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问师

《农家子的登科路(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陆嘉志尚未有反应,吴玉芝先唬了一跳,端出去一半的水碗收了回来。

“净胡说!有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吗?”

陆大川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一拍脑袋,解释道:“长生,爹不是那个意思。”

陆嘉志暗暗松了口气,他也险些被吓到。

那只水碗这才递过来,陆大川接过碗,咕嘟咕嘟地吞了几大口,干涩的喉咙瞬间得到了滋润。

午时那会儿,陆大川拎着猪肉和酒上了常家。

尽管和常秀才相识多年,但在庄稼汉子眼里,对读书人还是很有些敬畏的,天生便自觉低一头。

故此,陆大川回回上门都不曾空着手。

而像这般,两个人面对面地掏心窝子说话,还是头一回。

听完来意,常秀才咂着酒,半晌没开口。

陆大川就有点坐立不安了,额上冒了细汗,忍不住问:“是不是我们家长生过于愚钝,不适合走这条路子?若是如此,您直说就是,我也好……叫他歇了心思,做点旁的打算。”

尽管他心里并不这样看自家孩子。

常秀才听得直摇头。

这下,陆大川更是摸不透他的意思。

一瓶酒见底,常秀才长叹了声,终于说道:“我还当那小子诓我,原来你这当老子的真不知晓儿子的情况啊。”

陆大川顿时面带赫然。

“先生莫要笑话我了,我们两口子都是不识几个字的睁眼瞎,哪能晓得读书人这些事……只是瞧着长生那孩子,日日捧着书卷不放,很是好学,才生了这个念头,想看看先生怎么说。”

常秀才点点头:“大川,你倒是有个乖儿子,的确相当勤勉刻苦。”

听到儿子被夸,陆大川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那先生是愿意教长生么?”

不料,常秀才再次摇头。

陆大川立马慌了神:“果真是那孩子愚钝,入不得先生的眼?”

常秀才在心底暗暗发笑,这么多年过去,这只呆头汉子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心眼实得像块石头,经不起逗。

远不如他家那小子滑头!

若他说那小子愚笨,他就真不叫孩子念书了?

也罢,他只好交句底:“并非那孩子入不了我的眼,相反,他十分聪慧,天赋极佳,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陆大川听得两只眼睛渐渐亮起来,又听常秀才接着说道:“但你也知道,老头子我上了年纪,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能喘一天是一天,精力实在不济,干不来那教书的活。”

小老头半倚竹榻,秋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他宽大的衣袍,乍一看,身形比十八年前瘦小了许多,就好似一只残破的孤舟,随风飘摇。

陆大川心里很不是滋味,忙说:“先生可千万别这么说,还要长命百岁的哩。”

常秀才听了便笑,眼角褶皱遍布:“好啦,不说这些扫兴话。科举考学实非儿戏,这颗好苗苗也不好被糟蹋了,你们呀,赶紧另寻名师罢。”

最后,陆大川出常家小院的时候,手里捏了张纸,还提着来时那五斤猪肉。

常秀才没要肉,把酒喝光后,给他介绍了位塾师。

纸上写的便是那家塾学的地址。

陆大川将那张纸递给儿子,心里既喜又忧。

喜的是,儿子是被秀才公盖章过的读书好苗子,忧的是,不知那家私塾肯不肯收。

陆嘉志亦跟爹怀着同样的心情。

其实常先生对他一直若即若离的,跟他从未真正以师生相处,加上这么久了,他也摸透几分老爷子的性子。

这个结果,并非全然没有预料。

但还是有些可惜。

就听陆大川语气愧疚地说:“爹本想将这事定下来,给你作生辰礼,没想到不成。”

陆嘉志便握紧他爹的手,宽慰道:“爹,没关系的,好事多磨嘛。”

夜里陆大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儿子那坚定温和的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吴玉芝瞥他一眼,就知他心里头还藏着事。

“下午老常还跟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也没说什么。”他翻了个身,面向妻子,嘟囔道,“就提了一嘴十八年前的事。”

十八年前吴玉芝还没嫁过来,即便听说过也记不清了,便问:“那会儿出啥事了?”

“那时,老常本打算教我念书。”他闷声说道。

十八年前的救命之恩,常浔曾想用这种法子来回报,但那会儿陆小川已经在学里,一切都已成定局,他总不能叫爹一个人供两个孩子读书。

可陆大川忘不了,常秀才也夸过,他是个悟性不错的孩子,真要学起来未必比弟弟差。

吴玉芝默然片刻,她还真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出,想着想着又有点上火:“哎哟,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自家婆娘这是又想提小川一家的事,或者说是在恼他对弟弟家的态度,陆大川不是不明白。

但前不久在集上买东西,他还撞见了小川家的婆子,说老太太不大舒坦,让他得了闲便过去瞧瞧。

家里的米吃光了,老太太就惦记着这口,吃也吃不好,病更是好不了。

想到这里,陆大川便又翻过身,佯装打起鼾。

吴玉芝见有火没处发,被子一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十五的月亮圆且大,透过窗纸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陆大川睁开眼。

窗外的圆月隐约可见其轮廓,和二十年前那轮没什么区别,让他恍惚感觉自己变回了那个半大少年。

那一年,他时常如此刻这般,蜷缩在这张床上,心里充斥着一种情绪,想,要是他也能念书,该多好。

可他从不曾有一刻,能像儿子那般意念坚定,更别说付诸行动。

三十几岁的汉子,极轻极细地叹了口气。

过了中秋,陆嘉志正式满了十岁。

这个年岁,在村里已算是半大少年,要开始学着如何将一个家扛在肩头。

这也意味着,陆嘉志不再是小孩儿了。

没能请到常秀才当夫子,陆大川夫妇都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便问他想要什么,能满足的,尽量都满足他。

陆嘉志想了想,自己实在没什么想要的,也不想浪费钱,日后念书,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但有一件事,一直在他心里挂着,于是跟他爹说:“今年我想跟爹一块去小叔家。”

今年土地耕作得精细,收成很是不错。

恰巧先前县里一家布庄的掌柜特别爱吃陆家的仙草冻,一来二去的,跟那掌柜说上了话,蚕丝也因此卖了个好价钱。

如此,家里的钱罐子一下子肥起来,足足装了四十两银子。

有村长牵桥搭线,那地主老爷家的管事依约下乡里一趟,跟陆家人重新立了契,一同去县衙过了明路,这十亩荒地从此便属于陆家的了。

跟民间自发签订的白契不同,两家人立的是红契。在官府加盖过大红印章后,这份契相当于具有了法律效力,受官府的认可和保护,当然,也要缴纳相应的地税。田地、房屋价值不低,不出意外的话,本朝又能代代相传,只要不是经济状况十分窘迫的人家,都会选择立红契,求个心安。

反正买到地,陆家人都很开心,笑得牙都酸了,好似明儿家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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