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和韩竹在绿荫馆前堂畅谈。此时韩亦真却躲在前尚嘱圳扇白玉、屏风后偷偷张望。
听到方铮诉苦。韩亦真眉眼不由弯成了两道优美的弧线,轻俏的红唇也微微向上翘了翘。
韩竹来扬州后,单独找了她谈过一次,关于与方家联姻的事。饶是她平日多智果决,可毕竟只是个妙龄的女儿家,听到父亲如此直白的说起她的亲事,而那男子又是她心仪的对象,韩亦真羞得满脸通红,咬着牙死也不说半句话,韩竹没听到女儿表态,只好无奈赴宴,席后找了空档与方铮畅谈起来。
韩亦真躲在屏风后,此刻的她有些紧张,芳心正如小鹿般乱撞。她隐隐知道,父亲今日可能会跟方铮谈些什么,话题必与亲事有关,韩亦真紧紧攥着小拳头,额头鼻翼因紧张而沁出一层细细的香汗。
很想掉头就走,这羞死人的话题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该听的,可她真的很期待方铮会怎样应答父亲,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他,会不会拒绝?他又怎么跟家中的夫人解释?听说他的正室是当今圣上的御妹,想必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吧?自己若嫁入方家,他已有满堂妻妾。心中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韩亦真在屏风后不停的胡思乱想。前堂内,方铮浑然无觉的与韩竹高谈阔论。
“留下各位世家家主,小侄当然是有原因的,韩世伯想知道吗?嘿嘿,想知道就给钱
见韩竹面无表情看着他,方铮清咳道:“没钱就算了,小侄愿免费告诉您。”
韩竹苦笑摇头。
“如果小侄所料不错的话,不出三日,必有泰王的下落传来,届时小侄要派兵围剿,各世家家主人心初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嘿嘿。请他们留在扬州城玩几天也不错嘛,”
韩竹眉尖跳了跳,“找到泰王下落了?”
方铮笑道:“快了吧,我手下的影子也不是吃素的,三日之内必有结果”
韩竹捋须思索了一下,接着笑道:“所以你留世家家主们在扬州,一则是不给他们资敌通敌的机会,二则是想让他们亲眼看看朝廷大军如何剿灭泰王,让他们对朝廷心生畏惧,从此断了与朝廷敌对的心思,三则么,呵呵。江南世家的家主们都被你钦差大人召至扬州,泰王若知世家都已投靠了朝廷,绝望之下更会影响他的军心士气,贤侄派大军剿灭泰王更可轻易奏功,好一手树上开花之计呀,呵呵”
方铮被韩竹这么一夸,本打算低调的他,禁不住心花怒放,面上露出眉飞色舞的神情,刚才的那一丝自谦矜持之状,早已化为了尘烟,飞到了九宵云外。
“哪里哪里小侄只不过比普通人稍微聪明了一点点,呵呵,区区雕虫小技,实在入不得您老的法眼
方铮强自谦虚了几句,后来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天底下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实在也不多了,一箭射下三只鸟儿的事情,一般人肯定办不到,萤火虫不管飞到黑夜的什么地方,永远是那么的鲜明,出众,,哇哈哈哈哈,”
韩竹捋着胡须,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待方铮吹嘘愕差不多了,忽然冷不丁道:可老夫听说此计是小女出的
“啊?呃”咳咳咳咳”方铮得意的笑声一顿,像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猛烈的呛咳起来。
韩亦真躲在屏风后气得暗暗跺脚。芳心对父亲恼怒不已,你到底是来提亲的还是给人难堪的?区区一条计策而已,谁出的不都一样嘛,,
方铮咳得脸色紫红,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板着脸道:“韩世伯还有事吗?小侄刚才饮酒过度。要去歇息了”您老自便。”
韩竹捋须笑道:“贤侄歇息之前。老夫还有事与你相商。”
“什么事?”方铮翻了翻白眼。死老头儿!用得着当面揭穿我吗?你女儿出个主意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只是懒得想而已,惹得老子火大。把你女儿先奸再奸,奸完还不负责,看你怎么办”
韩竹自是不知方铮心中那龌龊想法,犹自笑道:“泰王覆灭在即,贤侄眼看也要回京交差了,不知贤侄如何安排小女?”
“安排?”方铮一楞,接着大惊,结结巴巴道:“怎么”安排?”
韩竹一翻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小女无名无份跟了你这么久。莫非你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不留么?”
躲在屏风后的韩亦真紧紧攥着衣角,目光中露出几分惶然,她想掉头就走,她害怕留下来听到她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可她仍舍不得移动脚步。
方铮此刻心中也跟韩亦真一样惶然。这死老头儿,一逮着机会就逼婚。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我若答应了你,回了京城,长平还不得把我连皮带骨给拆了?不行,这事儿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我和他女儿清清白白”,咳,大体上清清白白,根本没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听弗老头话里的语气。好象我把他女儿怎么样了似的,我人品有那么差吗?只不过摸了她几下而已,,
方铮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弗竹一眼,试探道:“留句什么彼”,亦真妹妹辛苦了?”
