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主任赶紧凑上来耳语说校长这照片墙可不是轻易好改的,得缓缓图之,现在我们挂上去的都是领导,明非虽然很有成绩,可要是领导们知道他们的照片跟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挂在一起,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校长赶快收住,可话已经出口又不好食言,转着眼睛找补,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其实明非的照片早已经挂上去啦!你们忘了嘛,我们做新校门的时候,门口那两座雕塑里,男孩就是照着明非的脸来的嘛!
路明非心说哇嚓嘞,我就说那神兽有点眼熟!
这时候外面的大喇叭已经开始喊了,“各位家长各位同学,大家好!在仕兰中学五十年校庆的重要日子里,各方校友齐聚母校,共话同窗情谊!今天,我们隆重地请出优秀毕业生路明非同学,为我们讲讲他对母校的深厚感情!”
路明非在校长和老师们的簇拥之下走出会议厅,来到图书馆顶层的露台,俯瞰就是操场,话筒已经设好。
掌声七零八落,不过能有这么多掌声已经说明他名声在外了,否则谁会在意什么“优秀毕业生”的发言?
家长们抬起头来,望着高处那个衣冠楚楚的男孩,有人窃窃私语,说着这男孩是多么地传奇,成绩好、体育好、人帅气,毕了业就去美国上学,家里人都为他骄傲,谁都想自己孩子也这么出风头。
路明非无路可退,他终于站到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在仕兰中学,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俯瞰的绝对是人生赢家。
好像要下雨了,天迅速地阴了下来。好在这种南方城市原本就多雨,大家出门都习惯于带伞,操场上迅速展开了无数朵伞花,家长们还是等着传奇般的路明非同学讲话。
路明非心里苦笑,想说你们知道么?我所谓的成功根本就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啊,我这件外衣是学生会给我定做的啦,外衣下罩着的,还是一个废柴。
我其实是个怪物你们知道嘛?卡塞尔学院就是个怪物扎堆的地方,而我又是怪物中的怪物,我除了是个混血种,我还能召唤恶魔嘞!
不光如此我还是个神经病!全世界只有我以为这所中学里还有另外一个叫楚子航的怪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跟我出生入死……可他忽然就消失了,就像阳光下的泡沫。
他好想说些真心话啊,这些日子他快憋疯了,可他张口吐出的话却是,“作为仕兰中学的毕业生,很高兴母校能给我这个机会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在这春风送暖的美好日子,我们相聚母校、感恩母校,共同庆祝仕兰中学的五十岁生日。五十年来栉风沐雨,五十年来薪火相传,终于到了这硕果累累的日子……”
讲话稿是校长一早塞在他手里的,只是要借他这张嘴讲出来,而他还真就没出息地照着稿子念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讲着言不由衷的话。
雨终于下了起来,淅沥沥的,世界看起来是铅灰色的。校长和老师们都退回到室内去了,只剩路明非逐字逐句地念着稿子,操场上的家长们礼貌地听着,反正有伞。
好几次路明非都想丢下稿子说哈哈,反正你们都知道稿子是预先写好的套话对吧?大家赶快去避雨吧!
他抬起头来,铅灰色的世界对面,教学楼的某一扇窗边,斜靠着身穿校服的大女孩,她带着戏谑的笑容,暗红色的长发在风中起落,耳边的四叶草坠子跳荡着明亮的光。
讲稿念完了,操场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大家就四散去避雨了,只剩一个傻逼样的中年男人大力地鼓掌,那油光水滑的小分头,还有那悬垂感一流走路带抖的裤子……路明非心里一咯噔,叔叔居然也来了。
晚上叔叔在福园酒楼设宴,名为谢师宴,招待校领导、教过路明非的各位老师和关系好的同学。
校长头一个说那我可得腆着老脸参加,我这么多年为人师表,书记说那我也给明非和鸣泽带过课,你们可不能不请我。
赵孟华显然是想找理由不参加的,说我晚上得去和教友们读经,我现在信了教也不喝酒,可陈雯雯细声细气地说老同学好久不见,晚上的读经班不参加也没关系,耶稣基督并不会因为我们一次不到而怀疑我们的虔信。
加上徐岩岩和徐淼淼俩异口同声地说那不能不去,路师兄家里请客,多大的面子啊!赵孟华也只得跟了过来。
芬格尔带着诺诺也来了。
芬格尔极其不要脸,上来就跟校长握手,自我介绍说我是路明非在卡塞尔学院的师兄,明非现在读的是国际金融,我读的也是国际金融。我如今已经毕业,在伦敦金融街开设了自己的金融事务所,有意邀请明非当我的合伙人,这次回国既是参加母校校庆,也是考察中国各地的好项目。感谢您为世界金融界培养出这样一位年轻才俊啊,明非在我们卡塞尔学院的表现那是力压各国学生,深受昂热校长宠爱……啊不,青睐!您和昂热校长一样,都是明非的授业恩师啊!
校长看这厮形容邋遢,论派头只配给路明非擦鞋,但架不住芬格尔中文流利巧舌如簧,说的都是校长爱听的套话,也就相信这是外国人不拘小节。同是卡塞尔学院出来的,路明非衣冠楚楚一副上等人的派头,师兄又怎么会差了?观念一旦扭转过来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校长一路上都跟芬格尔攀谈。
不过芬格尔不是纯贱,话里话外都在问楚子航的事。
芬格尔说校长我怎么听说贵校还有另外一个学生也考进了卡塞尔学院?我记得是姓楚。他没有回来参加校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