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落了一夜的雨,柔心好几次被淅淅沥沥雨声恼醒,最是寒凉时,身体内总有潮湿难以言说的苦闷之意。
“小小姐,该起身了。”妙屏唤醒柔心,将床上的人拉起来,“快至辰时三刻了,小姐快回来了。”
柔心缩在锦被中,青丝铺满软枕,贪暖不想动弹,“外头还在下雨么?”
“停了有一阵,只风有些大。”
“长姐呢?”
“小姐今日天色未亮便起,一直在书房待着,方才被沈大夫人派人唤走了。”
柔心慵懒打了个哈欠,才至一半,忽然想着什么,“妙屏姐姐,你现在去把我所以银子都给沈赫公子送去,再从里拿些给后院崔家婆子。让她有空多照看易公子,常送些暖汤饭食去。”
“都快走了,小小姐还关他人作甚。”妙屏多问一句,被柔心催着快去,“他以后可有来头了,咱们现在就当巴结他,等他日后辉煌腾达了,得好好替我扬眉吐气。”
妙屏不懂沈赫要替小姐做什么扬眉吐气,但主人吩咐了,自己也只得去做。
再于温暖窝里赖了半柱香时间,柔心起身装扮好,总也等不到妙屏回来,柔心不想此事再被外人知晓,预亲自去看看。
才走出邵琅院,却遇见大公子沈晏。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沈晏为人面相斯文,同人说话都是彬彬有礼,“怎么,我允你留在沈府,待不住了,要往外去?”
柔心拢了披披风,不搭理。
沈晏又拿来一个檀木盒,柔心这会儿满是警惕,“怎么,这会儿要毒死我了?”
沈晏哈哈一笑,“就你这小丫头,还不足以我动手。这药不过是缓解你体内痛苦,等你什么时候想开了,阿玉回来,你体内的毒自然会解。”
反正都吃了两颗,柔心疑他,还是接过他的东西,吃了下去。
将盒子扔回沈晏怀里,柔心转身便走,一个同听竹长得一模一样的随从拦住去路,呵斥道:“你这小破猴,可懂礼数?!大公子没叫你走,岂敢先离去。”
柔心拳头握紧,目光满是怒意,预一掌将他拍开。沈晏在后抬手放行。
“柔心,临行前,作为阿玉的兄长,我须得提醒你一句,你终究不是沈家人。阿玉就算远行千里,只要沈家有难,她亦然要回来。”
字字句句化作无形力量,柔心指尖深陷掌心,紧紧咬牙。最后转身,视线凌冽射在沈晏身上,半晌,她唇瓣启开,冷哼一声,“是么?那便走着瞧。”
往沈赫院去,半路被梭安赶来截住,“小小姐,你这是去何处?小姐在找你呢,快随我回去。”
柔心‘诶’了一声,“梭安姐姐,容我半刻钟,我有急事。”
梭安听命沈皦玉,不由分说将柔心半拉半拽走,“有什么急事能比小姐重要,回去同小姐说罢。”
无奈,柔心扯不过梭安,只好等妙屏回来。
长安城一共一百零八坊,方块众横,马车驶出忠坊门,柔心满腹心思都悬在半空。
马车被长安城城卫拦下,柔心光顾着慌急,没看见沈皦玉递出一方将军门令,听到城卫喊放行,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
柔心掀帘,远看长安城巍然不动,慢慢化作一道黑点。若不是沈皦玉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人半抱在怀里,柔心怕是要盯得入迷。
“长姐,我们当真离开长安城了?”
沈皦玉浅笑,反问道:“你觉得此处是何地?”
马车颠簸摇晃,柔心欢呼着蹦跶起来,沈皦玉‘诶’一声,没拦住柔心脑袋撞上车厢顶。
嗷呜一声,又软绵绵窝回沈皦玉怀里,眼雾朦胧,“长姐,好疼。”
沈皦玉好气又好笑,掌心温软给她揉着,“叫你冒冒失失的。”
此刻疼也是好的,柔心笑迷了眼,这破地方,永远不要再回了。
然而,柔心看着漫天漆黑,人在江湖,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
心腹常年守在沈府外,大小事都知晓,黑影于身侧,“今日,管事的去殡葬店买了棺材、银纸钱。”
“谁死了?”