韩竹端起茶盏轻轻啜了口茶,慢悠悠道:“贤侄,这样事情你若再”我本来就不是个厚道人!
“侄喜欢的是男人”
“嗯?”
妈的!老头儿挺不好糊弄、,
方铮唉声叹气道:“韩世伯,不是小侄不答应呀。令接出身世家,”
屏风后的韩亦真听着方铮的夸赞,俏脸浮现出一抹嫣红,芳心高兴得如同喝了酷酒一般,整个人有些晕乎乎了。
“你这冤家,总算知道人家的好
可谁知方铮话锋一转,接着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敢娶她呀!”
弗亦真闻言芳心猛地往下一沉,嫣红的俏脸迅速变得苍白无比,一双纤细的小手死死攥住衣角。微微发抖。
韩竹皱了皱眉。沉声道:“为何不敢娶她?”
方铮叹气道:“我家已有正妻,令接乃世家之女,如何肯屈居人下?再说我家那正妻。呃,行事颇为,豪迈,令接乃文静之人,嫁入方家怕是会郁郁寡欢小侄何忍害她?”
韩竹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沉吟半晌,道:“贤侄,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老夫且问你一句,是否钟意小女?”
方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令姬美若天仙。性子恬静,小侄当然喜咖,
屏风后的韩亦真闻言。刚刚下沉的芳心顿时青云直上,出身世家的大家闺秀。今日却因方铮的三言两语而弄得芳心几上几下,似悲还喜,完全不复韩家掌舵之时的精明果敢。
方铮顿了顿,随即神色变得正经起来。一本正经道:“正是因为喜欢她而又不能娶她,所以小侄只能远远的望着,把她当作心中的女神一样高高供起。不敢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小侄是个作风正派的人。一向严于律己。做不来那始乱终弃的无耻之事”
韩竹被方铮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两眼发直,张大了嘴久久不能言语。
屏风后的韩亦真羞恼的紧紧咬了咬下唇,俏面随即又浮上了几分嫣红,不过这次是被气的。
这该死的登徒子!当初在徐集镇的客栈,对我那般轻薄,我这清白的女儿之躯被你上下其手摸了个遍,如今你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与我父亲说什么“作风正派”这些上有你这样的“作风正派”吗?你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你,你说谎!”
韩亦真再也忍不住芳心的恼怒,步履轻盈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珠泪涟涟的指着方铮。气苦道:“你”你这无耻的混蛋!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方铮见韩亦真突然出现,不由一惊,又听她骂自己禽兽不如,方铮眉毛一竖,便待发怒。后来一想,在徐集镇的客栈里对她上下摸了个。遍。却仍未与她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此等被万千采花贼鄙视唾弃的行径。果然是禽兽不如,
想到这里。方铮幽幽叹了口气,顾然的低下头,斟孕很气短。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办了她才是,做个禽兽总比禽兽不如要好上许多吧,
我对女人还是太矜持了,教刮呐!
韩亦真指着方铮嘤嘤哭泣,方铮在一旁垂头丧气,韩竹见这对儿女如此纠缠之状。不由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问道:“真儿,他”他对你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了?”
方铮吓得浑身一哆嗦,结巴道:“蒂世伯”您,您可别乱说话,会死人的!我,我和你女儿清白得像新鲜豆腐”
“是吗?那我女儿为何哭得如此伤心?”韩竹花白的局毛向下沉了沉。散发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实我也想跟她不清白来着,这不是最近太忙,没来得及嘛,方铮小声咕哝道。
弗亦真猛一扬头。露出梨花带雨的绝美面庞,指着方铮怒道:“你,你还说!你”你在徐集镇对我”对我那般,轻薄,莫非你不记得了?”
气恼之下。韩亦真顾不得父亲在旁,将那羞人的丑事说了出来,本是一腔深情对他,可这混蛋却弃之如敞屐,女子最重名节,怎能容得这混蛋始乱终弃?这教她一清白女儿家情何以堪?
“轻薄?”弗竹倒抽一口凉气,像望着仇人般死死盯着方铮。
整个前堂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良久。
韩竹跺了跺脚。转身便往外走。
方铮回过神,浑身一抖。急忙拉住韩竹的手,用变了调的声音尖声道:“弗世伯,您干嘛去?”
“还能干嘛?老夫给你父亲写信去,赶紧把事儿办了!不然将来我那外孙出世却无名无份。我韩家岂不沦为江南世家之笑柄?”
