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害怕。我会变,但我不会离开你。”零号知道她在看自己,却不回头,“在你对我还有用的时候,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这是我们新的约定。想要活下去,就勇敢起来,始终做对我有用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铜铃声响起,候车的人们霍地站了起来,像是听见冲锋号的士兵。大概是K4准备发车了,人们不顾一切地往检票口挤。谁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足够的座位,早一刻登车就多一分离开莫斯科的机会。人流在雷娜塔面前汹涌而过,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两张东方快车的车票和两本盖着中国签证的护照,所有证件都在她手里,零号说要去办点小事,登车前一定赶回来。
“要是我真没赶回来,就是被抓住了,”零号走的时候随口说,“那你就自己去中国吧,我们在那里见面。”
雷娜塔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抓住零号,就像凡人抓不住魔鬼。但这时她的心还是狂跳,她伸长了脖子望向候车大厅的入口处,期待零号的身影忽然出现。检票口只会开放几分钟,如果几分钟内零号还不赶回来,她就得自己去中国。可她完全不了解中国,她去中国,只是因为零号想去中国。
在那个遥远的国度重逢么?可零号甚至没有约定重逢的地点和时间。也许去中国的旅行只是一场谎言,“办点小事”只是离别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对零号没用了,所以零号就走了。她这么想着,眼泪好像就要涌出来。
“你喝不喝热咖啡?”有人在她背后说。
零号端着两杯热咖啡站在她身后,喝着其中一杯,黑风衣上星星点点的都是雪花。
“你回来啦?”雷娜塔呆呆地看着他。
“哦,刚才就回来了,先去买了两杯热咖啡。外面真冷死了。”零号不由分说地把另一杯塞到雷娜塔手里,“给你,把手暖和一下。”
雷娜塔双手捧着那杯滚烫的咖啡,眼泪无声地滴落其中。
“都说了在你对我还有用的时候是不会扔下你的啦。”零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大大咧咧地说着,摘下手套,把双手搓得暖起来后摸了摸雷娜塔的头。
这家伙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是去查你父母的消息了。但很抱歉,是坏消息,你的父母都死了,他们在有生之年里一直等待着你回家,可惜他们没能挺过这个燃油缺乏的寒冬。”零号小心翼翼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雷娜塔,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问:“听到这个坏消息要不要我拥抱你一下以示安慰?”
出乎零号的预料,雷娜塔点了点头,既不惊讶,也不悲伤。
“我知道啦。”雷娜塔轻声说,“车好像要开了。”
“嗯,可是这些人把检票口都挡住了。”零号说,“我把你举起来,你看看检票口那边的情况。”
他不由分说地把雷娜塔举过头顶骑在自己的肩上,他那么消瘦,这么做居然轻而易举。检票口并没有开启,雷娜塔看见检票员一边摇着铜铃,一边在小黑板上写下.“接到管理部门紧急通知,因铁轨缺乏维护,即曰起K4列车停止运营。”
人们燃起的希望一下子被扑灭,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不敢相信这个噩耗。
“K4列车被取消了。”雷娜塔说。
零号把雷娜塔抱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黑天鹅港的消息已经传到莫斯科了。”
雷娜塔警觉地四顾。
“不必怀疑,他们已经意识到有人逃出了黑天鹅港。如果是我,我也会立刻封锁交通要道。”零号拖着雷娜塔往外走,“火军站最先被封锁,然后他们会在公路哨卡和机场加强检查。”
“我们怎么办?”雷娜塔问。
“去中国,”零号拖着她冲出火车站,仰望飘雪的天空,“我们去中国。”
“去中国?”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去中国么?”零号问。
雷娜塔摇摇头,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零号长得像个中国人,在那里他们能隐藏得更好。
“我看报纸上说,”零号摸摸她的脸蛋,“中国在苏联的南边,那里很温暖,一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其中三个季节都有花开。不只是Papaverradicatum,那里有成千上万种花!春天的时候,每条山谷都开满不同的花,都是不同的颜色。”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带你去看!”
他的眼里写满了孩子气的兴奋,好像那些被鲜花充塞的山谷就在眼前。
“那我们去中国。”雷娜塔点点头,“去南边温暖的地方。”
“我们就这样去中国啊?”雷娜塔轻声问。
“要是K4还在运营,我肯定能搞到特等座。”零号叹了口气,“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啦。不要抱怨啦,我还背着你昵……”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铁轨如并行的黑色长蛇,时而没入雪下,时而暴露出来,断续着去向远方。几十公里不见人烟,连栋茅草房子都看不见,只有枯萎的红松矗立在雪原上他们正沿着铁轨前进,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齐膝深的雪中。
“沿着铁轨就绝对不会迷路,这条铁轨就是K4走的,沿着它就能到中国去。”零号是这么说的。
看起来这家伙的计划是走到北京去。从地图上看这条铁轨长达7000公里,正常人不会制定如此豪迈的旅行计划,不过零号说自己是个神经病,所以这就不奇怪了。
雷娜塔觉醒后的体能远胜于普通人,但即便如此在踩着枕木跋涉了120公里之后她还是有点撑不住了,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