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小沈氏旁,三房的兰姐儿正在给小沈氏的次女杏姐儿梳头发,绑辫子,杏姐儿头上正在捆绑的七彩头绳正是过年时舅妈给她买的,沈媚儿正稀罕来着,日日戴着在村子里晃荡,村子里的小丫头全都羡慕的瞧着,后纷纷效仿媚儿的头绳,用秀花的绣线编织佩戴,却是一个珠玉在前,一个瓦石在后,不过是东施效颦,丑陋不堪罢了。

如今,却被那杏姐儿堂而皇之的摸走了。

更别提兰姐儿头上那支沈媚儿的细花银簪子呢。

表姐妹二人一边梳头一边戏说道:“表姐,我戴这头绳好看么?”

“好看,你的头发厚实,又黑又密,不比那沈媚儿的差,沈媚儿就是捯饬收拾的好,其实她若不收拾打扮也就那样,杏儿你脸小,摸了这膏脂,又将这头绳一戴,未见得不能将那小妖精给比下去。”

兰姐儿舌头生莲,妙语连珠的夸赞着。

“当真?”

杏丫一听,顿时双眼一亮,只不由自主的学着沈媚儿往日里的作态翘着兰花指,摸了摸头上的头绳,嘴上却说着:“我怎么比得上表姐,表姐可是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一朵牡丹花,等闲哪个比得上。”

杏丫嘴上虽这般说着,语气却有些酸溜溜的。

顿了顿,忽而叹了口气,语气尖酸着,又说着:“表姐这命可真好,镇上有个开铺子的舅舅,金银首饰她样样不缺,家里有个当过大小姐的娘亲,赐给了她个上好美貌的好皮囊,哪像咱几个,投身这般穷苦人家,是既没有钱有势的好舅舅,又没个像样的好娘亲,真真命苦啊,哪里敢比得上那朵儿牡丹花啊。”

杏姐儿幽幽说着。

话音刚一落,只见一把瓜子壳全砸她脑门上了。

杏丫摸了摸脑门,顿时跟炸了猫的野猫似的,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小沈氏龇牙道:“娘,我一早才刚洗的头,这这是作甚,将我的头发全弄脏了。”

小沈氏拍了拍手心的瓜子皮屑,随即弯腰,将酒杯端起来,轻啜了一口,斜眼冲着杏丫道:“连个银簪子都抢不过的没用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数落你的娘老子。”

话音一落,小沈氏的目光朝着兰姐儿头上的银簪子方向瞥了去。

杏姐儿被她这话赌得一噎,她后到一步,没能抢过兰姐儿已是懊恼不已,如今,还没自个的亲娘数落,只觉得又气又憋,烦躁得紧。

兰姐儿却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子,眼珠子转了转,本不想回应,不过,小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兰姐儿只笑盈盈回着:“杏儿年纪还小,适合戴头绳,这头绳,听说得要十好几个铜板了,咱们村也就杏儿头上这一根。”

说着,兰姐儿又道:“待过了两年,杏儿年纪稍长了些,我便将这簪子赠给她便是,何况,媚儿那里好东西多的是,回头让杏儿去讨要几样便是,小姑何苦一直对我这支耿耿于怀呢。”

三人在这里为着沈媚儿的一根簪子唱起了大戏。

那头,厨房里不断传来周老婆子的骂咧声——

“那城里人能养出来个什么三六好歹来,瞧瞧,这么多年了,连只野鸡都不会收拾,白瞎了这么肥的一只野鸡,老婆子我实在是瞧不过眼了——”

“数落她几句怎么了,还跟老婆子我甩脸子,敢跟婆婆叫嚣,信不信老婆子我一个鞋拔子抽她脸上,抽烂她的嘴我——”

“老三媳妇儿,你去那地窖里瞅瞅,瞧瞧那里头还有什么宝贝没,老二这几年被那贱蹄子给带坏了,得了什么好东西不知孝敬爹娘,全给藏家里头了,你说我当年怎么就软了心,答应将那烂了心肝的贱蹄子给娶进门来,害了自个不说,还害了全家一家子老小,咱们苦巴巴的都没米下锅了,他们却巴巴在这过奢侈的舒心大日子,光是想想老婆子我就怄火——”