“外孙?”方铮一呆,接着嚎啕大哭道:“韩世伯!您冷静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还没来得及怎么地呢,您哪来的外孙?韩世伯,韩世伯!您别走呀”
“我只是摸了几下而已,摸几下是摸不出外孙来的,您有空的话小侄给您补习一下生理知识,”
韩竹充耳不闻。急匆匆的翩然远去,
静谧的山谷内。泰王双手枕头,躺在一铺干草上,望着夜安的繁星。呆呆出神。
周围虫鸣蛙叫。还有一斤”看黯淡幽光的萤火虫在飞舞。这是伏牛山的一处山洞,是他用来藏兵练兵的地方,此刻他便躺在山洞的洞口,平日衣着光鲜,最注仪容的他,此时早已不复以前风度翩翩的儒雅模样,反而一身邋遢的灰袍,毫无讲究的躺在干草堆里,像个穷途末路的乞丐。
他败了,败得灰头土脸,甚至还不如那轰轰烈烈起兵谋反篡位的太
自己到底败在哪里?泰王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败在太过自信,当自信变成一种超过自身能力的狂妄时,失败便在所难免。
鼻望星空,泰王自嘲般笑了。
多少人曾说,莫以成败论英雄,由他今日之处境观之,这句话必是胜利者站在高处,语带倨傲和施舍说出来的。
败就是败了,无话可说。苦练多年的八万精兵,扬州城下一战。竟死伤六万余,余者一万多人惶惶不知所终,如今他身后的山洞内只剩下紧跟着他的五千亲军,士气颓废的躲在山洞里耗费着时光。
这就是失败的滋味,苦涩难咽,却不得不咽。自古成王败寇。此复的方铮和冯仇刀,想必还在扬州城里大肆庆祝属于他们的胜利吧?
方铮,千算万算,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泰王狠狠扯过一根碧绿的狗尾草,将草茎含在嘴里咬了咬,酸涩的味道从舌蕾渐渐传至全身。
至今泰王心头仍有几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心间,不曾或解。
方铮本应守在扬州城内,当时自己四面围城,方铮却忽然从城外东面掩杀而来”他是怎么出城的?何时出的城?
还有援军,龙武龙襄两军一直驻扎在京城之外六十里的军营内,他们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便忽然来到扬州城下解了冯仇刀的围?京城离扬州数百里路程,大军不可能一夜之间便能到达扬州,除非,有人事先洞悉了自己的意图,提早调兵赶赴扬州,这才恰到好处的解了扬州的兵危”是谁有如此令人颤栗的洞悉力?方铮?不,不可能是他!
长长叹了口气,泰王望着星空,露出了惯有的儒雅微笑。
他还没彻底失败,他还有机会,这个机会或许会让自己一夜之间便将败势扭转过来。
方铮,你得意太早了。
“殿下”黄宗走到泰王身前,轻声唤道。
“何事?”
“扬州城内探子回报,方铮在城内绿荫馆大摆宴席,邀请江南各世家家主赴宴,”
泰王双目猛睁,微微有些惊讶:“世家家主都去了吗?”
黄宗点头道:“都去了,前几日方铮将杭州叶家全族流放千里,各世家或惊或惧,方铮又挟扬州城大胜之余威,家主们不敢不去”
泰王清亮的眸子黯淡了一下,沉声道:“果然人走茶凉,世家的那些家主们个个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啊”
顿了顿,泰王闭上眼,道:“可有探出方铮与世家谈了些什么?。
“方铮这次是为了招抚世家,他在席间揍了杭州赵家的大公子,又向家主们许诺,朝廷不再对世家子弟为官作出限制,还向家主们大肆封爵,恩威并济之下,所有家主们都已答应效忠朝廷,并”并答应倒戈而击,共同对付殿下您
泰王俊脸浮现几分怒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由他们去吧,大势所趋。人心无法挽回,徒唤奈何”。
泰王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微笑:“我所图者,乃整今天下,区区江南一隅,又岂能入我眼哉?”
“殿下,我们该如何应对?军中只剩这五千来人,而且士气低糜。精神不振,若再在这山洞内坐以待毙,恐怕会生乱子
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泰王低声道:“京城情势如何?”
“平静如初,皇帝勤于政事。每日上朝从未断歇,此举赢得大臣们的赞赏,皇帝在朝堂内的根基愈发稳固。”
泰王冷笑道:“每日上朝便能将这天下治理好么?勤于政事有何用?为君者当体察民情,敏于政事才是道理,我的四弟做这皇帝还是很不够怀,”
闭上眼,儿时与四弟嬉闹玩乐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个永远孱弱,怯怯如小鹿般的腼腆小子,如今却已位极帝王之尊,面南而受万民四邦朝拜,独居大统之位。
而自己,自己这个什么都比他强,什么郗超越他的三皇兄,最后却落得兵败逃窜,几同草寇般的下场,凭什么?老天何其不公!
“袅袅如今可在大内皇宫侍奉他?”
“是的,先皇大丧之期未过。皇帝尚不能封妃,袅袅虽无妃子名分,可与皇帝形影不离,自太子谋反,皇革疏远了她之后,近来她又渐获皇帝宠幸,独集后宫宠爱于一身”
泰王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俊脸不经意的抽搐几下,淡淡道:“终于到了用她的时候了”黄宗,传消息入大内,告诉她,近日动手,不得耽误
皇帝若死,天下无主,寿王远谪,我这声望隆威远甚于他的皇三子,岂不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帝?届时本王登高一呼。引大军入京城主政,群臣谁敢不从?
方铮,莫非你以为釜底抽薪之计天下只你一人会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