纹杭绸直裰,衬得身材挺拔,皮相有模有样。柔心踉跄站起身,“你是眼瞎么?”

男人沉沉笑了,眼底情绪越发阴鸷,偏近几年身居高位,城府深不可测,若是寻常小姑娘一瞧,吓得要哭鼻子。

他一手负于身后,含危不露看住柔心,“我自十九岁入朝为官,虽被人阴坑过,倒也没想到给个十来岁小女娃使了绊子。”

沈晏自书案走出,慢慢踱至柔心跟前。

浑身力气皆无法使出,柔心淡然冷笑,“哦?原来沈大人私底下也使这下三滥手段呀。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沈晏不与她争辩,伸出来,笑得一派温和,“只要你吃下它,我保证此事翻篇,不再提起。”

已入敌腹,不遵守规则,只有死。柔心淡淡瞥了一眼沈晏,接过他手中黑色药丸,闻起来很苦,“要我死?”

沈晏倒是有些惊她这几分临危不乱,“若要你死,你能不死?”

说完,沈晏饶有兴趣静待她反应。他拷问过太多犯人,刑罚没落到身上时,都是一副铁墙铜壁。

昂首,药丸入口,柔心皱着眉咽下去,潇洒开口,“死便死呗,难道怕你不成。”

此时已是行到山水前,桥断船沉。清晰感到药入了喉咙,慢慢下滑,在原地静默片刻,身上并无不适。

柔心抬眸,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这是何意?

偏沈晏还在笑。

沈晏倒是一挥手,像是看了一场笑话,“你走吧,去找阿玉。”

这葫芦卖药可是奇怪,柔心看到这人丝毫不恐惧,相反满是憎恶,他如此说,柔心当然不信,只恐他后面有招数等着自己。

要杀要剐索性来个干脆,柔心正预问,门外有人闯院吵闹,“放肆,谁敢拦我!我有要事要同兄长商量,让我进去。”

是长姐的声音!

柔心归心似箭,下意识要往外走,可手刚碰到门,又缩停下来。

回到沈晏跟前,歪了歪脑袋问,“沈兄长,众人都晓得您爱护妹妹。且您最能洞悉人心,那想想,在长姐心里,是你重要还是我这个外来人重要呢?”

原本喜笑的沈晏脸色一转阴寒,冷眼看柔心,“你!”

柔心嚣张地笑,费最后一丝力,取出怀里的白玉簪,正是长姐给的那一支。

嗤——

好不犹豫将玉簪对着自己左心房。

尖锐冲破衣裳,刺入肌肤,痛感霎时让柔心无力倒下,正是时,门从外破开。

柔心晕之前,努力支撑眼皮看到来人,唇角勾起笑。

“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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