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诺诺忽然说。
“喔!”芬格尔也说。
两人忽然站住,路明非一直低头走路,来不及剎住,一头撞在诺诺背后。他赶紧退后一步,抬起头来,吃了一惊。
前方根本不是他记忆里那座红色砖墙黑色铁门、门前种满梧桐的精致学校,周围工地的烟尘忽然被风吹散,展现出来的是好一座气场宏大的……罗马万神殿!
没错!绝对是罗马万神殿!白色的“科林斯式”大理石柱撑起了金字塔形的屋顶,左右两边各是一座四五米高的雕塑,宽阔的白石台阶上还铺着猩红的地毯。
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派,感觉里面随时都会走出罗马皇帝来。
路明非定了定神再看,终于看出这座万神殿有点山寨了,首先门楣上的雕花文字不是万神殿上该用的拉丁文,而是英文,“ShilanNobleJunior&SeniorHighSchool”……“仕兰贵族中学”。
更可疑是门口的两座雕塑,左男右女,左边的男孩手里托着个航天飞机模型,右边的女孩则举着一个卫星模型,都呈撒欢跑的架势。
这些还不是最叫他心惊胆战的,最恐怖的是那个男孩的脸竟然有几分像他自己……
“我们真没有走错地方么?”诺诺不太有把握。
她来过仕兰中学,但记忆并不深刻,被如此土豪的建筑震惊,侧写的能力都有点不好使了。
“卫星定位上说就是这里了,”芬格尔也不确定,但他并未觉察出这座山门……啊不,校门的山寨,“路明非,你们学校看起来很霸气嘛!”
霸气你妹啊!你这啧啧赞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谁他妈想自己的母校是这种调调啊?老子那青涩的回忆怎么安放啊?
校门两侧呼啦啦地飘着红色条幅,对联似的,原本给吹得背了过去,这时候又被吹正过来了,“庆祝市重点涉外中学仕兰中学50周年校庆!”
校庆?路明非隐约记起来了,这几天真的是仕兰中学校庆的日子,当初上学的时候他们也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校庆这天,因为可以不上课,还因为活动上可以免费喝饮料。
从“万神殿”穿过去之后,他们抵达了更大的建筑工地。
白色大理石外墙、带玻璃穹顶的图书馆正在轰轰烈烈的建造中,当年已经极其拉风的、带400米塑胶跑道的操场被拆了个七零八落,施工队正在足球场上铺草坪。
至于路明非熟悉的那几栋教学楼,也在做外墙翻新;那间堆垫子和跳马的破房子、体育教研室的仓库已经修缮一新,并用一道空中廊桥跟体操房连起来了;体操房是间全新的玻璃房子,身穿白色舞衣的女生们把腿夹在排杆上,身体像是风吹柳枝那样轻柔地摇摆……
玻璃外面成排的叔叔阿姨兴奋地拍照,相机手机的闪光灯亮成一片。
平日里当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放学接孩子的车必须停在校外,等着铁门准点打开,学生们一涌而出,但今天各式各样的豪车都开进学校里来了,停在东头新扩建的停车场上,奔驰、宝马、奥迪……甚至还有宾利和劳斯莱斯。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校庆,每年校庆都是仕兰中学对外展示本校“强横实力”的时候,校内开放参观、市领导到场祝贺、教育局也送花篮、功成名就的老校友发表演讲、大红榜上写满了去年优秀毕业生的名字。
当年楚子航就是因为托福成绩惊人,被“外国大学”录取,且获得全额奖学金,在那届毕业生中稳稳地列在第一。
不过这一点路明非倒也不用羡慕嫉妒恨,因为第二年是他的名字写在红榜的榜头。楚子航的名字写在榜头大家都没疑问,说实至名归,路明非的名字写在榜头就有人不服了。
那年有个兄弟考上了悉尼大学,出榜的时候却比路明非低一位,他老爹很不高兴地跟校长说,我以前知道体育和少数民族能加分,敢情你们学校出榜,狗屎运也能加分啊?
对于这种质疑路明非全盘接受,因为没法反驳,回想起来今天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名叫诺诺的女孩挖了个坑,他就自己跳进去了。
他抬起头来,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诺诺、芬格尔走散了。
他漫步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里,看着彩旗招展,听着锣鼓喧天。操场上正在表演大型团体操,当年他可选不上表演团体操,负责挑人的老师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心情也是熟悉又陌生的,他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外来的观光客,有时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衰仔,不过趁着课间跑出来瞎玩瞎看。
他从篮球架下经过,记起当年那个穿“11”号球衣的红色身影起跳扣篮,女孩们坐在场边的台阶上欢呼,风吹起她们的裙裾。
那是楚子航,楚子航的球衣是“11”号。
路明非是没机会去篮球场上露脸的,所以只能远远地坐在草坪上,叼着根草斜眼望天,表示自己既不喜欢篮球也不在意漂亮女孩的欢呼。
楚子航也不在意漂亮女孩的欢呼,他打完球,默默地把球上的汗擦干净放进包里,然后转身离去。有时候是他家那个叫老顺的司机开大奔来接他,有时候是那辆更加豪华的迈巴赫。
目睹这一幕,路明非那个心情,就好比当年刘邦和项羽看到秦始皇南巡的依仗,旌旗连云铁甲铄日,刘邦感慨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要他路明非是这般少爷,何止是称心如意,绝对是土豪恶霸!每天都要穿李宁运动服和耐克鞋,放学就拦住你新看上的小娘子,啊不,女同学,把长长的刘海往上面一捋,说我送你回家啊,今天我家大奔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