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等把那个女生从护城河大桥上劝下来之后,林禹成就已经把陈盛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全过程听完一遍了。
回到家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就听他爸一边上楼一边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你知道多少人看到你在护城河大桥上跟人拉拉扯扯的?你到底都干什么了?”
气得林禹成房门一开跟他对吼:“我干什么了?我救了个人!我救了个想自杀的人!”
“那你还是个好人了?你还做好事了?”林父这就把裤腰带抽了出来,“你要不欺负人家,人家能想自杀吗?你要干点人事,人家能闹到护城河大桥上吗?我真是……我老林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我,那是陈盛……!”
“全是陈盛!从小到大有点事你就往陈盛身上赖,你就没错过!”林父一皮带抽上去,“你小子是个什么东西,我这当爹的还能不知道?你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要没我镇着,你早晚酿成大祸!”
林禹成登时怒急,劈手把皮带从亲爹手里夺下来往地上一掷,口不择言:“就是我干的怎么了?我就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了?有种你再生个二胎,不然你老林家就败在我这一代!”
林父怔在当场。
空气一时间格外安静,林禹成急喘着气看着面前的老头。
他这才注意到,他爸的头发已经这么白了,身形也开始佝偻干巴了,竟已经比他矮上这么多。
而且刚才被抽打的手臂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是因为他爸的身体变差、力气变小了。
他忽然眼眶一热,鼻子一酸。
干巴老头也回过神来,脸上的沟壑似乎更加纵横了。他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然后他步履蹒跚地走下楼去,林禹成也佯作愤怒地摔门回屋。
下一瞬,委屈和心痛同时涌上心头,林禹成背靠房门蹲下,哭出了声儿。
林父本就是老来得子,这逼着林禹成不得不少年老成。在陈盛还满世界躲情债的日子里,他就已经穿起西装,梳起头发,跟着父亲出入各种生意场合。
平时衣着休闲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这正装一上身,林禹成自己也觉出味儿来了——明明别人穿着一本正经的西装,不知怎么到他身上就有种衣冠禽兽的感觉,尤其是对着镜子一笑,就好像全世界的坏事儿都是他干的。
什么面相啊这是……
林禹成多番调整,觉得还是不做表情显得庄重一点,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至少不像是会偷税漏税的。
刚好他爸在门外催了:“好了没啊?搁里头化妆呢?”
林禹成就白眼一翻,拉拉个脸出门来。
没想到的是他爸对他这个形象居然还很满意,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叹出口气来:“这才像点样了。”
于是因面相吃了19年亏的林禹成,在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表情后,风评开始转好。
那段时间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各位叔伯阿姨夸他成熟稳重多了,哪还有一点小时候混世魔王的样子。
但林禹成真不觉得自己小时候哪里浑了,不就是他们家孩子暗戳戳抱团欺负陈盛被他打得哭了个遍吗?论做人,他仁义;论做事,他正义;论做友,他仗义。
只不过到这会儿他确实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冲冠一怒的决定到底值不值得,毕竟是救了陈盛这么个畜生。
而陈盛其人在险些搞出人命之后就去国外逍遥快活了,一个月后回国,第一天就听说林禹成出事了。
他初出茅庐遭人算计,整了波亏本买卖。
此时陈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吃着饭侃侃而谈:“到底还是老林太着急了,孩子才多大啊就放这么大权。他要是手上有笔闲钱还好,真要是没这笔钱,项目转不起来,到最后半边家业都得赔进去。”
陈母也叹气:“他真是把他爸架这儿了——之前其他家不是找林家借钱救急吗?老林说没闲钱,没借。这回他要是拿不出钱来,那是半边家业赔进去;可要是拿出钱来了……那在圈里也没法混了。”
陈盛听着话从饭碗里抬起头来:“那咱家不是有钱吗?赶紧借给林家啊。”
林家和陈家就这么从下一代的交情变成了过命的交情。
待陈盛回到寝室,本打算绝交的林禹成直接起了身来:“你爸为什么会借那么多钱?”
“我让他钱跟儿子二选一,他不掏钱我就从楼上跳下去。”陈盛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进门就往床上一躺,“不用太崇拜我,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剩拿捏我爸了。”
“那他要不给钱你真跳?”
“我人都站到窗台外边了。”
“你真有病!”林禹成给他一脚,“你知道那笔钱对你家来说是什么概念吗?”
