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派往红井的眼睛被刺瞎了,刺蛇换回的情报很有限,神确实位于红井,风间琉璃已经抵达红井,猛鬼众正要恭迎神的降生。可代号“天巡者”的卫星还在地球的另一侧,天谴还要大约50分钟才能释放,剩下的时间是否足够?
昂热的额角沁出冷汗。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资历最深的屠龙者,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但今天的危机还是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任何错误的决定都会导致同样的后果,那后果的名字是死亡,一个国家的死亡。
他高速地思考,但是无法得出结论,50分钟里他能做什么?增派新的飞机去红井?用中程导弹对地轰炸?或者不等天谴了,向美国政府公布龙族的秘密,从而调用太平洋深处那些战略核潜艇上的核武器?
还剩50分钟,50分钟里必须确保神留在红井里!昂热焦急地踱步,像是发怒之前的雄狮。他本就是狮心会的创始会员。
“校长,大家长打来电话,请您务必听一下。”樱井秀一跑了过来,捧着无绳电话。
虽然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那个不成器的学生身上,但昂热还是接过了电话。他没有说话,等着源稚生发声。
“校长,此时此刻我想您已经明白了天谴的弱点。它用近地轨道上的卫星来发射,运行在那种轨道上的卫星围绕地球转一圈大约是90分钟,也就是说你们无法决定发射的时间。”源稚生的声音轻而缥缈,“整个关东支部会在一夜之间背叛,猛鬼众的人必然已经渗透到了蛇岐八家内部,您和我知道天谴这种武器的时候,猛鬼众也知道了。王将永远都领先我们一步,他不会把神留在那里等着被天谴毁灭,在达摩克利斯之剑抵达之前,他们就会带着神离开红井。唯一的办法是,有人牺牲自己作为钉子,把神和王将都钉死在红井里,等待天谴的到来。”
昂热立刻就明白了:“你已经在路上了?”
“是的,15分钟后我就能到达红井,今夜我还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我没有屈服,意味着蛇岐八家没有屈服。”源稚生淡淡地说,“我知道在您的学生里我不算优秀的,我没有领会您的教导,做错了很多事,我也不像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那样有意思。我很喜欢他们,想过要跟仡们交朋友,但是来不及了,请代我向他们问好。我得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希望这样能在您那里混到一个及格。”
昂热沉默了很久:“抱歉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没什么,我去找您,就是想被您骂一顿。这个世界上能骂我的人,如今也只剩下您一个人。”
“关于大义的事情想明白了么?还是决定要为大义去赴死么?’’
电话被挂断了,昂热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话机,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十九岁的源稚生坐在他办公室的天窗下,喝了几杯酒,用极其慎重的语气问:“校长,人能为正义支付多少的代价呢?”从那时开始,他记住了这个眼神清澈但是迷惘的日本年轻人。
多摩川山区,红井。
白色的细丝爬满了储水井的内壁,它们是从井底生长出来的,像是某种霉菌的菌丝,但这些菌丝不但能够沾染土壤和树木,甚至能够贯穿钢铁。它们能长到几米长,挂在钢梁或者树木上,像是无数只纤细的手在风中摇摆。
对任何形式的生物来说这种丝状物都是致命的,它们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被它们沾染的钢铁内部变得像海绵那样疏松,树木则直接从内部坏死。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生机彻底断绝,看似圣洁的白色覆盖物下面,整座山已经枯死了。
风间琉璃站在白色的钢梁上,长发被雨淋得透湿。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井中的人们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是个羁縻在人世间的鬼魂。他不说不动也不听,只是默默地回忆生前的事,可又什幺都想不起来。
暴雨滂沱,闪电照亮那张惨无人色的脸,这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他在笑。
井中作业的人们都穿着带聚氟乙烯涂层的防护服,极其耐腐蚀的聚氟乙烯保护他们不被白丝沾染。泵机正在全力工作,十二道水流注入深井,殷红如血。这种化学试剂中混合了从死侍胎儿中提炼出来的血清。水银中浸泡着似龙似蛇的尸骨,井底依然弥漫着致命的水银蒸气,所以蛇岐八家没来得及彻底探索这口井。岩流研究所断定这口井中已经不存在任何活物了,但此刻大量的气泡从水底泛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井底吐着泡泡。
人类总是重复地犯这类错误,他们从来不曾真正了解龙族,总把龙类想象为跟自己相似的生物。
白色的泡沫在水面上堆积,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深井,水温逐步升高,接近沸腾。数以百万计的死肺螺随着气泡上浮,蛋白质被烧煮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这池沸水就像是落满了苍蝇的汤锅。
王将漫步来到风间琉璃背后,以诗人般的语气赞颂这场伟大的苏生:“闻一闻吧,这分娩般的气息,这才是生命诞生的气息!那伟大的生命正在醒来,这一日撒旦从地狱重返人间,它将用火焰清洗这个腐烂见骨的世界,新的世界将浴火重生。”
风间琉璃不回答,他只是阴冷地笑着,仿佛无比欢愉。
“神已经苏醒,现在借用一下你珍贵的血,对新生的神献上敬意。”王将拍了拍风间琉璃的肩膀。
源稚女抽出长刀割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淋入深井。只不过是几百毫升的鲜血,被井中大量的水稀释之后一点痕迹都不会有,但就在那些血珠触及水面的一刻,红井整个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银深处舒展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