黑影欲言又止,柔心扭了扭脖颈,回过身,“要你说便说,吞吞吐吐做甚。”
“是……沈易公子。”
“你说什么!”
柔心一顿,随后身形一闪,猛然跨入黑暗,浑身顷刻间散发寒意。
黑影拱手弯腰,压低声音,“小的们潜入沈府时,沈易公子已经被放入棺材之中,因未至弱冠,不可大办,只有几个奴仆守灵。”
“怎么死的。”柔心狠狠咬住牙,这两日牙都快被破了。
“沈大夫人以他不尊长者,罚跪祠堂。祠堂无炭火,有老奴发现沈易公子无气息时,身子已经冻僵了。”
于此同时,沈易去世一事传入沈皦玉耳中,梭安亦然愤怒,“大夫人果真是个狠心的,老侯爷还在世呢,以前明目张胆苛待庶子也就罢了,如今竟活生生害死一条人命。”
沈皦玉将信封对折,与烛火点燃,信纸燃尽,“此事柔心应也知晓。梭安,你快拿一套衣裳来,我须得阻止柔心干傻事。”
杀人偿命是天道,管你什么王侯将相,国夫命妇。
柔心得到消息便从客栈马厩牵走一匹马,骑上快赶回长安城。
马蹄快踏过泥水坑,冷风吹过脸上,柔心与黑夜融为一体,目光被怒意充斥。
深夜城门未均允许不得开,柔心想找一处守卫薄弱之处冲进去,可饶了半圈,亦未发现。
她等不至天亮,只想将那个狠毒的女人碎尸万段罢了。
沈皦玉甩出长绳,将攀爬城楼的小东西拽回来,随后伸手捂住她的嘴,驾马离去。
至一处无人之地,柔心跳下马背,“来者是谁,何故阻我去路?”
“城墙守卫堪比皇宫,重中之重。你贸然冲进去,怎可以一敌众。接着!”
话音而落,柔心下意识伸手,是一块令牌。
来着给了东西,便驾马离去,柔心跟着跑了两步追问,“喂,我是否见过你?”
“未曾见过。”
柔心不敢耽搁,翻墙上楼,出示令牌,领班之人竟然当即下跪,一派虔诚。
那人究竟是何人?柔心自我相问,再落地时,已是沈易棺椁前。
灵案上不过两只烛火,一个火星已散的烧纸钱炭盆。
推开棺木,里面的人面色青白至乌黑,神情凝固狰狞,也不知临死之前想得是什么。
柔心将烛火、冥钱、正银钱放在他身边,“你等着,地府不会冷了,我立马给你送人头来。”
去往朝晖堂路上,路过祠堂,柔心折了回来往里去。
看着一块块堆叠起来的漆黑木牌,柔心随意拿过一盏烛火,推倒大烛台,火蛇即刻在祠堂肆意逃窜。
守祠堂的奴仆一看火光,惊慌喊叫,“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啊快来救火,走水了!”
柔心蹲坐在祠堂中央,随意找了一个人的木牌划破,那处随身小刀为沈赫刻了个墓牌,“喏,恭喜你,这辈子死也是沈氏鬼了。不过,下辈子别投身这家了。”
浓烟呛喉,外面的人进不来,隐隐看到里面有个人影。柔心在里面连声大喊,“这是沈家的报应!”
四处都是火,柔心喊叫过便放声大笑,转身离去。
突然,一道火柱从天而降,拦在她身前。她往后敏捷退了半步,心中念头闪过,只觉今晚要交代在这儿了。
一道身影从窗口破开一条路,扣住柔心的手往外走,“快随我走。”
是方才在城外的人,她面上戴着黑纱,此处明亮,柔心看着她那双眼睛,只觉十分眼熟,自己见过无数遍。
“长姐?”
来人解开面纱一侧,熟悉的脸映入眼中,柔心满是惊愕,霎那间,直觉四周暖得很。
她扑过去,冲入沈皦玉怀里,痴痴傻笑,“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