厨房里哐哐铛铛的。

不断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及周老婆子那恶毒又恶心的骂咧声。

以及,不断飘来阵阵诱人的肉香味。

不用想,也知,她嘴里骂得是哪个,并非指桑骂槐,只明晃晃的指名道姓的骂。

厨房里的做的,自然是沈家家里私藏的那些肥美的野鸡及腊肉。

野鸡是为了给媚儿补身子才现宰的,腊肉,腊肉都挂在了房梁顶上,是年前沈老二打的野猪肉,一只野猪肉,年前就分了大半给大房三房,如今二房就剩下这一块了,还来生抢。

更别提厨房里那些其余吃食,此刻,全被那婆子翻了出来,一次性全煮了。

周老婆子一声比一声恶毒。

却始终不见小元氏的身影和声音。

沈媚儿站在门口,抬着目光四下寻了寻,最终,在井边上发现了小元氏单薄的身影。

只见她远远地蹲在了井盖后,将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一边摘着青菜,一边抬手擦拭着脸,怕是被骂哭了,正在哭鼻子。

被骂了,被抢了,还得帮人干活。

周老婆子壮实,小皱氏精明,小沈氏懒惰又嘴巴厉害,这三个女人往往一来,便将小元氏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小元氏既没体力,又没粗话回击,压根无力反抗。

这样的委屈,她每月都得受上几回,又不想向沈老二告状,怕寒了他的心。

小元氏摘完了青菜,正要清洗时,这时,只见大房六岁的虎子手里握着一个野鸡腿,一边啃着,一边踱步走了出来,五岁的柱子及三岁的宝丫头见了,只一窝蜂的跑进了厨房,出来时,一人手里捏着一块肥腻腻的野鸡肉,三个小孩津津有味的吃着。

不多时,小皱氏手里捏着一块野鸡肉,将头从厨房探了出来,扯着尖尖细细的嗓子朝着井盖旁的小元氏喊着:“二嫂,青菜都洗了一个上午了,到底洗干净没,大嫂将菜全炒好了,就差你手里头那个小菜了——”

小皱氏话音一落,只见小沈氏拍了拍屁股,也往厨房去了。

兰姐儿杏姐儿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跟了过去。

小元氏立马提着菜篮子,揉了揉眼睛,小声回了一声:“这···这就好了。”

说着,小元氏只扶着井盖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往厨房里去。

小元氏起身时,沈媚儿身后的磊哥儿一溜烟的朝着小元氏跑了过去,赶忙将摇摇欲坠的小元氏扶了一把。

沈媚儿见到这里,心下一揪。

这一幕幕地,当年,她怎么就瞧不见呢?

噢,那个时候的她,被表姐表妹拉着,一早进了厨房。

一人举着一双筷子,正围着大锅,吃得津津有味呢!

思及至此,沈媚儿不由攥紧了垂落在了身侧的手指,咬紧了脸颊两边的腮帮子。

良久,沈媚儿松开了牙齿,往地上一瞥。

只见门口放着一把菜刀,上头带血,应该是早起时沈老二给野鸡放血时落下的。

沈媚儿看着锋利的刀口,只缓缓弯下了腰,将菜刀轻轻捡拾了起来,随即,藏在了身后,一步一步朝着厨房方向走了去——

第9章 撒泼计。

却说沈媚儿往厨房门口一站,果然,只见哗啦啦的小十口人,一人手里举着一双筷子,将厨房里头的那个灶台那口大锅齐刷刷围了个密不透风。

大锅里,自然是现炖的野鸡蘑菇汤。

是沈老二一早起来逮了杀的。

是小元氏早起忙活了一个上午,烧了开水烫了后,一根一根拔了毛的。

沈媚儿金贵又精细,但凡家里吃的鸡鸭鱼肉,都得将鸡毛鸭毛全拔干净了,不许瞧见到一根毛发,若是见了,沈媚儿一准犯恶心,闹脾气不吃了,鱼肉亦是小元氏一根一根剔了刺搁她碗里的。

