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心再次潜入李府,明显感到周遭守卫比以往警戒,更有些还是沈府侍卫。流星小说网首发 www..
据说当年沈李两家姻婚嫁娶时,前有盛津侯世子护嫁,后是绵延十里红妆,排场架势公主下降也是能比的。
这什么破对比,柔心不耐烦揉了揉眉心,不过是这些人虚伪场面上的补偿罢了。沈大夫人与其子沈晏做事何其绝狠,需要银钱,又要名利。便是这些人,踩着长姐的身上招摇撞骗。
李府又何常不是个吃人的窝,平白地揪住人不放。
心里恨透李府。当年若不是他们执意提亲,长姐为了劳什子还沈府养育之恩……
心下焦急,等不到深夜偷潜沈府,即可奔去。
她隐隐觉着,前方有什么催促着自己快去,好似……晚一刻也不行。
相比李府戒备森严,沈府里头倒是松懈,轻而易举躲过众人往邵琅院去。
时隔多年,闭眼都能准确辨别方位。
以往此地,长安城侯门权贵小姐们一年四季赏花赏雪种种雅集,来往帖子不断。而此时临近邵琅院,奴仆越发的少,路过一放水榭,四处也愈发的冷清。
原本想半路截小丫鬟的衣裳换上,好歹掩人耳目,这会儿看来是多余的。尽量顺寻角落走,心里越发将沈家人暗戳戳来回骂了个遍。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光是表面光鲜,却连嫁出去的小姐闺房都不舍得吩咐奴仆整理。秋风席卷落叶,从脚步溜走,柔心极轻避开枝丫踩出声响。
甫一跃下墙头,再往前走几步,左拐再走几步,便是邵琅院正院。
突然,被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唤住,“何人鬼鬼祟祟?”
是沈家人。
柔心心中本就阴郁,一整日思绪被牵扯住,犹如坠天般。从满怀期待,失望,落寞,往后,便是滔天怒火从脚底涌起,突破天灵盖。
这会儿刚好有人往前撞,倒是正中下怀。柔心幽幽转身,一双眸子冰凉刺骨,仿佛寒潭深处捞出,终年未见天日,霎时一处,目之所及,皆为寂寥。
是沈家老侯爷庶子——沈易。因是老侯爷偷香所生,常年来被大夫人视为眼中钉,府中下人常多有怠慢。因在府内丝毫不起眼,当年被沈赫欺负时,不敢告诉长姐,沈易也曾偷偷拿药给柔心。
柔心本可以下手将他一刀劈晕。
罢了,少做些糟心事吧。
垂下羽睫,兀自掩去所有情绪,柔心嗓音压抑住冰凉,对上沈易的脸,轻声道,“我回来是拿东西,你就当没见过我。”
说完转身便走,来人却不怕,拽住她的衣角,一副许久未见面生欢喜的样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我派人去李府找你,那些人却说,从未见过你。”
当着人翻墙大抵是不好的,柔心只能前走,沈易跟在后面一路说话,柔心冷看他一眼,“你可真烦,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当年见人胆怯的小郎君沈易,此刻倒像个粘人的纨绔子弟,跟在后头话说个不停,“好不容易看到你,可不能让你溜了,让我不乱说也行,但我得跟着你。再说了,这两日不太平,府里丢了什么东西,我可担待不起。”
柔心一时无言,刚才该将这人打晕的,不耐烦解释一句,“我不是贼。”
他又问,“柔心,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柔心皱了皱鼻子,听过即忘。
这冷冰冰的人儿不回应,沈易也不急,跟在她身边。看她预去翻墙,急地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重力压在手腕,柔心运气顷刻间一巴掌挥过去,待即将爆发发火时候,他急忙道,“你别生气,我、我……知道有个地方直通二小姐的院子,不用翻墙容易招惹眼。”
快速抽回手,柔心狠狠瞪一眼,厌恶地拂了拂衣袖,“那你带路。”
随他过去,丈高之墙前面是半人高荒草。沈易转身看她一眼,走过去将荒草扒拉开,一处光亮从墙那侧豁然出现———这是个狗洞。
“呐……”忽略身边人略僵的脸,沈易反而居功第架势,一点儿也不自知,“翻墙多不适合女孩子,这里,一过去就是。”
柔心抑制不住抽了抽嘴角,一时竟无言以对。
“爬过去……么?”许是常年此地潮湿阴暗,两三步外还有个水坑,柔心忍不住咽了咽喉咙,脚下挪不动步子。她爱洁净,除非上战场沾血,平时有些污秽就要恶心半天。
沈易不回,正预撩起衣袍,动作自然熟练,显然常做。柔心眉头微蹙,忍住无语。
眼看他要弯下身,柔心走过去一拍他身后,拎起人的后领子,一跃而上。
足下突生腾空,风猎猎掠过耳旁,从未以此番高度看沈府,沈易眼中惊奇,等反应过来,一声哇叫起,“妹妹!我怕!”