“我不管什么概念,我就信一句‘千金散尽还复来’。”陈盛躺那儿摊手,“对我来说,你这兄弟值这个价;对我爸来说,我这儿子值这个价。放心,这波买卖谁也没亏。”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拍拍林禹成的肩膀:“吓坏了吧?别灰心接着干,属于你的时代才刚开始呢,等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兄弟就行。”
林禹成的嘴巴分明颤了两颤。
陈盛反而乐了:“咋的你要哭啊?我不说了吗,咱俩之间除了我老婆不能……”
“你可闭嘴吧,我也不想睡你老婆。”
后来林禹成常想,在陈盛以命相逼让他爸掏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绝交的吗?
陈盛这人混蛋,但就有一条——他对他这个兄弟向来是没得说的。
而且在林禹成自己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连他亲爹都一脸绝望地说着家门不幸的时候,陈盛还是坚定地相信他只是一时失利,只要重振旗鼓一定大有作为。
这让林禹成突然失去了批判他的立场。
之后林家靠着那笔钱度过难关,林禹成也日渐上道,他发现他真是越来越像自个儿亲爹——啰嗦、顽固,夹杂着些许莫名的正直。
而陈盛,也越来越像是他不学无术、品行不端、令人着急的混账儿子。
明知林禹成会开骂,陈盛再搞对象就都是瞒着他进行了,除非是分手时实在闹大了稳不住,才会把林禹成的号码往外一甩自己消失掉。
等他再回来,一切就已经被林禹成处理得妥妥贴贴,然后照例是要跟他绝交个几天。陈盛可不怕这个——送送礼赔赔罪,赌咒发誓绝不再犯,实在不行就提一下当初以命相搏救下林家半数家业的壮举,一套组合拳下来林禹成就只剩叹气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哪个大哥还能真为了弟媳跟弟弟较真啊。
就在陈盛把这奉为真理的时候,他看见了学校画室里,那个画着油画的清纯木美人。
在一般人眼里,玩得花的女生更好拿下,但对陈盛来说,最容易的却是那种乖乖女——没什么主见,从不受重视,最好是那种平时在家骂不还口的。
而这个朱茗,刚好里里外外透着一股乖娇气息。
陈盛本以为这把会速战速决,但没想到的是几次约会下来,这姑娘似乎完全没有想要和他有肢体接触的意思。
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以他家的财力,多少人都恨不能拿他当白马王子贴上去,哪怕真碰上脑子笨不图钱的,那样貌身材总是躲不过了——这样美好的酮体放在她面前,她能不动心?
这时的陈盛已经是她男朋友了,他当然可以做主动的那个,但是这和他以往的套路不一样——他的舒适区是让女生先忍不住对他动手,然后他才有理由动更过分的手。
可这个女生,她看起来就好像对他完全不感兴趣一样,线下见面时也完全不像手机聊天一样妙语连珠。即便经验丰富如陈盛,在约会间也感到了一丝丝煎熬。
虽说一开始就是看上她木,但这家伙也太木了。
憋到最后这手是陈盛主动牵的,照这个节奏要走到接吻那步,还不知道得拉磨多久。
思来想去,陈盛终于开始下猛料,说自己有开画廊的朋友,可以给朱茗介绍资源。本以为这个只对画画感兴趣的姑娘会为之心动,但朱茗看起来却还是兴致缺缺。
他索性拿出杀手锏,说自己爱她、珍惜她,想和她一生一世。
这回可算是有反应了,姑娘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我们、我们聊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我、我都还没跟我妈说过呢,我都不知道她同不同意我们在一块儿……”
这股子惊慌劲儿还真让陈盛觉得有些可爱,他立刻拿出了更温柔的样子:“对,是我欠考虑了。刚好下周端午节,我能买些礼物去看看你爸妈吗?”
乖乖女是这样的,什么事儿都得“我妈”“我妈”,那去见了爸妈总行了吧?
陈盛觉得自己是较上劲儿了。毕竟是耗了这么久,约了这么多次无聊至极的会,沉没成本太大。这最后真要是没睡到,那他可吃了大亏了。
不过在朱茗妈妈面前一时嘴快,把画廊的事说出来了,倒是在他计划之外。
这位妈妈显然是个脑子灵光的,午饭间一直揪着画廊的事问个不停,好在这个不是说瞎话,林家最近是真盘了个画廊,林禹成正一手操办第一场画展。
“您放心吧阿姨,明天我就带茗茗见一见我这个朋友。这艺术上的事儿我是外行,主要还是看他俩到时怎么谈。”陈盛心理素质过硬,在席间笑得好生阳光。
朱茗妈妈也热情给他夹菜:“那可说好了啊,这个事儿小陈你可得多上上心。现在找工作那么难,要是茗茗能走这条路,那以后对你们俩来说都是好事儿不是?”
“这是当然的阿姨。您放心,我这朋友从6岁起就开始处了,平时就跟我亲哥似的。茗茗是我女朋友,他是一定不会亏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