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点火腿喝了点酒,刚刚恢复了点精气神,这时候重又变得疲惫不堪,靠在背后的石墙上。
“表情这么丧气干嘛?那个叫楚子航的是你男朋友?还是欠你很多钱?”诺诺撇嘴。
“我以为我认识一个叫楚子航的人,他是我朋友……”路明非轻声地说。
他慢慢地给诺诺讲那之后的事。
很快学院上下都知道学生会主席发癔症了,可能是在巴西被舞王砸出脑震荡了。这事情开始并没引起很大的风波,卡塞尔学院英才辈出,医科圣手也是大把,有病就治。
心理科教员富山雅史接手了这个案子。还没见到路明非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认为这是比较严重的精神分裂,应该立刻给予适当的催眠引导,并配以药物镇静,让他回到现实中来。
路明非被催眠后跟富山雅史大讲自己跟楚子航怎么认识的,小时候自己看着师兄被全仕兰中学的女生仰望着,心中是何等的不忿,多么希望自己重新变回一枚受精卵一头栽到楚子航老娘的肚子里去;后来又是如何警惕楚子航,觉得他简直是T800转世,遇佛杀佛遇鬼杀鬼;再后来对他又是多么地不耐烦,因为揭开那层T800的外壳那家伙又八卦又絮叨;有时候还对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遗憾,睡梦中感慨说以师兄的情商,也就女版巨龙能配他了,可世界上已经没有小龙女了……
(作者注:T800,《魔鬼终结者》中的人形机械,由阿诺德·施瓦辛格扮演。)
富山雅史心说尼玛啊,你对一个臆想出来的男人的感情竟然如此复杂,仿佛一个巨大的洋葱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你不精神分裂才怪了呢!催眠的末尾他诱导性地提问说,那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没有了楚子航,世界会更加轻松点儿?
如果路明非说是,富山雅史就准备动手给他洗脑,把那个鬼魂般的男人从他的记忆里洗掉……路明非久久地沉默着,久久地沉默着,富山雅史心中一动说原来那个叫楚子航的幻影对这个曾经懦弱的孩子真的很重要……他曾经强行删除过某人误以为仍然活在世间的母亲,那人在被删除的时候眼角流下两行泪来,富山雅史当时如受重创,几乎无法完成洗脑。
他正想着路明非莫不也会流下泪来的时候,就看这小子“噌”地从催眠椅上蹦起来,闭着眼睛人还在梦中,风衣下的两支沙漠之鹰已经抽出来了,叼着嗓子高喊谁他妈的删除师兄我跟他玩命!
以如此暴力的方式终结催眠疗程的,富山雅史还是第一次遇到。
与此同时,路明非还千方百计地搜寻楚子航存在过的痕迹。跟楚子航关系密切的人太少了,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女朋友,又是施耐德名下唯一的学生。路明非还有芬格尔这个同门师兄,虽说很废物吧,但毕竟是那么一大坨温热的东西……楚子航一直以来都活得像个僧侣,或者说独狼也无所谓。路明非手里的线索不多,狮心会那边是没戏了,狮心会上下一心团结在巴布鲁会长的身边,否定了楚子航的存在;灭杀大地与山之王,好吧,虽说这是杀胚师兄最不想提起的往事,但谁也没法否认是他一刀刺入了耶梦加得的胸膛拯救了人类,可调出《大地与山之王复活》的宗卷,讲的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学校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出动,最终在耶梦加得和芬里厄即将融合为海拉的前一刻,由狮心会前任会长阿卜杜拉……路明非气得想吐血,恨不得去找那位阿卜杜拉大哥理论说你配么你配么你配么?人家是相爱相杀好么?你一个中东地区来的路人你瞎搀和什么啊!毫!无!美!感!
最终他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坐在了昂热的对面。一如既往的,白发的老人坐在透光的天井下方,喝着一杯锡兰红茶,逗着他的松鼠们。昂热就是能很简单地从风骚老混子切换到从容不迫的智者,并在充满智慧的讲话里嵌入几个脏字。
“我想这个人的存在对你而言非常重要,否则你也不会急着满世界地找他,但我的回答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从不认识一个叫楚子航的来自中国的年轻人,这些年我们在中国找到的最有潜力的年轻人就是你。”昂热把温热的红茶倾入路明非面前的白瓷杯子。
路明非喝着红茶,却觉得自己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血管里好像都泛起了冰渣。
“那他真的是幻觉么?可怎么会有那么逼真的幻觉?”路明非的目光空洞,看着旁边空着的座椅,“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间办公室试着拔出七宗罪,他就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拔刀的时候死死地攥着刀柄,把上面的鳞片刮得都是血……”
“我确实记得拔刀的那个夜晚,那晚我泡的是大吉岭产的红茶,落叶把天窗都盖满了,风很大。”昂热低声说,“你就坐在现在的位置,恺撒坐在那边,一切都跟你说的一样,唯有你现在看的那张椅子是空着的。”
“那场弹劾您的闹剧呢?加图索家的那个什么代表坐着火车来,说您不再适和当校长,罪名很多,其中一条是你容忍楚子航这种的高危分子入学,你们还拿了他的血样来做实验。”
“那场弹劾确实发生过,但没有什么血样实验。他们弹劾我的理由是混乱的管理以及不算超支的预算。”
“那在芝加哥的六旗游乐园呢?六旗游乐园那事也假的么?”路明非忽然激动起来,“我看着他冲向轨道的尽头!我看着他把砸过来的钢件融化成钢水!没有他我们都死了!我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