吼着叫着要去拽旁边人衣裳,话音未落,脚触地,沈易膝窝一弯,若不是被旁边人领着还未松,指不定一扑腾往地上去。
落地脑子晕晕乎乎,看着柔心,开口第一句却是,“出去这么多年,竟学了这般功夫。”
“好蠢。”柔心瞥一眼他,吐出两字,旋即往前走。
这丫头……好生神奇。沈易愣在原地,觉不好意思,佯装正经咳嗽,随柔心走入后院。
这地原是栽种一片果树。多年过去,竟还未结果。
荒草无人搭理,攀附树根而上。
沈易道:“这地方,自从二姐姐出去,连带着琅邵院也无人打扫。据说这地方当年也是为你摘种的,你回来了,估摸着快要结果了吧。”
此处原有专人侍候,有经验的果农说,不出两年就会结果的。且里头还有许多兔子,如今兔子不见,果树未结。一切好似都在原地打转。
迈过小腿高的杂草,沈易也不甚好意思自己追不上女子步伐,方挣一簇草,在抬眼,柔心已不见踪影,他压着声音喊,“诶,柔心妹妹,你去哪儿了?”
再问两句,却无人搭理他。
院门西南角那处海棠花架如今只剩几根竹竿,七零八落的搭着,枯藤缠绕其上,不远处的秋千,被风一吹,一荡一荡。
走上石阶,穿堂风吹入骨。柔心将手掌贴在门上,蓦地,连推开勇气都荡然无存。
今日回来,该绾女儿发髻,穿长安城时新的衣裙。
往屋内走,意料之中一片寂寥,往日摆满东西的八宝架上头,竟落了薄薄一层灰。窗棂未关掩,经风一吹,如幽灵寂寥般吹过。
经年回归故里却是这样一番场景。柔心默默垂手,指尖将跟前一圈儿珠帘绕住。
无声几滴泪落地,形成小小一滩水渍。
长姐曾说,她喜欢看自己笑,因为热闹。
每日,都会去院看会儿花,同它们说说话,这样,一整日便不孤单寂寞。
那日年幼,不懂长姐,便天真问着,“如今有我了,可还会孤单?”
“不会。”
“那我永远在您身边,可好?”
沈皦玉并未回答,而是弯腰摘下一朵花,簪于柔心发髻,摸了摸她额头,唇边温柔笑意糅合花香醉人。
师父说,长姐整个人浸在失望的坛子里,太过将四书五经里头承诺当真,且偏又被情绪左右,活该受一辈子苦,出不来。
其实,长姐何必自责多年。身不由己往往是一副枷锁,又何必较真呢。只要同沈李这两家一般不要皮不要脸,必能整日逍遥。
身后忽然袭来一股气势,杀意凌冽,敏捷侧身躲过,手掌带寒擦过耳边。
过手两招,柔心对来者武功有底,自己本是游刃有余,抬眸却看清她的脸,柔心即刻收回手。
垂下头叫人,“师父。”
来人却狠狠地往她肩侧一劈,碎骨疼痛密密麻麻传遍全身。
柔心咬牙,忍住了。
缙云师父浑身不掩怒火,沉着脸色,往前走两步,狠狠甩了柔心一个耳光,于内室格外响亮。
右侧脸颊火辣辣地疼,泪珠霎时在眼眶蓄积,偏倔强地不落下来。
“没良心的东西,你非要把沈家逼上绝路才肯罢休吗?!”她怒斥着。
柔心心知肚明,“难道沈家不该上绝路吗?还是师父舍不得看沈晏下牢狱。”
“你!”缙云气结,没想到这丫头会这样说,脸上僵了一下反应过来更是恼火,“与沈大公子何干,你整日闲疯了,瞧瞧你坐的好事,现在暗地多少双眼睛盯住李家贪污卖官,昔日沈家树敌多少,行差踏错半步便满盘皆输。此时偏被你这个白眼狼逮住纰漏。”
那又怎样,李府逍遥多年,若早知今日,当年贪污卖官来的银子岂会拿得顺手。且与百年世家沈氏做亲家,又是何其风光。
柔心并非不懂家族之间盘根错节,只是,自己顾虑那么多做甚。
“师父,我若举揭有错,您大义灭亲,将徒弟压上顺天府,我亦无怨言。”
“你还强词夺理!”
柔心随东安王,冷面冷心却是个真性情。
她不善花黄眉黛,珠钗翡翠不过死物,浑身上下,除了沈皦玉给她取的名字‘柔心’二字听来温和,再看看她言行举止,哪点儿还有当年沈皦玉一心想养出来的侯门贵女。
偏柔心生得清秀,虽算不上十足十的美人,却又一股自幽林而生的韧劲。一双眼眸不沾世俗,眼波流转,风情皆过。
当即,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背脊倔强挺直。
“好个大义灭亲,当日不是说不再出现么?小姐已是李家姓,如今来又是恶心谁?”
不知哪个字眼刺动柔心,她浑身一僵,久违地,心被无形桎梏住,压得她透不过气。半晌,柔心双眸布起红丝,却死死低下头,闷声闷气又非常坚定。
“舍弃姓又如何,缙云师父,我改主意了,人若不义,我宁愿不当人。我只要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