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屋子里的啜泣声并不大, 可哪能逃得过薛平山的耳朵。

一声接着一声,就跟受了伤的小猫,在舔舐伤口发出的声音似的, 令人听了格外的```不忍。

薛平山将手贴在了门上,他不过轻轻一推,便能将门轻而易举的推开,然而, 对方正在气头上, 一路跑回来, 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似往日那般嚣张跋扈的模样。

那双清冷又凶恶的眼神不期然再次映在了薛平山的脑海。

手微微一颤。

薛平山嗖地一下, 迅速将手抽了回去。

这时,身后的豆芽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听到屋子里的人在哭, 豆芽顿时激动的拍打着门道:“姑娘, 姑娘,您甭哭啊, 怎么还哭上了呢?且先将门打开好不好,咱有事先好好说,万一```万一误会姑爷了呢, 那翠花说不定是过来打造物件的,这也是极有可能的,咱们先将事情盘问清楚了再说,您觉得如何, 您先将门打开好不好啊!求求您了。”

豆芽可是极少见过她们家这位表小姐哭的,要知道沈媚儿一贯骄纵,哪个敢往老虎屁股上拔毛, 整个元家上下,无一人敢轻易惹她,更别说惹到她掉金豆子呢。

甭说老爷太太千娇百宠着,无一人敢招惹,就说她们家少爷,打小亦是只能躲着表小姐走,在表小姐跟前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从小到大,历来只有表小姐欺负少爷的份,少爷打小都是表小姐的受气包。

故而,冷不丁的见她被欺负了,还哭上了,豆芽如何能不慌。

“姑娘,您```您甭哭了,您放心,二爷和夫人都在了,姑爷```姑爷若是敢欺负了您去,二爷和夫人定会为您做主的!“

”还有那个翠花,打小便是个花花肠子,光是瞧那面相,尖嘴猴腮的,就晓得不是个好人,这才刚刚新婚,她不在家里好生相夫教子,竟跑到外头来搔首弄姿,怎么着,那姓凤的常年流连花街柳巷,这翠花是不是也有样学样,夫唱妇随的学着勾引汉子呢,当真是王八配狗,长天地久,他们二人焊死得了,省得日后祸害旁人!”

“还有姑爷您也真是的,招惹谁不好,去招惹那翠花,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跟那翠花素来就不对付,您没看见,就连下聘成亲,那陈家都有意处处压着咱们姑娘打么,咱们姑娘多好面子的一人,何时受过这气,可为了您,为了这门婚事,她生生忍着没去搭理人家,可这才成亲几日,这倒好,那小蹄子都欺负上门来了,如论如何,今儿个您都得给咱们姑娘个交待!”

豆芽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慢慢的开始不由自主地护起了主来。

不过,话音一落,对方对面那道高出她一个脑袋还多的身影,对上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豆芽瞬间双肩微微一缩,胆子顿时矮了几分。

糟糕,说着说着,一不留神嘴忘栓门闩了。

忘了他们家这位姑爷可是个连老虎都打得死的人。

她一贯畏惧尊敬的。

豆芽瞬间缩了缩脖子,一脸心虚的将脸转了过去,然后一门心思扑在了屋子里头,好在,见这位姑爷未曾动怒,豆芽便立马继续拍打着门大声喊道:“姑娘,您```您若再不出来,豆芽这这便去将二爷和夫人请来了。”

豆芽哪里这般愚蠢,会将夫妻二人的小事抖到长辈跟前,她不过是灵机一动,想要将屋子里的人激上一激,不想,话音一落,只听到哐当一声,一只软枕直接砸到了门被上,发出一声剧烈声响,吓得贴在门板上偷听里头动静的豆芽一个哆嗦,差点儿滚落到了地上。

豆芽顿时紧紧捂着胸口,满是惊魂未定,亦是不敢再张口劝解了。

她揉了揉胸口,最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豆芽就在外头守着,姑娘若是哭累了,只管吩咐豆芽便是!”

说着,话音一落,豆芽忽而走到台阶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坐在了门外守着。

豆芽这一番劝说,最终以失败告终。

薛平山的目光从豆芽撒泼式的劝解姿势上,缓缓移到了门口,定定的看了一阵,随即,只见他提着步子缓缓走到了窗口处。

窗口此时朝外撑开了,透过半敞的窗子,依稀可窥探到屋子里炕身一角。

只隐隐约约瞅见到炕上一抹淡紫身影若隐若现。

窗子有些低,看得并不分明。

却不敢伸出去推拉。

尤记得,那抹紫色还是早起她巴巴挑的,翻弄了大半个柜子,从十多套衣裳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穿上后还问他如何?他彼时回了二字:好看。

她便在屋子里撩起裙子转了个圈,然后跟只蝴蝶似的,一脸轻快的飘出去了。

明明早上还那般鲜活,这会儿却皱皱巴巴的压在了炕上。

也记得,她送他临门时,对他傲娇无礼的叮嘱,他彼时亦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了个:嗯。

想到这里,薛平山微微攥了攥拳头。

女孩子间的恩恩怨怨,虽幼稚,虽有些无理取闹,甚至略有些无赖,可她的话,他都记下了,纵使,幼稚得可以。

想到这里,薛平山不由抬直了目光,只看得到那抹紫色的一角,一动不动的落在了大红色的被褥上,偶尔微微颤动。

像是趴在了床榻上,还在轻轻啜泣。

薛平山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

事情他都知道,道理也叙述得清楚明白。

可唯独,不知该从何做起,亦不知该如何哄起。

薛平山一动不动的在窗口杵立了片刻,而后,转身大步踏出了院子。

豆芽见状,气得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盯着对方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她气得五官都变了形,一脚将地上的石子踹飞了,嘴里小声嘀咕道:“都这个时候了,莫不是还想着去铺子不成?”

