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楚子航说话就这点好,你只要说这件事我不想说了,他就会立刻把话题砍断,只是接下来你再想找个话题跟他搭茬就难了。
路明非其实是想跟他多说几句的,他只是不愿意谈诺诺。一会儿他们要潜入8公里深的极渊,世界上到过那里的人不超过10个,极渊里还有一枚龙的胚胎,以他的胆子本该吓得于脚发凉声音哆嗦,可他没想象中那样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冷的麻本的感觉。这路上他始终都有这种感觉,好像魂魄和躯壳分离,有时候身体已经往前走了,魂魄却还懒懒地在后面没动;有时候脸上已经笑了起米,心里却还是麻木的。大概是控制笑容的冲经已经成功地宣布独立了,他分裂为一个活蹦乱跳不愁眉苦脸的路明非和一个微冷的麻木的路明非。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把自己给治愈了。
两天来源稚生,一直觉得他们的行为逻辑很诡异,是群随时随地会围绕着他载歌载舞的神经病,对于接下来危险的任务并未感觉到压力,但他并没有搞清楚一件事,就是这三个神经病的病灶完全不同,只是恰好表现出类似的症状。恺撒无所畏惧是因为他自负,而且他觉得自己正被粉红色的“婚礼祝福”光环笼罩,这时候一切厄运都会远离他;而楚子航的淡定是因为他有着变态般的自制力,即使对手的刀已经迫近眉心,他也会强迫自己睁着眼睛凝视刀锋,唯有生死之间的冷静才能提高反击的胜算;至于路明非,已经分成了两个,那个活蹦乱跳不愁眉苦脸的路明非每天都在努力地说烂话和大惊小怪,盯着穿短裙的女孩看不停,对奢华的酒店和黑道本部不停地说“好厉害”。那个微冷的麻木的路明非则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与整个世界隔绝,并不多么悲伤也感觉不到喜悦,对什么都无所谓,只是觉得有点累。
路明非想象自己身边其实坐了另一个路明非,微冷麻木,抱着膝盖眺望着远处检测平台上的灯光,不说一个字。他很想跟那个路明非说说话,但说什么呢?事到如今谁又能安慰谁?
他摸出路鸣泽送他的IPhone,对着短短的联系人列表看了几秒钟,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发短信的人。最后他从相册里调出昨晚照的“生如夏花”发了一条微博,在微博里他原本写的只有“生如夏花”4个字,想了想还是删掉了,改成“东京本地的顶级料理!哥就谦虚一点不说自己是高帅富了!”
这时他好像听到身边那个微冷麻木的路明非发出了没有温度的笑声。
耳机里忽然传来电流的嘶啦嘶啦声,这说明开始测试通讯频道了,诺玛系统正跟日本分部的辉月姬系统对接,位于北美的指挥总部、须弥座、迪里雅斯特号和下潜小组被分配到不同的频道中去。这是任务开启的信号,路明非和楚子航都下意识地坐直了,检测平台上的恺撒也按住了右耳的无线耳塞。
沉重的唿吸声之后,施耐德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恺撒小组注意,恺撒小组注意,龙渊计划即将开启。在任务开启之前我有些事情必须叮嘱你们,现在我正在使用加密频道,下面我要说的注意事项只有你们3个人有权知道,该事项对日本分部也是保密的。收到请回复。”
“收到!”3个人同声说。
“你们即将潜入极渊去毁灭一枚龙类胚胎,这个任务可能很简单也很顺利,你们只需定位他,按下硫磺炸弹的发射钮,然后上浮就可以了。但一切任务中都可能出现意外,你们已经知道人类历史上曾到达极洲底部的人不超过10个,所以极渊至今对人类还是个迷,在深海你们可能面对各种各样意料之外的情况。你们都是优秀的学员,尤其是恺撒和楚子航,已经可以说是资深的专员了,绝大多数情况你们能自行判断如何处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如果你们看到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时,绝不能靠近!更能进入!无条件返航!”说到最后施耐德声音极其严厉,不容置疑。
“门?”恺撒说,“极渊中怎么会有门?”
“不要问问题,只需牢记。门在这次行动中是一个禁忌的词汇,如果你们看到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无条件返航!听清楚了么?”施耐德厉声说。
“听是听清楚了,只是还不太明白。”恺撒说。
“不用明白,记住就好了。下潜过程中主要由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跟你们保持联系,他曾在本部进修,有丰富的潜水经验,是出色的现场指挥官,绝大多数事情你们可以相信他的判断。唯有一条例外,就是如果看到门,就放弃勘察立刻返航。这是不能动摇的原则!祝你们好运。”施耐德顿了顿,“楚子航,下潜之前记得给你妈妈写封邮件,她昨天写了一封邮件给诺玛,说她几天没有收到你的邮件,也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她以为诺玛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还表示要送她化妆品,请她帮忙去宿舍里找找你。”
“她真的每天都看我给她写的邮件?”楚子航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她只是集中看看邮件标题。”
“大人不该觉得自己看透了孩子,孩子也别轻易觉得自己看透了大人。”施耐德切断了通讯。
恺撒一手撑住栏杆从检测平台上一跃而下,走到楚子航和路明非面前:“检测快要完成了,你们准备好了么?我还需要几分钟去换作战服。”
“准备倒是准备好了,”路明非说,“可刚才的警告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没明白,深海里能有什么门?”
“他说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也许是指某种广义上的门。”恺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