那野鸡毛更是紧致无比,一根一根连绒绒的细毛都得全挑了。

眼睛都能给挑瞎了。

如今,爹爹娘亲费心忙活了一个上午的心血,全都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只见一个个嘴巴油腻,狼吞虎咽的,吃着吃着,甚至碗里盛满了,还开始朝着锅里的抢夺了起来。

不过几下功夫,满满当当的一大锅子便全空了。

丝毫没有要给媚儿娘三留几口的份。

一边吃着,只见大房的李氏说着:“给老二留几块,一早老二便去了镇上,一会儿回来准要饿了。”

李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那锅里的筷子就跟打仗似的,直接开战了起来。

周婆子见了,只提着嗓子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小皱氏飞快夹起了一块腿子肉搁碗里后,这才悠悠说着:“你们二叔,你们二伯,你们二舅一早去了镇上,回来定会给媚儿捎带她爱吃的八宝榛子鸡和和记的点心果子,你们这几个小的这会儿将肚子全塞饱了,一会儿看你们还吃不吃得下。”

皱氏这话倒是起了作用。

她这话一起,大的小的对视了一眼,全都放下了筷子。

宝丫头更是蹦跶着:“二伯快回来,宝儿要吃榛子鸡,宝儿要吃榛子鸡。”

李氏见状,赶忙将锅里余下几块鸡屁股鸡脖子单独盛了起来。

停下争夺后,一伙人这才先后放下了碗筷,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沈媚儿。

看到沈媚儿,众人齐齐一愣。

围在锅灶旁的李氏见了媚儿,率先反应过来,只有些尴尬的问了一句:“媚儿,你···你什么时候醒的,你这···是不是肚子饿了?”

皱氏则一把夺过了李氏手中的那碗鸡屁股鸡脖子,一边朝着沈媚儿走了来,一边笑眯眯道:“媚儿快来,这是婶婶特意给你留的鸡肉汤,炖了野生蘑菇的鸡肉汤,香喷喷的,可好喝了,快,快来趁热吃。”

小皱氏举着汤碗往沈媚儿跟前一送。

却见媚儿只直直盯着她,那目光有些发怔,也有些发狠。

瞧得小皱氏心里毛毛的。

小皱氏微微蹙眉,眼瞅着眼前的沈媚儿瞧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她抬了抬手,正要拉拽了沈媚儿一把,将她往厨房里头拉,不想沈媚儿直勾勾的盯着她,忽而冷不丁将背在背后的手一把飞快的举了起来。

小皱氏只觉得一道耀眼的白光晃了晃她的眼。

她不由抬手挡了挡眼,待适应后,定睛一看,只见媚儿一并举起来的,还有手中一把白灿灿的大菜刀。

只见媚儿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将菜刀举到了头顶。

好似下一瞬,便要随时朝她生砍了来。

小皱氏被沈媚儿手里这把刀,被她这举刀的架势吓得心下一紧,只立马下意识的朝身后退了半步,不多时,只将脸一板,微微训斥道:“媚儿,你···你这是作甚,刀···刀可是不是甚好玩的东西,快···快放下——”

然而小皱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而那柄刀直接朝她生生劈砍了过来。

那刀刃,直接从小皱氏鼻尖划过。

小皱氏吓得浑身一抖,双腿当即一软,直接软倒在地。

手中的滚烫的鸡汤打翻了,全部倒在了她的手心里,烫得小皱氏惨叫一声,然而,她此刻压根无法顾及,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却连滚带爬直往后躲着,因为,第二刀很快又劈了过来。

“杀畜生!”

“杀老虎!”

“杀畜生!”

“杀老虎!”

沈媚儿脸上挂着笑,双眼却有些呆愣,只恶狠狠的盯着小皱氏,一刀一刀砍杀着。

每挥一刀,便神叨叨的重复念叨一句:“杀老虎!杀畜生!”

吓得小皱氏差点儿直接吓尿了出来,她全身发软,脸色惨白,边躲边尖叫道:“媚儿,媚儿,快住手,媚儿,我是婶婶,是婶娘,不是老虎,不是畜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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