“竟不管姑娘了?”

薛平山走后,豆芽这才发现那处窗子,想要爬进去安抚姑娘,可将脑袋鬼鬼祟祟的伸进去,却见炕上的身影一动不动,瞧着像是哭累了,睡着了过去。

豆芽又将脑袋缩了回来,继续坐在门口守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子门口嘎吱一声,那道身影终于去而复返,手中拎着大包小包,有薛师傅亲手做的八宝榛子鸡,有胡师傅家养的蜂蜜蜜浆,有盒记的榛子酥,桂花糕,有元记的果脯点心,有镇上最有名的裁缝铺子成记的绸缎布匹,腰间还夹着个乌黑色的小匣子,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

薛平山将镇上,他能够想得到的,能够讨她欢心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搜刮了来。

豆芽见了,是目瞪口呆,只瞪着大眼,张着大嘴,愣愣的盯着来人看着,久久合不上下巴。

第138章 饿晕了。

却说沈媚儿是哭着睡着, 却被生生饿醒来的。

醒来时,天色渐暗,已到了傍晚时分。

屋子门窗紧闭, 光线明明暗暗的,猛地一睁开眼,只觉得一股萧瑟落寞的情绪染上心头。

沈媚儿默默抱着软枕躺在炕上,屋子里静悄悄的, 静得全世界好似毫无生机了似的, 明明暗暗的光线将她笼罩着, 衬托得整个身影愈发单薄寂寥。

肚子一声一声叫嚷得厉害, 还是早起进的食物, 中午她特意空着肚子,打算将饭菜送去, 与对方一道食用的, 不想——

一整日未曾进食, 腹中已是饥肠辘辘了。

再加上眼睛发肿发胀,隐隐有些疼痛。

浑身酸痛。

手脚亦是疼得厉害。

沈媚儿浑身难受不已。

而如今, 比身体更加难受的,却是心理上的伤害。

如今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被人彻底遗弃在此了似的。

原来, 一整日过去了,压根无人对她关心,无人对她上心。

她没想到,他, 那个所谓的她的丈夫竟然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没有半句解释,半分安慰不说,就这般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这个了。

她是只任人可丢弃的野猫野狗么?

野猫野狗都有人丢上一两口食物的。

可她```

她看透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娘亲,除了舅舅舅妈,除了磊哥儿,压根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她。

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过尔尔。

想到这里,眼圈又是微微一红。

她想爹爹,想娘亲了。

呜呜。

她后悔成亲了。

呜呜。

爹娘才不会忍心放她挨饿,放她饿肚子。

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如何都控制不住。

沈媚儿不由再次将脸趴在被子里,低低呜咽了起来。

待委屈了一阵,肚子依然好饿,哭泣压根缓解不了分毫,沈媚儿心里头恼恨上头,忽而啪嗒一下,将怀里的软枕一把扔下了炕,又踢着双腿,将炕上的被子一脚一脚踢下了炕。

直到炕上所有能扔能砸的全都被她踹了下去后,沈媚儿这才气呼呼的停下来。

她实在太饿了,末了,只能精疲力竭的撑着双臂,从凌乱不堪的大炕上爬了起来。

起来后,见门窗紧闭,屋子外头静悄悄的,沈媚儿只用力的咬紧了牙关,挣扎着从炕上爬了下来。

脚下是大红色的喜被,和软枕,沈媚儿咬着牙,直接穿着鞋从被子上一步一步跨过,捶在身侧的两只手渐渐发痒,恨不得将梳妆台,桌面上的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这是前世她干的无比顺手的事情。

重生以来,人规矩了,不想,受到的委屈也多了起来。

果然,人善被人欺么?

前世,只有她欺负打铁的份,如何轮得到他来欺负她。

沈媚儿胸前剧烈起伏着,差一点就要发疯发狂了,却在用力的攥紧拳头之际,忽而察觉到手中的一丝疼痛,一丝怪异之处。

沈媚儿缓缓将左手举了起来,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的原因——

手上不知何时被裹住了一层白色的纱布。

沈媚儿盯着手上紧紧包裹的纱布,整个人一时愣在了原地。

手是进屋那会儿,与打铁的在推拉过程中不慎歪了下身子,手心撑在了地上的石子上,蹭破了一层皮。

疼得厉害。

可当时情绪上头,压根没来得急包扎。

怎么这会儿```却被包扎上了?

是打铁的替她包的?

他如何进来的?

沈媚儿看了眼门窗,门窗依然关得严严实实的,莫不是```莫不是她自己哭得的迷迷糊糊包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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