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风间琉璃觉得自己压不住心底的男孩了,男孩哭得那么绝望,浓郁的血气带着彻骨的疼痛从心底升到喉头,他大口地吐血,同时克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终于赢了啊,赢到一无所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呼吸声能让他安心地睡去。这个恶鬼把脸贴在源稚生冰冷的脸上,哭得撕心裂肺。
“哥哥,不要离开我啊……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喃喃地说,“哥哥”两个字还是那么温顺和轻柔。
突破了层层桎梏,源稚女的意识在这一刻轰然复苏,极恶之鬼风间琉璃强到能对抗八岐大蛇,却在那个山中少年的痛哭声中烟消云散。
源稚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仍旧坐在血泊中央,怀抱着冰凉的源稚生,大雨哗哗地下着,冲刷着鲜血去向红井的深处。
梦貘在源稚女苏醒的瞬间被解除,风间琉璃逃不出的梦境,对于源稚女来说轻而易举。
这是他简单的本我,那个十七岁的山中少年,他没有仇恨过什么,所以噩梦困不住他。
源稚生还活着,但心脏已经近乎停止,在梦中他被杀死了,龙化后的身体依然健壮,但全身的体征都在衰弱。他脸上覆盖的骨骼裂开了,血红色的泪水滑过坚硬苍白的脸。这张本该再也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的脸上残留着悲痛的表情,可以想见他心里的悲伤。巨大的悲伤让他的脸扭曲变形,连外骨骼都裂开了。
源稚女抱着哥哥哀哀地哭着,但他醒来得太晚了,源稚生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根本意识不到他在这里,当然也不可能睁开眼来看他一眼。
他渴望了那么多年和哥哥的见面,最终和哥哥见上面的却是那个名叫风间琉璃的魔鬼。
灯光从天而降,仿佛舞台上的聚光灯照亮了彼此拥抱的演员,同时柴可夫斯基的舞曲《天鹅湖》回荡在红井里,大功率的扩音系统把这首舞曲播放得气势磅礴,似乎在为这场兄弟之间的残杀致哀。
升降平台轰隆隆地下降,平台周围的LED灯亮了起来,五彩的灯光把简陋的工程设备装饰得像是升降舞台。那个闪光的舞台上,隐约有人翩翩起舞,跳着《天鹅湖》中王子的舞步。
源稚女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幕。
起舞的人穿着修身的燕尾服,搭配笔挺的西裤和鲜艳的亮紫色衬衫,白色的丝绸领结,黑白双色的布洛克鞋。在LED灯光的簇拥之下,他是那么的英俊挺拔,简直就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每个节拍他都踩准了,旋转起来轻快活泼,即使是芭蕾舞巨星也会被这个老人的舞姿折服。他的舞步堪称完美无缺,唯一的不足是,这支舞曲本该是哀伤的、绝望的,但他跳起来却那么得意洋洋,简直有种喜不自胜的感觉。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舞者,在别人的鲜血面前显得那么欣喜若狂?
升降平台降到了红井的底部,老人翩翩地跳着舞,踩在血泊里,轻盈地围绕着源稚生和源稚女旋转。那张源稚女无比熟悉的白色面具上,笑容越发地亲切动人。
源稚女恐惧得几乎尖叫起来,却没法发出声音。王将,这个杀不死的幽灵,几分钟前刚刚被源稚生捏碎了头颅,此刻却衣冠楚楚地跳着舞回来了。
王将在源稚女的面前躬身行礼,就像是演员对着唯一的观众谢幕。
“真遗憾吶!这么精彩的表演,最后贝有你一个人能够欣赏到结局。”王将轻笑着对源稚女说,“不过你应该很荣幸才对,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够知晓这个秘密的人。”
他缓缓地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曾令整个日本黑道静若寒蝉的脸。
“是你!是你!”源稚女惊叫,仿佛亲眼见鬼。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蛇岐八家的前任大家长,被源稚生看作父亲和老师的男人——橘政宗。他早该死在东京塔下的大火里了,可他现在看起来那么健康,简直春风拂面。
橘政宗戴上面具,又脱下面具,再戴上面具,再脱下面具,这一刻他是白面的恶鬼,下一刻他是位高权重的老人,两张迥然不同的脸上都带着笑,面具上的公卿笑得含蓄微妙,橘政宗笑得洋洋自得。
他本该笑得更委婉一些,但他实在是太开心了,笑起来掩不住那口白牙,就像是开口的石榴。
“是你!是你!”源稚女不停地嘶吼。
橘政宗和王将的形象在源稚女的心中合为一体,笼罩在这件事上的层层迷雾忽然散去,各种疑点都变得清晰起来。.
橘政宗和王将都掌握着源自黑天鹅港的基因技术,他们都豢养死侍,他们是黑天鹅港的仅剩的幸存者,只有他们能互相证明对方的身份,二十年来他们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找神,只不过王将号称是要复活神,而橘政宗号称是要杀死神。橘政宗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而王将是猛鬼众的领袖,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水火不容的,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高度地重合。
如果橘政宗和王将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那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但这个假设太过惊悚了,橘政宗和王将的唯一区别,只是那张面具?
“很惊讶对不对?我喜欢你惊讶的表情!”橘政宗神采飞扬,“我聪明的孩子,我想你已经猜出了许多,但完整的真相还是只能由我来为你揭示,凭你们有限的智商永远只能猜出一小部分。当然,我非常乐意花上几分钟给你解释,因为没有人知道的成功实在太寂寞了。”他微笑着,摇头晃脑,“虽然我很快就得忍受寂寞了,每一个坐在王座的生灵都是寂寞的,这是权力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